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051
◎男儿有泪不轻弹/金榜题名◎
曹岩知道周暮云二模的成绩考得不错, 所以第一时间考虑的是高考在即,周暮云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分心。
乔蓝心里则是一团乱麻,怎么从办公室里出来的都不知道。
周奶奶怎么会……
她下午见她的时候分明还好好的。
给周暮云连发了几条询问的短信, 后者都没有回, 乔蓝心里愈发不安。
一直到晚自习结束,她骑着小电驴风驰电掣赶回家, 停车的时候,她就发现三楼隔壁的窗户没亮灯。爬到楼上,对面屋门紧闭,更不像有人在家的样子。
身后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乔蓝回头,看到的却是一脸疲惫的老乔。
“爸爸?”
按照老乔的通勤时间,早就该下班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老乔看着闺女一脸疑惑, 摆摆手:“进屋说。”
沈秋琳这边刚把饭菜热了热, 一扭头, 看到父女俩竟然一起回来了:“你们俩倒是回来的凑巧,饭菜刚热,”放下手里的菜盘, 转而问老乔,“医院那边怎么说?”
“我走的时候,老太太刚从抢救室里推出来,算是抢救过来了, 人还没醒,”老乔进厨房洗了个手, “暮云在那边看着, 我一会还得过去, 你多准备一份晚饭,我给孩子送过去。”
“这还要你说,我都准备好了。”沈秋琳拿出三个装得满满的饭盒,放进保温的手提袋里。
老乔嗯了一声,坐下来,端碗扒饭:“暮云那孩子也是可怜,咱们好歹也是十多年的邻居了,能帮衬就多帮衬着些。”
乔蓝在旁边听懂了大概,插话道:“爸爸是你送周奶奶去医院的啊?到底什么情况?”
老乔便把中午的情况长话短说了一番。
中午,乔蓝吃饭的时候,说起隔壁陈姨这几天请假的事,正好沈秋琳包了饺子,乔蓝吃完饭早早地回了学校,沈秋琳又多下了一锅,让老乔给对面送过去。
对面的门是虚掩的,老乔喊了几声,没人应,一进屋就看见老太太躺倒在玄关边上,怎么也叫不醒,当下赶紧开车拉了她去医院。
“医生说是突发心梗,再晚来半小时,人都没了……”
听着老乔的叙述,乔蓝的冷汗都快下来了,她光听转述都觉得惊心动魄,更不敢想象周暮云听到这个消息时会有多难过。
乔蓝戳着碗里的米饭,斟酌着问:“是哪家医院?我也想去看望下周奶奶……”
沈秋琳看她一眼:“有暮云在那里看着,你去看什么,你又不是医生,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好好学习,备战高考。”
“……”
乔蓝无法反驳,只好低头扒饭。
晚上十一多,乔蓝刚把当天的作业写完,老乔也从医院回来了。
乔蓝迫不及待地跑到玄关问他:“怎么样,周奶奶醒了吗?”
“还没有。”
“那……周暮云还好吗?”乔蓝很担心周暮云现在的状态。
老乔摇摇头:“还没成年的孩子哪里经历过这些,我带过去的饭他也没怎么吃,周婶子这情况要做手术,少说几万块,我想着先垫上,那孩子说什么都不要,还把我先前垫付的诊费都还给了我,”
老乔把外套挂起来,奇怪地小声嘀咕,“也不知道他一个学生,哪来这么多钱。”
“……”
乔蓝知道他之前做代打工作室赚了些钱,当时她还觉得他这是逐小利而弃前途,为此耽误学习很不值得。
可是此时此刻,她忽然理解了。他不像自己,有爸妈在身边,他只有和奶奶相依为命。
奶奶年纪大了,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会先来。
钱在关键时候,可是能拿来救命的。
临睡前,乔蓝反复看了手机,周暮云还是没有回复她的消息。
第二天,乔蓝早早去了学校。
直到上课铃响,周暮云的座位还是空着的。
乔蓝预料到他今天不会来上课了,但确认的时候,还是感觉心里坠坠的,仿佛绑着颗沉重的石头。
课间的时候,乔蓝去找了杜康。
“啥,周奶奶住院了?”杜康一脸吃惊,“我不知道这回事啊,老大没跟我说,是哪家医院啊,放课我去看看……”
“……”
得,白问。
杜康一向跟周暮云好得穿一条裤子,她以为他能知道些消息,没想到杜康竟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不会她信息就算了,连杜康也不说,真打算全都自己抗么。
乔蓝有些气他无论大小事都是自己闷声解决,从不会向别人示弱求助,同时也气自己帮不上忙,担心周奶奶的身体状况,担心他在医院吃不好,睡不好。
各种情绪和忧虑揪在一块,乱成一团。
同桌许梦晴都发现了她的反常:“小乔,你怎么了?感觉你今天心事重重的。”
乔蓝摇摇头:“没事……”
第一堂课正好是老曹的课,老曹走到讲台刚把教案放下,周馨月就很勇地举手问:“曹老师,周暮云今天怎么没来上课啊。”
周馨月本以为周暮云跟她一样是个学渣,毕竟校霸成绩差是每个学校都通用的铁律,直到后来,她从周暮云每次都写的满满的试卷里发现,他原来是个隐藏学霸。
周暮云也从不介意别人抄作业,每次写完就放在一边,可就造福了她。他这一不来,导致她今早的作业都没得抄。
“周暮云家里有事,这几天都不会来上课了,”毕竟是周暮云的家事,老曹不好多说,“好了,我们上课。”
周暮云以前三天两头的旷课,大家都有些习以为常,只以为他是老毛病犯了。
只有乔蓝和杜康俩个知晓内情的人,如坐针毡。
乔蓝想着今晚要不然旷一回晚自习,怎么都要去医院看一下,她才安心。
中午回到家,乔蓝发现今天的午饭格外丰盛。
“一大早就收了这么多信封,就等着你回来拆呢,”沈秋琳满面春风地捧着一摞信封放在桌上,催促她,“快去洗手,拆开给我和你爸看看。”
乔蓝猜测是单招的合格通知书到了。
沈秋琳之所以这么开心,是因为信封有八封,这代表她单招考的八所学校全部过了。
尤其是她最属意的国美,专业名次相当靠前。
信还没拆完,门铃忽然响了。
她起身过去开门,一个身穿邮政标识的年轻小哥,一脸打扰的歉意:“您好,请问隔壁是没人在家吗?”
乔蓝点头:“您有什么事吗?”
邮政小哥从包里拿出几张信封,递给她:“这里有几封通知书,我怕放门口会丢了,能否请你们代收一下?”
乔蓝接过来,发现是周暮云的单招通知书也到了。
“好,你给我吧。”
“那麻烦您签下字。”
乔蓝签完字,把通知书拿了进来,沈秋琳擦了擦手:“我看看,”接过一看也是满脸喜意,“嗬,六封呢,暮云那孩子也蛮争气。”
乔蓝印象中,周暮云只报了六所学校的单招。
跟她一样,通过率百分百,满门红。
乔蓝鼓起勇气,又提了一次:“妈,我想去趟医院,给周暮云送通知书。”
沈秋琳看着那一摞合格通知书,心情大好:“去吧去吧,别让你爸送你了,你自己骑小电驴去,医院那边不好停车。”
“把通知书送到就早点回来,别耽误下午上课。”沈秋琳叮嘱。
乔蓝用最快的速度吃完午饭,把几张通知书都装进文件袋里,骑着小电驴赶去医院。
她从来没自己一人来过市医院,分不清东南西北,在大厅里转了半天,问了导诊员才找到住院部。
乔蓝从电梯出来,正看到熟悉的身影站在护士站前,手里正在整理着一叠清单。
“周暮云。”乔蓝叫他。
男生应声转头,眼睛里闪过惊讶,似是对她的出现很意外:“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周奶奶,顺道给你送通知书。”
乔蓝递上文件夹,这几家学校和她报考的学校几乎重合,通过率都很低。
她想说恭喜他已经拿到了入场美院的门票,但此时此景,实在不适宜说恭喜俩字。
周暮云伸手接过,连看也没看,像是接过某样无关紧要的东西:“谢谢了。”
他看起来比她想象得镇定,除了眼底有些隐隐发青,似是熬了一夜没睡。
“奶奶情况怎么样?”乔蓝问。
周暮云看向对面的一间病房:“还没醒,医生说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要尽快做心脏搭桥手术。”
隔着病房的玻璃小窗,乔蓝看到往日随和健谈的周奶奶此时无声无息地躺在病床上,脸上没什么血色,口鼻带着呼吸机,床边堆着各类检测体征的仪器。
乔蓝动容抽气,轻捂住嘴巴。
从她记事起,周奶奶就已经住在她隔壁了,每次做好吃的甜食面食,都会想给她送一份,会关心她长没长高,会拉着她聊家常,每到冬天都会给她织围巾织帽子,比她的亲奶奶对她还要好。
她眼睛酸涩,强忍下泪意,她知道自己要是这时候哭,肯定引得周暮云会更难过。
“做手术的费用不便宜吧……”
她手里还存了些压岁钱,将近一万块,本来打算高考完出去旅游的,如果他和奶奶需要,她会毫不犹豫地贡献出来。
周暮云低眸:“不用担心,我搞得来。”
乔蓝想来也是,他连老乔的钱都不要,怎么还会要她的钱。
“那什么时候做手术?”
