杜康是不太相信,以乔蓝的性格在家能有多横,在外面是小绵羊,回家就能变螃蟹了?
他叼着吸管:“反正,我以后找女朋友,就得找小乔这种温柔挂的,我可受不了母老虎。”
周暮云终于舍得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瞥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我就是举个例子,小乔太熟了,我可下不去手。冯灿灿也不错,不过人家好学生,看不上我。”
口嗨归口嗨,杜康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好学生跟他们这样的问题少年,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中间横着天堑。好学生看不上他们,而他们表面上唯我独尊,一副“老子需要你们看得起么”的模样,其实心里清楚得很,是他们不配。
他整日跟着周暮云混,其实身边也不缺女生,他家庭条件好,长得也不赖,只不过围绕得都是小太妹,一个个抽烟逃课撕逼,比他还凶。
见多了一个类型,他就想谈一个乖点的。
可是乖的,见到他们都如避蛇蝎。
难啊。
“七哥,帮我打个竞技场呗,我想要牌子,价钱好说。”
身后有人拍了拍周暮云的肩。
“这个月单子满了,哥们等下个月吧。”
周暮云单手捻着烟蒂,靠近烟灰缸点了下,另一只手的操作依旧流畅不带停顿。
“行,那我先预约。”
来人回座位继续上网。
周暮云操控着游戏角色继续和对手pk,无意间看到左边的世界频道,有人用大喇叭点了他的名字。
阿修罗:[@牧云洲,@无敌康仔,我x你妈,敢抢老子装备,是不想在服务器混了吗?]
一串连招下去,对手空血倒地,周暮云把烟放在唇边咬着,扣下一行字:[游戏机制如此,玩不起别玩。]
阿修罗气急败坏:[牧云洲,听说你小子也在a市是吧,有种我们线下当面碰一碰?别怂!]
“那货怎么知道我们在a市?”
杜康显然也看见了阿修罗的世界喊话,眼睛转了转,“明天跟逍遥散人的交易,不会出啥岔子吧。”
“跟他说随时奉陪。”
周暮云懒得再打字回复,直接点开了下一局竞技场。
乔蓝和谷莹把朱古力平安送回小区后,婉拒了去她家蹭饭的邀请,谷莹也知道自家老妈做饭有多难吃,只说等周一放学请她吃西街最火的那家章鱼小丸子。
等到了家,沈秋琳的麻将局已经散了场。
沈秋琳应该是赢了点小钱,收拾桌椅的时候都在哼着小曲。
老乔有点萎靡地坐在餐桌角扒大蒜,本来他就没啥零花钱,今儿牌打得臭,全搭里面去了,扒一颗蒜,叹一口气。
沈秋琳听不下去了,从围裙兜里抓出一把子零钱:“少愁眉耷脸的,谁稀罕你那点零花钱,拿去拿去。”
老乔瞬间乐开了褶:“老婆圣明。”
转头觑见开门进屋的乔蓝,立马正色地清清嗓子,“蓝蓝回来了啊,莹莹的猫找到了没?”
“找着了。”
“在哪找到的?”
“桥底下的溪水里,”乔蓝换好拖鞋,走到饮水机旁倒水喝,“还好有块泡沫板撑着,没什么事。”
老乔奇怪:“那你们是怎么把猫救上来的?”
乔蓝接水的动作一顿,江卓从高一时就是班长,老乔参加家长会的时候就知道他的名字。
只是她出门的时候,说是找谷莹,现在问起又多了个男生。
少不得又是一通盘问,麻烦。
好在沈秋琳出声中止了这个话题:“找到就行,晚上吃羊肉烩面,”转脸又催促老乔,“快点扒蒜。”
沈秋琳是北方人,嫁到了南方来,照顾父女俩的口味,平日里的菜大都做的清淡,偶尔憋不住也会做做家乡菜。
乔蓝的口味更偏南方一点,但也不挑食。
只是对于像生蒜、大葱蘸酱这类需要有挑战性的食物,她还是敬谢不敏。
“每次吃饭都像小鸡啄米,知道你为什么长不高么,就是吃的太少。”
沈秋琳就着生蒜吃着面条大快朵颐,看到乔蓝那一筷子只夹两根面条的磨蹭吃法,忍不住又要唠叨几句。
老乔不赞同:“咱闺女是标准身高啊,哪里矮了。”
沈秋琳横他一眼:“你看看对门的周家小子,和蓝蓝同样的年纪,就窜到一米八了,你看咱家蓝蓝,出去还会被误以为是初中生……”
小声嘀咕道,“蓝蓝要是随我,怎么都能长到一米七,就是被你老乔家的基因给拖累了。”
老乔张了张嘴,想反驳又无法反驳。
沈秋琳确实比他高了那么两公分。
“我吃饱了。”
乔蓝把最后一点面汤喝完,拿起碗筷起身走进厨房。
“瞧瞧,闺女被你说的,伤自尊了都,”老乔小声敲了两下桌子,转头高声对厨房喊,“蓝蓝碗就放水池里,一会我刷。”
乔蓝恍若未闻,三两下把碗筷洗干净,随即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拉开座椅,旋开台灯,随手拿起桌边的化学书,摊在面前。
乔蓝托着腮,有一点点气闷。
她一直没有在意过自己的身高,上次被误认成初中生的乌龙,她觉得大抵是因为脸蛋没长开,才显得年纪小。
可是有个堪比模特身高的老妈,还有对面那个喝凉水都能窜个的电线杆做对比。
衬得她好像是那么矮了一丢丢。
去年体检时,她的身高是一米五九,今年,她肯定还会再长一公分的。