“就这几天吧,”周暮云说着低头看了下手机屏幕的时间,“午休时间快过了,你早些回去,别迟到了,我就不送你了。”
乔蓝总觉得还没说上几句话,听到有护士喊了句“周彩梅的家属呢”,似是要作病情登记,周暮云转身要走。
“周暮云……”乔蓝最后叫住他,安慰地笑了笑,“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我相信奶奶一定会转危为安的。”
少年强撑着的沉静仿佛被柔化了几分,眉眼轻敛,声音低哑:“嗯。”
乔蓝前脚刚走,仿佛是映照她的吉言,周奶奶没一会就转醒了。
周奶奶意识还有些混沌,但睁眼就看到了床边陪护的周暮云,虚弱地开口叫了他的小名。
周暮云再绷不住,握紧奶奶的手,红了眼眶:“我在。”
“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刚才好像听到了蓝蓝的声音……”
“嗯,她刚刚来看您。”
“奶奶老了,身体不中用了,害得你担心,”周奶奶抬高胳膊,满是皱纹的手指抚上少年发红的眼眶。
高大的少年刹那间褪去所有坚强伪装,哭得不像样,肩膀发颤,热泪一滴一滴晕湿了白色的床单。
“……傻孩子,男儿有泪不轻弹。”
“医生跟我说,要不是乔叔叔送上来的早,您就……”周暮云止住话音,少不得埋怨,“医生说这病是早有迹象的,您平时上楼梯气喘胸闷,怎么不和我说呢?”
“你马上就高考了,不想让你分心……”周奶奶只觉得是自己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以往,也没往心梗那方面想。
周奶奶不适应地动了动胳膊:“我这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周暮云如实说:“您这情况要做手术。”
“还要做手术哪?”周奶奶苦着脸。
周暮云想起奶奶一向怕疼,平时感冒发烧能吃药绝不打针,只好骗她:“小手术,到时候您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睡一觉就好了。”
晚上,杜康来医院病房探望时,周暮云正在给周奶奶喂米粥。
奶奶一直催他去学校念书,生怕耽误他学习,周暮云只好扯了个谎,说是二模考完试,学校怕学生压力大,给了三天假期。
他担心杜康说漏嘴,没等杜康问候奶奶两句,就把他推了出去。
杜康挠头:“今早小乔来问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逗我的呢,这也太突然了,你奶奶身体不是一向挺健朗的?”
“我哪里不是这样想的,如果不是事发突然,如果我能早半年发现奶奶身体的异样,也不至于现在这么被动。”
俩人边说边走到室外的连廊,杜康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这也不怪你,这半年集训,我们就差睡在画室里了,连我爸都说我给他打视频的次数少了。”
周暮云从他烟盒里抽了一根,直截了当:“我想转院,京都那边医疗条件比这边好,做手术更有把握。”
杜康记得他已经戒烟很久了,这个时候抽,想来是烦心得很了,抽就抽吧。
他递过去火机,听到周暮云说:“你这两天有空把我那辆机车开走卖了吧,还有我的游戏账号,上面极品装备不少,应该能卖个四五万。”
杜康诧异:“你手里钱不够?这手术费这么贵的?”
周暮云:“嗯,我算了下,至少三十万。”
他想给奶奶用最好的进口材料,再加上转院费手术费住院费,三十万都是往少了说的。
他身上将近有十万块的存款,车和游戏账号加起来能卖个十万左右,还短十万块。
目前能上凑多少是多少。
要是凑不够,少不得要去求那个人。
求就求吧,他的自尊和面子比起奶奶的健康,算得了什么。
“行,我回头找人问问,你那辆机车配置那么好,买回来都没怎么骑,肯定有人收……”杜康也跟着掰手指盘算起来,“我账号上的装备和你的差不多,应该也能卖个四五万,剩下五万再想想办法。”
“转院这事你跟小乔说了吗?”杜康问。
“没有,”周暮云看到手机上乔蓝发来的几条消息,一条条看完便退了出去,“她爱多想,马上高考了,没必要让她知道。”
“那你呢?不打算回学校上课了?”
“再说吧。”
周暮云嗓音淡哑,他现在全身心都记挂在奶奶身上,哪有心思再去顾学习,“大不了明年复读。”
缭绕浅白的烟雾拂过少年清隽的眉眼,顷刻间被廊外的风吹散。
这一夜之间,被风吹走的还有青涩和稚气,留下的是与年纪不符的坚毅和持重
……
两天,三天,一周,乃至一个月过去,周暮云的座位还是空的。
乔蓝每次回家,看到安静无灯、紧锁房门的隔壁,心情都会在一瞬间宕下来。
以前哪怕和他不同班,最长也不过几天没碰面。
这阵子,乔蓝感觉好像生活里缺失了某样重要的东西,不习惯不适应,导致她每天放学回家都要先敲一敲隔壁房门。
尽管每一次,回应她的只有空荡荡的回声。
入夜,乔蓝伏在书桌上写完一张试卷,合起笔盖时,忽然听到窗外隐约传来一阵熟悉的机车轰鸣。
她飞快地拉开卧室的窗帘,看到周暮云一直停靠在单元楼下的那辆摩托车灯亮了,有个人影跨坐在上面。
她赶紧推开窗,朝楼下喊了一声:“周暮云?”
车上的人摘掉头盔,朝她招招手:“是我。”
“……”
乔蓝认出是杜康的声音,难掩失望,冲楼下喊了声:“你等下。”
随手拿了件外套披着,小跑下了楼。
“你大晚上过来骑车去干嘛?”乔蓝从楼道里出来问。
“那个……”杜康磕巴了一下,“是老大就让我把开走卖了。”
乔蓝敏感地蹙眉:“他是不是缺钱了?要卖车?”
杜康连忙改口:“哪能啊,你不是不知道,老大前两年做代打工作室有多赚钱,就是觉得这车放在这也是落灰,不如卖了。”
“周奶奶的身体恢复得怎样了?”乔蓝总觉得像是被刻意瞒着些什么,“他……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不参加高考了?”
“这个不好说,手术完的恢复期很长,周奶奶病床前离不开人,”杜康拍着胸口打包票,“现在都是复习阶段,自己在家看书刷题跟来学校是一样的,他那个人自律起来,对自己特别狠,放心吧,成绩是肯定不会落下的。”
有了杜康作保,乔蓝稍稍放心了些,没有往最坏的方向想。
高考在即,每天黑板上的倒计时让人仿佛背着一座大山,乔蓝也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能分出来。
她对周暮云还抱有信任,她很清楚他为了考取美院,这一年来付出的努力有多少,总不会在最后一俩个月功亏一篑。
高考的那天,正是雨后初晴,天空湛晴,如同被水洗过的镜面。
老乔专门请了假,女儿奴如他还给乔蓝买了一束花,跟一群家长翘首以盼地等在校门外,就为了能第一时间迎接考完的孩子。
乔蓝走出考场的刹那,偏头看到室外被雨水淋过的银杏树叶子新绿如茵,只觉得呼入鼻尖的空气都变得清新怡然。
穿着各色衣衫的年轻考生都在外校外涌,讨论题目的答案。乔蓝无声地独自走着,骤然间目光被一道身影吸引。
一米八八左右身高,清爽乌黑的短发,斜背着单肩包……
乔蓝快步往前追近了两步,看清了少年的侧脸,才发现并不是她期待的那个人。
心头不可抑制地漫上失落,
从周奶奶出事的那天起,他再也没有去过学校,也没有回过家。
她有整整两个月都没见到他了。
A市属于高考大省,光市区就有八个考点,周暮云说不定在别的考点。
乔蓝心里这么想着。
一出校门,老乔见乔蓝出来,立刻迎上来,送出手里的锦带花,激动到泪眼汪汪:“闺女辛苦了,恭喜你妙笔生花,金榜题名!大鹏展翅,构筑辉煌!”
乔蓝接过花,嘴角微抽:“这都哪整的词啊?”
老乔指了指花束包装里的一行祝福小字:“现学现卖。”
“感觉难度怎么样?”
“还成。”
数学的大题她押中了两道,作文的题目跟她之前写过的一篇高分作文有些相似,稍作改动就能套用上了。
乔蓝拿到语文试卷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作文题目,看完后她就知道语文十拿九稳了。
老乔一听她这么干脆的回答,心里瞬间也有谱了,喜不自胜:“走,回家,你妈在家都快把满汉全席搞出来了……”
回到家的乔蓝,仔细预估了一遍成绩。
按照一般学校,专业和文化课各占一半的分数比例,第一志愿报考中国美院基本没啥问题。
沈秋琳和老乔起初还不太相信,直到高考成绩出来,成绩还比乔蓝预估的高了十三分,把夫妻俩可是高兴坏了。
“这孩子才学画一年多,就考上了美院,我当时还寻思考上A大就不错了……”
成绩出来的这一天,沈秋琳的电话粥就没断过,恨不得让她所有的闺蜜都知道乔蓝考上了国美。
“那可不是有天赋嘛,对了,你家孩子明年也要高考了吧,别给孩子太多压力,我就是没怎么在学习上管她,谁知道这孩子这么争气……”
乔蓝听着尴尬到脚趾扣地,逃回到卧室,一个背身起跳仰躺在床上。
像是紧绷了许久的弦,突然松开了,有些无所事事。
在先前,她设想过许多高考完后要干的事,要去旅游,要补番看漫画,要去游乐场,要去海边看日落。
但是真正到了闲下来的时候,就只想在床上躺平。
她拿过手机,打开社交软件,里面消息闪动不停,谷莹第一个来给她报喜。
[宝子我过了中传的分数线了啊啊啊啊啊!]
乔蓝牵起唇角,发过去一个“恭喜”的表情。
想到她要报考国美,谷莹又有点怅然:[可惜京都离杭城太远了呜呜呜,以后我们岂不是要异地恋了。]
乔蓝敲字回:[区区一千二百公里,又不是出国,小问题,www.youxs.org]
画室群里也接连爆出喜讯。
助教们算了下,这一届总共有二十三个学生拿到了美院的专业合格证书,有十一个学生过了美院文化课分数线,破了历年来过考美院人数的新高。
范文希开心到在群里连发了几个红包,大家都在抢。
管烁:[下午大家有空的话都来画室,我们合照留念,晚上聚餐唱K,统统范老师买单。]
[好啊,烧烤走起!]
[范老师豪气!]
群里一片欢天喜地的热闹。
乔蓝看到在群员列表里,周暮云的头像还是灰的,仿佛切断了一切社交。
她点进和周暮云的聊天框,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她问他高考预估多少分。
向上翻了几条,都是自己在单方面在输出,好似在对空气说话。
乔蓝握紧手机,有些赌气地想,还不如当初让他死在黑名单里。
她把手机锁屏,翻了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过了一会,一只白嫩的小手从薄被里穿过,再度摸过手机,下巴无力地枕在棉花枕头上,带着雾气的双眸里映出手机屏幕莹莹的光,编辑发送一条消息。
[今天晚上画室聚餐,你会来吧?]
第52章 052
◎我喜欢的,是不会喜欢我的人/毕业典礼◎
“来来来, 站齐一点,前排的再蹲一蹲……”
管烁在调试相机,几秒后, 灯光闪烁, 一张人均笑脸的大合照定格。
在画室集训了一年多,今日是最后一次聚会留念, 因此除了周暮云,全员无一人缺席。
拍完照,管烁便张罗着去吃烧烤。
好巧不巧,定的还是周暮云之前过生日的那家烤肉店。
“这家的烤鸡翅特别好吃。”
“牛里脊也不错, 还有炸物拼盘……”
众人在兴冲冲地点菜,乔蓝坐在角落,默不作声,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
烤盘滋滋地散发热度, 分层均匀的五花肉色泽被烤至酱色, 香味直往人鼻底钻。
“该说不说, 你们是我带过最省心的一届。”
范文希看着一桌子即将奔赴前程、青春当年的学生们颇为感叹地说。
“范老师,你是不是对每一届学生都这么说啊。”许梦晴打趣。
“这可是真心话。”
范文希像师父嘱咐临行前的徒弟们,挨个点名:“许梦晴, 管烁就是西美出来的,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他这个学长。”
“冯灿灿,你分数都过了美院线,怎么还要报A大啊?”
“我不爱出远门, ”冯灿灿似乎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不够充分,顿了顿补充道, “A大好就业, 还有奖学金。”
范文希表示理解, 并不是所有人学画都是热爱艺术,就业这个问题的确很现实,他尊重每个选择。
“江卓呢,确定选择央美了?”
江卓点头,他父亲江俞光就是央美出身,铁了心让他去央美。
他不经意看了一眼乔蓝,如果让他自己做选择,他更想去国美,但他没有自己做选择的权利。
“乔蓝,你决定好选什么专业了吗?”
被点名的乔蓝回过神,没有犹豫地说:“动画设计。”
乔蓝更喜欢操笔作画的感觉,所以美术史论、美术教育就不考虑了,要是考虑就业的问题,雕塑系、油画系也不能选,剩下几个设计类专业,服装、园林、新媒体之类她都兴趣不大,所以决定报考动画设计。
“范老师,你咋不cue我啊。”
杜康强行刷了波存在感。
以他原来成绩顶多上上大专,如今考上了一家还不错的三本,恨不得路过一只猫,他都要贴耳边说一句:老子考上大学啦。
范文希忍俊不禁:“对对,我怎么能忘了我们的色彩模范标兵?”
众人哄笑。
他这是在说,先前让乔蓝临摹杜康的画,导致杜康的画被众人当成宝,在画室里疯传的那桩乌龙事件。
聊起杜康,范文希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另一个和他形影不离的少年。
如果没有出意外,这届美院升学人数就会是十二个人了。
想到数日前,周暮云给他发来的一长串致歉的短信,范文希也没了脾气,只剩惋惜。
从烧烤店出来,众人紧接着又杀去KTV。
因为人多,最大的包厢也显得局促。
范文希想让他们玩得痛快点,坐了一会,便和几个助教提前先走了。老师们前脚刚走,后脚几个男生就让服务生上了两箱啤酒,洋酒也来了两瓶。
乔蓝看着几个男生像二傻子似的,互相搂着肩唱水手。
压抑了三年,终于在今天能得以放肆一番,就连许梦晴都跟一向不对付的裴浩碰了下酒,对吹了一瓶。
酒足饭饱,乔蓝看到杜康起身,似乎是出去找厕所。
乔蓝紧跟着也站起身来,有人趁机起哄:“小乔唱歌也很好听的,小乔来一首!”