乔蓝低头看书,目光掠过一道道冗长的题干,迟迟无法将情绪沉淀。
她望向窗外,弦月悬在层层楼宇之上,散发着冷清朦胧的光晕。
笔杆在手心里摩挲,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下午,从红透半边天的晚霞里偷偷散出的曦光,空气里青草和泥土的咸湿气息,还有那个令人脸红心跳的微笑。
心绪陡然宁静下来,鬼使神差地从笔记本上扯下一张白纸。笔芯的滚珠滑过微硬的纸张,划出一条条交织错落的长线。
书桌旁的少女时而放空回想,时而将目光汇聚笔尖。不消多时,一个栩栩如生的少年形象跃然浮现纸张。
“咔嚓”一声,门从外推开,沈秋琳走进来,手里端着杯牛奶:“蓝蓝——”
乔蓝飞快地把画夹进书里,掩饰地飞快翻了两页:“妈,你下回能不能先敲门啊。”
“哎呀知道了,”沈秋琳把牛奶轻放在桌边,“刚才妈妈不是故意说你的,趁热喝了奥,补钙。”
“……”
沈秋琳放下牛奶就走开了,乔蓝双手捧着玻璃杯,小口小口地喝着热牛奶,腮帮子快鼓成了河豚。
第二天。
乔蓝一早就去了文化宫补习数学,老乔也被单位临时叫过去加班。
等到快中午,乔蓝下课回来,窝沙发上看了会电视。四年前出的古装情景喜剧,她反复看三遍了,还是会被里面的台词逗得捧腹大笑。
冰箱门着开,沈秋琳一边翻腾,一边念叨:“我前天买的那块豆腐怎么找不着了…”翻了半天,索性不找了,扭头看见笑到没坐相的乔蓝,吩咐:“蓝蓝,帮忙去西街菜市场买块豆腐回来。”
乔蓝万般不情愿:“……不吃不行么。”
“麻婆豆腐没豆腐,吃麻婆啊?”沈秋琳站在窗边,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催促,“快去,外面好像要下雨,记得带伞啊。”
行吧,乔蓝从沙发上支起身,她就是家里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西街是这附近最繁华的一条街,菜市场、超市、服装店、小吃摊、网吧全开在这一条街上。乔蓝来到菜市场,径直走向最近的一家豆腐摊,让老板切一块嫩豆腐。
“不要这块,缺了个角,要那块,那块长得好看。”
老板白眼都快翻到了天上去,买块豆腐还要讲究好不好看,终归要做生意,还是依言给她拿了。
乔蓝放下两个钢镚,拎着一塑料袋的豆腐走出菜市场,外面天色忽变,已经开始飘起了雨点,她把豆腐挎在臂弯,撑开伞骨,不疾不徐地往回走。
经过四季网吧门口,乔蓝的注意力本来放在对面的烧烤摊上,突逢下雨,摊主忙着收拾摊位,刚烤好的五花肉串上沾满了雨珠,她正暗自可惜,结果看到几颗五颜六色的脑袋从网吧里钻出来,不仅成功把她的目光吸引过来,惹得其它行人都纷纷侧目。
红毛,黄毛,蓝毛,绿毛……看造型,都是出自一个托尼老师。
乔蓝定睛细看,不对,中间被包围的那俩黑毛…怎么那么像周暮云和杜康呀?
那群彩色的脑袋顶着雨幕,往前走了几十米,脚步一拐,进了一条幽僻的小巷。
乔蓝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她没记错的话,那条小巷是个死胡同。
他们去哪里干嘛?
她知道周暮云平时的狐朋狗友多,经常跟职高的人混在一起,但是刚刚那群人面生得很,她从来没见过。
明知或许不该多管闲事,她咬咬牙,还是跟了过去。
雨势渐大,地面很快积了一摊镜面似的积水。
乔蓝越是走近小巷越是不安,她加快了脚步,几乎用跑的。
距离巷子口还有数米之时,她清晰地听见了喝骂和痛呼声,还有那种拳拳到肉,棍子打在人身上发出令人牙颤的闷声。
一个陌生的声音怒吼:“操他妈的,给我往死里打!”
手一滑,刚买的豆腐就掉在地上,摔成了一摊碎渣。
她顾不得许多,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又想到以现在激烈的战况,等警察赶到,人还不知道被打成什么样了,她快速按了两下,打开摄像头。
乔蓝一边举着手机录像,一边闪身进了巷子。
“住手!我已经报警了,你们……”
故作坚韧的嗓音戛然而止。
乌云压覆的小巷里,积满污水的地面上,红毛、黄毛、蓝毛倒了一地,只剩下两个黑毛还站着。
其中之一的少年手持长棍,手背突起的青筋沿着手臂攀入袖口,额间淋湿的碎发在他的眉眼处拓下阴霾,眼眸里闪动的光雨水还寒凉,是乔蓝从未见过的锋利狠戾。
抱着胳膊倒地的黄毛嘴上仍旧不服输,脏字连串,骂得极其难听。少年受不得激,扬起木棍,继续要往那人身上招呼。
“周暮云!”
熟悉且柔软的声音似乎唤回了他的理智,那股被激起的狂热血气如潮水般褪去,少年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咣当一声,长棍脱手,掉进积水中。
“小乔?”周暮云在密集的雨线中眯了眯眼,嗓音有点哑,“你来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