“你们先唱,我去趟洗手间。”
乔蓝推开门出去后就一直在门口处等着,直到堵住从洗手间回来的杜康。
“他现在不回我消息,你一定知道什么。”乔蓝开门见山。
杜康有点喝得酒精上头,佯装茫然地抓抓头发:“谁?”
“别演了,”乔蓝想到一个可能性,“他是不是根本没有参加高考,他想复读?”
“……怎么可能,”杜康笑容牵强,“他就是最近太忙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瞒我?”
乔蓝又不傻,从四月份失踪到现在,高考不见人,连最后的散伙饭也不来,哪怕是为了陪护周奶奶,也不该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也太反常了。
“你是不是觉得他只有你一个好兄弟啊,你认识他六年,我认识他十二年,我就没有知情权?”
杜康被她质问得抬不起头,知道再也瞒不住,叹了口气:“他确实没高考,他手续都已经办好,今天就要出国了。”
乔蓝心里“咯噔”一声,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他爸一直想让他去美国,因为照顾奶奶他才一直没去。”
乔蓝想到去年周暮云生日那天,她在走廊处,无意间听到的那通电话,应该就是跟他爸爸打的?
她还以为他的父母都不在了。
既然决定了要出国,为什么还要进画室,这一年的努力又是因为什么?单纯的陪跑吗?
乔蓝一瞬间觉得恍惚。
“怎么都站在外面,进去唱歌啊。”
谈宇飞顾忌着屋里有女生,想出来抽根烟,结果一出来就看到杜康和乔蓝面对面站在外面不知道在聊啥,气氛有点古怪。
乔蓝抿了抿唇,没说话,直接转身推门进屋了。
“小乔,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是不是想躲酒呀,”许梦晴也喝得有点醉,脸蛋红扑扑地,给她递了一瓶啤酒,“我考去西安,你去杭城,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你必须跟我喝一杯。”
乔蓝二话没说,用开瓶器翘掉酒瓶盖,和许梦晴手中的酒瓶清脆对撞。
“Cheers。”
乔蓝对自己的酒量压根没概念,沈秋琳夫妇管她管得厉害,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对瓶吹。
手放下的时候,一瓶子酒已经空了。
“小乔,别喝多了。”
江卓转头想吃果盘,正好看到她仰头干完整瓶酒的壮举。
乔蓝喝完酒,眼神变得更加清亮,朝他举起酒瓶:“江卓谢谢你,我敬你一杯,祝你前程似锦。”
江卓不知道她谢自己什么,愣了一下,和她碰杯。
“小乔,别光跟江卓喝,咱俩也碰一杯!”
“是呀小乔,一年多来,你帮我改了好多次画,我敬你!”
乔蓝起身挨个去给大家敬酒。
许梦晴挠挠脸颊:“小乔是喝多了吗?”
看着不像,乔蓝说话利索,脸也不红,但是酒已经干掉三瓶了。
话音方落,方才还能不打噔地说完祝福话的女孩,转眼就已斜靠在沙发的软靠背上睡着了,柔软的发丝发梢微卷,鼻尖有点微醺的红,睡相文静又安稳。
许梦晴见状不由感慨,小乔的酒品真是太好了,喝醉了不吹牛皮不吐酒,只睡觉。
斑斓的灯光逐渐模糊成圆点,乔蓝睡过去的前一秒,朦胧间,好像看见KTV的房门被推开,那个人的身形轮廓好像周暮云。
随着周暮云推开门,鬼哭狼嚎声戛然而止,整个包厢静止了数秒。
“卧槽,稀客啊。”
“失踪俩月的人诈尸了?”
“我就说嘛,咱们的最后一次聚会,周暮云怎么可能不来……”
连杜康也懵了:“你不是今晚的飞机吗?”
“晚上零点的航班,来得及。”
他面上跟杜康说话,目光却寸寸扫过坐的众人,定格在角落那个陷在沙发里的娇小身影。
他径直走过去,发现人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握着个酒瓶。
“……”
他伸手把她手里的酒瓶抽出来了,放在茶几上,“她喝多了,我送她回去。”
“送,怎么送?”江卓问。
乔蓝现在醉得连路都走不了。
下一秒,周暮云在众目睽睽下,毫不费力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
江卓感觉他就多余问。
周暮云刚来两分钟,甚至还没坐一坐就走了,顺便还拐走了小乔。
众人继续一边唱歌喝酒,一边吃瓜八卦:“啧,周暮云真是眼里只有小乔。”
“毕竟是小情侣嘛,毕业了可不就光明正大地谈恋爱了?”
“他俩什么时候成情侣了?”
“许梦晴你可真是村通网啊,长点心吧。”
……
周暮云一路抱着乔蓝出去。
乔蓝睡得很死,周暮云也没想避着人,碰到了KTV的大堂经理,问他跟乔蓝是什么关系,好像是他诱拐无知少女。
无奈到了歌厅外的花坛边,周暮云小心翼翼地把人放下来,乔蓝依然一脸睁不开眼的迷糊,需要他扶着肩膀才能坐稳。
“小乔?”
周暮云用手背拭了拭她的脸,看着不红,温度却烫得很。
在他印象里,乔蓝就没喝过酒,今天是玩得有多尽兴,能醉成这样。
少女终于睁眼,茫然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周暮云,你干嘛老在我梦里出现,很烦的。”
“……”
周暮云眉尾挑了挑,轻啧一声,看着她低声:“以后没有人烦你了。”
乔蓝上下瞄了瞄他,点头:“这次倒是穿了衣服……”
周暮云:“?”
“什么?”周暮云拧眉,加上她口齿含混,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的虎狼之词。
而面前的少女上一秒还傻愣愣地和他对视,下一秒,眼皮微阖,一头便向前栽了过去。
周暮云条件反射地伸手,双臂穿过她的腋下,猝不及防地将人抱了满怀。
乔蓝的下巴正好搭在他肩头,像抱着个人形抱枕似的,还埋脸进去蹭了蹭。
铃兰花的清香拂过鼻尖,混着淡淡的酒气,少女温热的气息像是盛夏的微风,周暮云瞬间仿佛被咒语定住,明显的红意从脖子一路攀延到耳根。
“小乔……”
周暮云嗓音低哑,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敢动,喉结艰涩地滚动了一下。
他怕自己动一下,就会把怀里的人惊醒,打破这个只会在她不清醒时才会发生的美梦。
若是她清醒过来,知道自己投怀送抱,一定会羞愤到想钻地缝,又或是骂他是色狼,趁机占她便宜。
但无论如何,他此时只想自私地想多抱一会儿。
或许这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能像这般拥抱着他的月亮。
歌厅的霓虹招牌在夜色里璀璨夺目,招牌下人来人往,花坛和篱笆相隔的昏暗处,无人发现阴影中融着一对紧紧相拥的身影。
趁人之危实在不太体面,周暮云掐了自己的虎口一下,试图让沉溺到空白的脑袋清醒。乔蓝陷在他的怀里睡得很安心,小巧的鼻翼一翕一动,气息均匀。
醉酒的人不易吹风,周暮云把她的两条胳膊环在自己的脖颈间,转身把她背了起来。
这家KTV离乔蓝家不算远,走路十五分钟。乌云盖过繁星,有点像起风或是下雨的前兆。
乔蓝伏在周暮云的背上,处于迷糊和昏睡之间,安静了没一会儿,嘴里又开始嘀嘀咕咕,话音黏黏软软,像是在说梦话。
“为什么要出国,难道国外的空气比国内质量更好嘛?”
她趴在他的肩头说话,周暮云这次听得一字不落。
“还是你更喜欢M国女生那一款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
周暮云双手托着她的膝窝,背着她完全不费力,就好似背着大号的登山包,闻言眉眼微提,自言自语:“我喜欢的……”
顿了顿,话音带着自嘲,“是不会喜欢我的人。”
他心里明白,自己再努力也成为不了她喜欢的那种男生。
他没有完整幸福的家庭结构,也没有江卓那样乐于助人的品质,阳光和暖男俩个字和他从来不沾边。
他很自我,也很护短,哪怕对待同学也只有两个分类,自己人和事不关己。
嘴也很硬,有时候脱口而出的,是和心里截然相反的话。
这是他骨子里的冷漠,难以改变。
他为数不多的耐心和温柔全给了她,一个冰块再努力也只会把自己融化成水,成为不了能照耀他人的太阳。
乔蓝对他的话并没有反应,像是又睡着了。
进了单元楼,离乔蓝的家门还剩两层台阶。
背上的人仿佛感知到什么,搂着他的胳膊忽然收紧,声音小若蚊蚋。
“别走……”
感受到肩头传来的湿濡感,周暮云顿住脚步,怔在原地。
她哭了。
“咔嚓”的开门声响起,从门缝里倾泄而出的亮光照亮楼道,沈秋琳拎着塑料袋出来正准备去丢垃圾,没想到竟看到周暮云背着自家闺女上楼。
她还以为是闺女受伤了,赶忙把站不稳的乔蓝扶住,闻到她身上的酒气,倒是松了口气:“这死丫头怎么喝成这样……”继而看向周暮云,“谢谢你啊暮云。”
“乔叔叔在吗?奶奶的事,还没机会跟他正式道谢。”周暮云说。
“老乔今晚补班,还没回来呢,”沈秋琳想到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关切道,“暮云,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奶奶身体已经转好了?手术情况如何?”
“手术还没有做,已经联系好了国外的医院,”周暮云看了眼被沈秋琳搂着的乔蓝,“所以这次回来,也是跟你们道个别。”
……
乔蓝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天亮。
她揉了揉有些昏沉的脑袋,最后的记忆是在KTV包厢里,她被轮番敬了一圈酒,最后好像睡着了,其他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沈秋琳推门进来的,手里拿着瓶牛奶,递给她:“把牛奶喝了。”
乔蓝乖乖接过来:“妈,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啊?”
“同学送你回来的。”
沈秋琳毕竟是过来人,光从周暮云对乔蓝的眼神就感觉出他不一般的心思了。
乔蓝被她保护得很好,就像一张白纸,这一去外地上大学,她总担心会遇到心术不正的男孩子,所以想着等这俩个孩子毕业了,若真是走到了一起,也是一桩好事。
她至少不会担心周暮云做出什么伤害乔蓝的事。
沈秋琳昨晚多问了周暮云两句,得知他会在国外上大学,短期内不会回来,便知道这俩孩子是有缘无分。
未免闺女知道后又难过多想,沈秋琳干脆只说是同学。
好在乔蓝没有追问,沈秋琳提醒她:“快点起床吧,你是不是忘了下午还有毕业典礼。”
乔蓝才想起来这回事,连忙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她下午要作为优秀毕业生上台发言,稿子还没顺下来。
今早下了点小雨,下午倒是晴空无云,有些潮湿的闷热。
操场上,清一色的蓝色校服比以往都整齐,所有人都无比珍惜这最后一次穿校服的机会。
优秀毕业生上台演讲后,排队给各科的老师献花。
曹岩陆续接过乔蓝和江卓手里的花,嘴巴笑得就没合拢过。
紧接着便是拍毕业照环节,拍完照后,校服便沦为了纪念的道具,人均一只记号笔,在对方的校服上留下一个个字迹各异的签名。
谷莹特意从隔壁八班跑过来,亮出了校服最中心的地方,让乔蓝给她签名:“特意给你留的位置。”
乔蓝提起笔,签下名字的同时,又多加了一句,山水一程,万事皆安。
谷莹看到的时候差点哭了,她给乔蓝写了一句:“愿我的宝贝前路永远平坦,天空永远湛蓝。”
“你们俩这怎么感觉比告白还肉麻啊?”
在旁围观的杜康不理解女生们之间的仪式感,他的好兄弟们给他签的字一个比一个潦草。
“你不懂。”谷莹朝他摇了摇食指。
“小乔,签这。”杜康朝乔蓝递过来一只袖子。
签完后,他紧接着又伸过来另一只:“这边再帮我签一个。”
“签那么多干嘛?”乔蓝有点奇怪。
“不是签你的,签老大的名字,”杜康挠了挠脸颊,“没有他的签名,我总觉得少了点啥,你知道他的字迹,帮我仿签一个吧。”
乔蓝抿了下唇,一笔一划没有停顿地签下“周暮云”三个字。
杜康收回来一看,啧啧赞叹:“你这字迹真像,以假乱真了都。”
他前脚刚签完,后脚就出去炫耀。
蒋勤看到了,问他是搞来的签名,杜康就把乔蓝供了出来。
蒋勤便也来找乔蓝代签,之后跟周暮云好要的几个男生都来了,最后陆续演变成这个七班都来找她要周暮云的签字。
“小乔,周暮云到底是出国了还是复读了呀?”有同学要签名的时候,顺势问她。
“出国了。”乔蓝头也不抬。
“那你们岂不是要异……”
身旁的另一个同学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眼神里写着“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后者硬生生把剩下的“国恋”两个字给吞了回去。
于是这天下午,乔蓝不仅要签自己的名字,还莫名其妙地成了周暮云的笔替,一直签到手腕发酸才算结束。
晚上,回到家的乔蓝把校服脱下来,铺开在书桌上。
校服上密密麻麻签满了名字,但在胸口的上方有一处明显的空白,像是被刻意留出来的。
她握着马克笔,在校服上方悬停比划了几下,最后又放回在了桌上。
算了,自欺欺人的事,她不想做。
毕业后,仿佛一切都慢了下来。
在家里咸鱼躺了几天,乔蓝想着干点什么来打发着漫长的假期。
想和谷莹去旅游,结果谷莹的爸妈报了旅行社,一家三口去新加坡玩,旅行计划泡汤。
她又去买了一堆漫画书,废寝忘食地看了几天,看得眼睛不太舒服,兴趣也淡了下来。
为了让自己忙起来,乔蓝干脆去奶茶店做了一份兼职。连沈秋琳都觉得她太懂事了,别的孩子暑假都是去打游戏或是毕业旅游,只有她闲得想去打工,家里也不缺这点钱。
老乔甚至给她办了张银行卡,给她存进去一笔旅游资金,让她出去放松放松。
乔蓝收下卡,却没有去。
她知道一个人的旅行也开心不起来,还不如忙一些,能让她感到充实。
熬到八月底,各校迎来了新生报道。
第53章 053
◎和喜欢的人看第一场初雪/漫画爆红◎
这是乔蓝十八年来,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出远门。
夫妻俩请了年假,自驾开了数个小时的长途,送乔蓝去报到。
床上四件套和洗漱用品、四季的衣服, 全都是沈秋琳一手归置, 甚至连学校食堂的饭卡都帮她充好了。
校门口依依惜别时,从来不喜欢煽情的乔蓝头一次没忍住, 主动上前抱了抱老乔和沈秋琳:“爸妈,你们回去时路上注意安全,平时多保重身体,爸爸, 你平时少喝点酒,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
然而一天后,还沉浸在伤感情绪里的乔蓝,无意间在朋友圈刷到夫妻俩去周边自驾游的快乐自拍, 配文“女儿去外地上大学, 总算能过一过夫妻二人世界了。”
瞬间悲伤全无。
她就说, 报道总共要不了两天的时间,老乔怎么把一周的年假全请了。
果然,她只是个父母爱情的意外产物。
军训很累很苦, 而且那年是杭城有史以来最热的一年。
让从未上过寄宿类学校的乔蓝,初以为自己会不太适应,但没想到室友们都很好相处,虽然来自五湖四海, 操着不同的方言,但相处却意外地和谐。
四人每天约着一起上课, 一起约饭, 一起洗澡, 一起八卦聊男人。
每回聊到乔蓝身上的时候,总离不开一个人名:“薛远。”
“薛远,又在我们寝室楼下等着了,小乔,你不下楼看一眼吗?”
室友刚从楼下打完水上来,跟乔蓝汇报情况。
乔蓝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是上初中、高中还是大学,她的外号永远是小乔。
另一个室友的床铺靠着阳台,拉开窗帘朝楼下看了眼,也在帮腔:“下去看看吧,这哥们至少在楼下站了半小时了。”
乔蓝看了眼手机消息,她四十分钟前就回复过他不要来了,可见他根本没听。
她无奈地叹口气,换了个拖鞋就这么穿着连体睡衣下了楼。
清瘦的男生穿着白衬衫,拎着两个袋子就站在寝室门口的台阶下面,乔蓝一出楼道就看见了他。
薛远一见她就笑了起来,迎着上前两步。
“我不是说,不要来了么?”
乔蓝不太会说驳面子的伤人话,这种程度已经是她不耐烦的显露了。
可是她嗓音天生温软,在男生听起来,不像是埋怨,倒像是撒娇。
薛远把手里的袋子塞给她:“我就是想见见你,然后给你送点吃的。”
一袋子装得是零食,另一袋子装了四杯奶茶。
乔蓝低头看着那刚好和寝室人数对上的奶茶,总算知道为什么室友们总是帮着他说话了。
乔蓝塞回给他:“无功不受禄。”
“这是赔礼。”
薛远重新塞回去,未免她再次拒收,直接后退两步,朝她挥挥手,“我还有晚自习,回见。”
“……”
乔蓝无奈地将两个袋子拎回去,给室友们分了。
“哇,远哥讲究!”室友们快乐欢呼,
“小乔,你不喝?好歹是给你买的。”
“你们都喝了吧,我不爱喝奶茶,我喜欢喝柠檬水。”乔蓝坐在书桌前,撑腮看书。
薛远的长相放眼在女生居多的设计系,算是个帅哥了,个头也不差,是她审美偏爱的那种干净,爱穿白衬衫的男生。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心动的感觉都没有。
每次室友们打趣她和薛远,她只会感觉到尴尬。
与薛远的意外结实是在大学第一节 专业课。
课的内容是画静物,意在检验入学新生的基础功底。
这种景物色彩,一画就要耗费一个下午。乔蓝画到中途,课间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座位上坐着一个陌生的男生,手里握着画笔,正在往自己的作品上涂色。
乔蓝都懵了:“同学,这是我的画。”
男生也愣了,和她对视两秒,低头看了看画具箱上标签的名字,又看了看周围的同学,像是才反应过来地站起身来:“对不起同学,我是隔壁班的,不小心走错了教室,我不知道这是你的画……”
乔蓝觉得这个理由很离谱,走错班也就罢了,怎么连自己的画都认不出来。
心里不快,但还是接受了他的道歉:“没事,你快回去上课吧。”
“能不能加个微信?我赔你一张画纸。”男生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
“……不用。”
一张画纸几毛钱,她不至于这么斤斤计较。
后来,薛远不知道通过班里的哪个同学分享的名片,还是加上了她的微信。
乔蓝觉得那天就不该下楼,导致之后,薛远比之前更热情了,一直找各种理由来请她吃饭。
她婉拒了几次,但每次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又总能偶遇到他端着餐盘来拼桌。
一来二去,俩人也渐渐熟了。
乔蓝发觉薛远并非轻浮的男生,便以对待朋友的态度和他在相处。薛远也看出她的态度,并不急于求成,只在适当的时候嘘寒问暖。
连室友们都被薛远这种坚持不懈的精神感动了,问乔蓝:“都大学了,你难道不想谈一场恋爱吗?”
乔蓝不置可否。
大三的下半学期,寒假来临前,杭城下雪了。
乔蓝坐在教室窗边看书,不经意看到外面的飘飞的雪花,一时看呆。
下课后,薛远的身影及时出现在教学楼下。
乔蓝对他刻意制造的偶遇已经屡见不鲜,俩人结伴回宿舍。
“你有看到刷爆朋友圈的那条文案吗?”薛远找了个话题。
乔蓝当然知道是哪条,一打开朋友圈,满屏都是相似的文案:“要和喜欢的人看今年第一场初雪,”“有人愿意陪我看今年的初雪吗?”“男大学生在线等约初雪”等等。
跟“秋天的第一杯奶茶”异曲同工地被赋予了仪式感。
乔蓝没有回应,此时正好身边经过几个男女,其中一名男生故意聚起一团雪球,往其中一个男生身上砸去,雪球爆开,男生一身狼狈,同行的女生扯住他的衣袖,帮他把雪渣拍掉,不满地怒瞪出手的那个男生。
看着那一对情侣,乔蓝的思绪不自觉地被拉扯到高二的那个冬天。
周暮云打雪仗被人偷袭,她也是像这样替他拍去衣服上的雪沫。
“南方的雪还是小,在北方的这个时候,可以用画板滑雪呢。”又有两个女生经过乔蓝身边,声音飘过。
又是一段记忆不受控制地浮掠眼前。
她坐着画板从山坡上滑下,差点撞上前面急停的杜康,他眼疾手快地捞起了她,给她做了张独一无二的滑雪画板,后来答应带她去滑雪,却食言至今。
乔蓝不禁想,当他看到这样漫天的飞雪时,也会想到她吗?
她一时出神,甚至连薛远开口说了些什么,都和周遭的飞雪声隐去了。
或许是初雪的气氛到位了,又或是她看似听进去了的沉默给了他勇气。
薛远下定决心,趁机表白:“小乔,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喜欢上你了,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他紧张得声音发抖,但又有些成竹在胸的坚定。
他明里暗里追了她快三年,应该不会拒绝他吧?
乔蓝像是突然惊醒,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像是透过他看到另一个人。
“……对不起薛远,我们不适合,我不想谈恋爱。”
这次为了避免对方再有幻想,她直接拉黑了联系方式。
乔蓝想到了那句网络上被广为流传的话:“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否则余生都无法安宁度过。”
大四陡然开始忙碌起来,虽然乔蓝没有考研的打算,但要准备毕设,要考六级,一堆事情要忙。
被拒绝的薛远或许是被伤透了心,也再也没有找过她。
毕业后,乔蓝顺利进入一家动画公司实习。工作半年,学习了些工作经验后,她又找了个机会跳槽去了京都。
这可把谷莹开心坏了,她在毕业后也留在京都,进了某家影视公司做编导。谷莹问她要不要一起合租,乔蓝和她许久未见,而且谷莹租的房子离公司也算近,便一口答应。
乔蓝把行李搬进谷莹的出租房时,一个漆黑的身影瞬间窜出来,吓了她一跳。
待看清那一团漆黑是何物后,乔蓝惊喜地蹲下,一把抱起:“朱古力!你什么时候把它接过来养了?”
谷莹笑眯眯地帮她拿行李:“我大学宿舍不养让宠物,好在范老师好说话,一直在画室帮我养着朱古力。毕业后我找到了工作和房子,第一时间就把它接来了。”
此后,乔蓝便开始了和谷莹的合租北漂生活。
乔蓝和她的上班时间偶尔错开,但这可造福了朱古力,多了一个主人宠爱后,她的小零食成倍增加,猫砂盆总是保持干净。
转眼又是两年。
临近下班,乔蓝正在自己的工位前整理文件,项目负责人的杨经理满头大汗地从旁边路过,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喊了句:“乔蓝,来我办公室。”
同事们循声投来同情的眼神,杨经理每回临下班前叫人准没好事。
乔蓝回忆了下自己的任务都定时完成了,应该没什么要被训斥的,起身推门进了办公室:“杨经理,您找我什么事?”
杨经理喝了口水,直截了当:“你的新人物设计图,投资商不满意,要重新设计。”
“具体哪里不满意?”乔蓝蹙眉问。
杨经理把电脑屏幕旋转过来,上面是投资商发来修改意见。
好家伙足足写了三页纸。
但概括下来就只说了两点,人物的体态不够丰满,服装不够暴/露,外加还贴心地附上了一张符合他们审美的网图,供她参考。
乔蓝这一看,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压着火气,跟杨经理说:“这个图上的服装是唐朝的坦领襦裙,我们游戏的背景是设立在汉朝,这跟史实不符……”
杨经理大手一挥:“那就把背景改到唐朝。”
乔蓝深吸一口气,捏紧手中的文件:“那样我一百多张设计稿全部都要重新画,文案那边也要重新修改世界观。”
杨经理慢条斯理道:“文案那边我已经沟通过了,他们的修改量不大,两周就能完成,主要就是你这边,”留意到乔蓝有些难看的脸色,杨经理放缓了语气,“小乔,不是我为难你,这是甲方的需求,我们现在缺的就是投资啊。”
乔蓝抿唇道:“这家拉不到,可以去找别的投资商。”
本来好好的二次元古风向宫廷经营游戏,硬是要改成卖肉的劣质页游风,这跟自断前程有什么区别?
“投资商那么好找的话,你给我变出来一个?”杨经理不耐地敲敲桌面,“你有这功夫跟我抬杠还不如早点回去改稿,甲方那边催得紧,一个月的时间够了吧?”
同事们看着小乔沉默地从经理办公室出来,玻璃门没那么隔音,加上杨经理的大嗓门,周遭同事都听到了只言片语。
有人劝她:“小乔,你别和杨哥顶嘴了,他让你怎么画你就怎么画呗,拿着工资混就完事了。”
“……”
乔蓝知道公司里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想法,而她作为职场新人,怀揣梦想和抱负却显得像个异类。
她笔下的人物都是她精心勾勒创造出来的孩子,给人物设计的每一套服饰,都是无数次在深夜查阅史实资料,期间跑了好几趟博物馆,修改打磨好几遍后的成品。
仅仅是因为投资商男凝向的喜好,就要抹去她半年多的心血。
乔蓝觉得心冷又可笑。
更何况这样临时变幻风格,所有的服装元素都要大改,时间只有一个月,能达到什么质量,她无法保证。
乔蓝此时有些怀疑自己当初从动画行业,跳槽成游戏行业的美术,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夜晚,月挂枝头,寂静无声。
乔蓝还在电脑前抱着手绘板改稿,两杯续命咖啡已经见底。
起夜上厕所的谷莹看到她房间里的灯还亮着,过来敲门提醒她:“小乔都凌晨两点了,别熬夜啦,早点休息。”
乔蓝应了一声,按了按有些酸涩的双眼。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熹微的光隐约从窗帘后透出,她看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灯光打开的一瞬间,乔蓝不适地眯起眼,半晌缓过来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失神。
她的五官容貌跟刚毕业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眼底熬夜后的乌青,显得整个人萎靡不振,眼睛空洞无神,写满了疲累和憔悴,头发凌乱地散在肩头。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也许是她在镜子前站得太久,朱古力跳上洗手台,蹭了蹭她的脖子,又舔了舔她的脸颊。
“喵~”
朱古力软绵绵的叫声像是在安慰她。
乔蓝伸手摸了摸它毛绒绒的脑袋,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
清晨,公司大楼,经理办公室。
杨经理刚准备起身去开晨会,乔蓝拿着一份文件进来了,径直递给他。
“这么快就出方案了?”
杨经理笑眯眯地接过来,刚想感叹年轻人干活就是麻利,结果看到文件明晃晃的标题“辞职报告”后大吃一惊。
“……”
“乔蓝,你这是什么意思?”杨经理把辞职书拍在桌面上。
“我写的还不够清楚吗?”乔蓝反问。
“……”
“乔蓝,你别冲动,再考虑考虑,如果你觉得一个月的时间太短不够改完,我再多给你半个月总行了吧。”
人物设计方面一直都是乔蓝负责,她这一甩手不干,自己一时上哪里找人顶去。
想到这,杨经理只好换上笑脸挽留,见乔蓝似乎还不为所动,又继续加筹码:“按照你去年的业绩评估,今年年底是会涨工资的,你若是对薪资不满意,我可以帮你申请提前涨薪……”
“不必,我会尽快跟同事办好交接。”
说罢,乔蓝头也不回地推门走掉。
乔蓝走出呆了两年的公司大楼,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回到家,先是没日没夜的睡了两天,补足了这阵子缺的觉后,趁着谷莹这两天出差,做了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扫除。
她和谷莹平日工作都很忙,清洁工作都是每周找保洁阿姨来完成,阿姨只会做些表面的清洁,这次趁着有空,她把家里彻底深度清理了一遍,从沙发和床下的角落里清出了不少朱古力的猫毛,细致程度就差给地板上一层蜡了。
当谷莹出差归来,打开门刚踏进去一只脚又缩了回来,直到听到开门动静的乔蓝走出来,谷莹才不敢置信地跨进屋。
“天呐小乔,这还是我们那个狗窝吗?我还以为走错门了,你请年假了?怎么有时间干大扫除的呀。”
“我辞职了。”
“啥?什么时候的事?”
“就你出差的那一天。”
听乔蓝讲完事情原委,谷莹也气得不行:“辞得漂亮,我早就觉得你们那个项目经理不靠谱,他这是把你当廉价劳动力啊,”随即心疼地搂住她,“小乔别灰心,在你找到新工作之前,房租水电我全包!”
乔蓝心里感动,笑说:“我还不至于付不起房租。”
她平日里开销不大,工作两年手头有些存款,不然也没有那个底气辞职。
“谷莹,你还记得高中的时候,咱俩的北疆之约吗,我想出去旅行。”
高中毕业她没有去旅行,大学毕业也没有去就直接工作了。
她一直都觉得亏欠自己一趟毕业旅行,趁现在有钱有闲,她想把这个遗憾弥补,去看看高楼大厦之外的世界。
谷莹自然没有忘记,本该高中毕业那年就去的,是她放了乔蓝鸽子。
“小乔,我可能陪不了你,月底我们部门筹备的新综艺就要上了,忙都不忙过来,实在抽不开身,”
谷莹一脸为难歉疚,继而又兴奋地直起身子,“而且你知道我们那档新综艺请的嘉宾是谁吗?是柯佑贤!”
乔蓝记得这个明星,是谷莹从小粉到大的男神,她进入娱乐圈做编导就是因为他。
她甚至还记得当时谷莹决定报考编导时就许愿,以后要做大导演,要让柯佑贤来演自己导的戏。
现在柯佑贤参加的综艺,是她参与编制的,年少的梦想也算是实现了。
“明年,不,后年好不好,后年等我升了职,肯定就没那么忙了。”谷莹说。
乔蓝不确定自己俩年后,还有没有那个冲劲和心情去旅游,干脆一个人干了票大的,直接去办理了签证,独自买了去往瑞士的机票。
她自己带着一副自拍杆,走过了日内瓦湖,苏黎世大教堂,莱茵瀑布和百达翡丽博物馆,留下了许多有纪念意义的照片。
瑞士很美,开销也不少。
乔蓝玩了两周,就让她的钱包岌岌可危,给家人和谷莹买了些伴手礼后便回了国。
重新回到日常生活,乔蓝并没有急着找工作,作为设计行业工作者,她实在厌恶极了不专业的甲方对她的作品百般挑剔的感觉。
静心思考了几天,乔蓝决定还是干回老本行:画画。
但是这次她不要当打工人了,她要画自己想画的作品。
可是画什么呢?
乔蓝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拿着手绘笔,迟迟无法下笔。
她无意间看到吃饱喝足的朱古力正慵懒地躺在飘窗上晒太阳,纯黑的猫毛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它抬起一条美腿,优雅舔毛。
乔蓝想起和朱古力初见的时候,它还是一只小流浪,意外落水被救起来,身上的毛湿漉漉的打结,身材也是瘦瘦小小的一只。
真是猫大十八变。
看着朱古力无忧无虑舔毛的样子,乔蓝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来,伸手摸了摸它被阳光晒得温热的毛皮。
撸猫真得会让人心情变好啊。
忽然间,乔蓝好似有了灵感,提笔开始作画。
她把和朱古力的初见和相处日常化成了分格漫画,同时新注册了一个微博,发在了微博动态里。
刚开始追看的人寥寥无几,只有个位数的转发。
随着她勤快的更新,追更的读者越来越多,到开始有了超话,每天追更的读者在下面打卡,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微博浏览量从几百,攀升到几千,再到破十万。
当有广告商找到她问接不接商业合作的时候,乔蓝才切实地意识到她的漫画真的火了。
她拿到的第一笔漫画收入,甚至比离职前的月薪还高了几倍。
当天,她请客买了一堆食材,和谷莹在家里吃火锅庆祝,连朱古力也有罐头加餐。
谷莹骄傲捧脸:“朱古力被你画得太可爱了,你知道你的漫画现在有多火么,我前天中午还看到我同事在追你的漫画,我忍了又忍才没有告诉她,她追更的漫画作者就是我最好的闺蜜兼室友哈哈哈……你一会多帮我签几个名,不然以后你火了,找你签名还得排队。”
乔蓝被她说得脸红:“哪有这么夸张。”
“一点不夸张,”谷莹夹了颗牛肉丸,咬了口,含糊不清地说,“要我说,你就适合干这行,我记得上高中那会儿,你最喜欢看漫画了,海贼王的单行本期期不落。”
乔蓝想想也是,刚毕业的时候总想着要找个工作才踏实,却从来没想过可以靠画漫画养活自己,论这件事她还得感谢那个杨经理。
“对了,江卓要结婚了,给我发了电子请柬,说是在老家办,他给你发请柬了吗?”谷莹问。
乔蓝愣了下,打开手机一通翻找,才在邮箱里发现一封未读邮件,打开来就是江卓的电子请柬。
她自从离职后就不怎么看邮箱了,幸亏谷莹提醒,不然她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发了。”
“我下午和江卓聊了几句,他的意思趁这个机会搞一次同学聚会,以前高中的老同学能来都来,毕竟也好长时间没聚了嘛。”
乔蓝“唔”了一声,确实前两年就有高中同学组织聚会,那时候她刚来京都,是最忙的时候,连续两年都没有去。
谷莹看她:“这回你去吗?你去的话我也去,正好回去看看我爸妈,去年春节我忙得就没有回家,我已经一年多没见他们了。”
乔蓝低头吃了口青菜:“同学聚会,都有谁去啊?”
“杜康,裴浩,许梦晴……除了咱们几个北漂的,应该都会去吧,”谷莹想到什么,补充道,“对了,还有周暮云。”
乔蓝拿筷子的手瞬间僵停住。
谷莹咬着筷子头,不确定地说:“我记得高中周暮云和江卓关系还挺铁的,经常一起打球。周暮云出国后就没消息了,江卓如今是我们班里最有人脉的,应该会联系上他吧……”
第54章 054
◎同学聚会/回忆杀◎
飞机落地。
看着窗外熟悉的机场和四周操着乡音的乘客, 乔蓝忽然有种近乡情怯的复杂感。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回A市,说白了她对同学聚会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两年前没有参加, 这次也不会专门跑一趟。
嗯, 她只是回来看看爸妈,加上参加老同学的婚宴。
跟谷莹提到的那个人没有任何关系。
乔蓝拉着行李箱走出接机口, 老乔早早地就在出口等待,一眼从人群里认出来她,挥手:“闺女,这里!”
老乔看着亭亭玉立朝自己走来的女儿, 眼角泛起泪花:“闺女瘦了,这头发怎么也短了。”
他记得大学毕业时,他闺女的长发都到了腰,现在才刚刚及肩。
“短发好打理嘛。”
乔蓝撩了撩发尾, 重点是洗头方便, 省时间。
“短发也好看, 走,回家,你妈做了一桌你爱吃的。”
老乔开车的技术一如既往地稳当, 一边和乔蓝聊工作聊家常,一边风驰电掣地就到了家楼下。
上楼时,老乔要帮她拎行李,被乔蓝拒绝, 然后老乔就看见穿着长裙的闺女单手拎着半人高的行李箱,轮子不沾地, 一步一阶上得贼稳。
“哟, 真是长进了。”
看着以前娇气得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儿, 现在单手就能拎得起大几十斤的行李箱,老乔虽是开玩笑的语气,同时又有点心酸。
“明年新家就装修得差不多了,也不用再爬楼了。”老乔说。
前年,老乔夫妻俩用攒的钱买了一套电梯房,明年差不多能装修好入住。
上到三楼,乔蓝把行李箱放下来,一低头就看到眼前落满灰尘的户外门垫,门口贴的福字仍是她高三那年贴的,门把手上也积了一层的灰。
乔蓝眼里的光也随之黯淡下来。
对面的门咯吱一声开了,沈秋琳朝她招手:“傻愣干什么呀,家门也不认识了,快进来。”
一踏进门就闻到扑面而来的饭菜香,是久违了的家的味道。
“多吃点,喏,你最爱的四喜丸子。”
“还有糖醋排骨,这是你妈一大早去菜市场买的新鲜黑猪肉。”
一家三口聚在饭桌前,老乔和沈秋琳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夹菜,都快把乔蓝的碗摞成了小山高。
“够了够了,你们吃。”
乔蓝双手护住碗口,再夹她真的吃不下了。
“难得吃一回你妈做的菜,还不往撑了吃,”沈秋琳弯眼笑,“你这次回来呆几天?下次吃妈做的菜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乔蓝想起来,她还没有跟爸妈说已经辞职的事。
她低头喝了一口汤:“爸妈,如果你们很想我的话,我就回来。”
“真的?”沈秋琳和老乔异口同声地惊讶问。
乔蓝用轻飘飘的语气说:“嗯,我辞职了。”
沈秋琳还没说话,老乔抢先说:“辞职了好,我跟你妈都觉得你一小姑娘在外面打拼太累了,A市虽然不如首都繁华,但房价低,山好水好空气好,你什么也不用干,就在家里啃我们就行。”
乔蓝作势拉过爸爸的胳膊,笑说:“怎么啃呀,是横着啃还是竖着啃?”
老乔哭笑不得。
沈秋琳则敏锐地觉察到什么:“蓝蓝,为什么会辞职呀,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怎么可能,我还能让别人给欺负了?”
乔蓝感受到爸妈的关心,心里像泡在温泉里暖融融的。
那句话说得准没错,别人只会看你飞的高不高,只有父母担心你飞得累不累。
“爸妈,你放心,我虽然辞职了,但还是有收入的,我在自己画漫画,做自媒体,能养活自己的。”
为了不让爸妈担心,乔蓝说的信誓旦旦。
但其实心里也没太有谱。
她也不想离家太远,可是真让她去啃老,她也做不到。
她的漫画梦想才刚刚开始,或许十年、二十年后,当爸妈老了需要人陪在身边照顾的时候,她会义不容辞地回来,但还不是现在。
谷莹不比乔蓝现在是自由职业,她只请得下来三天假期。
同学聚会定在江卓的婚礼前一天,谷莹当天晚上才刚到机场,乔蓝开车去接她。
接到谷莹后,俩人又遭遇了堵车,紧赶慢赶仍是聚会上最后俩个到的。
推开包厢门的刹那,酒桌上推杯换盏的众人,同一时间都扭头看来,气氛瞬间更热烈了。
“谷莹,小乔!”
“你们俩可算来了,这是搞压轴出场啊。”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来晚了。”乔蓝进门先道歉。
“迟到要罚酒啊。”一个微胖的男生说道,乔蓝认出来是有些发福的裴浩。
谷莹拉着她坐下来,半笑半认真地说:“小乔回去还得开车呢,我替她罚,有我在,谁都别想灌她酒奥。”
六年过去,大家变化不算大,乔蓝看上一眼就能和记忆里的面孔对上号。
杜康、许梦晴、蒋勤……坐在主位的是江卓,他看起来比六年前成熟许多,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眉宇间都洋溢着好事将近的喜气。
她心里期望的那个身影,一如六年前那般缺席。
“小乔,你还是那么好看。”
身旁的许梦晴握住她的手,她俩虽然时常打电话通视频,但现实中已经数年未见。六年过去,有的人发福,有的人变得市井气,但许梦晴觉得小乔几乎没有变化,还像她记忆中的那样,容貌清秀姣丽,皮肤白皙细嫩,尤其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澄澈动人。
变化最大的当属发型,从学生时期的马尾辫变成了及肩的中短发,少了些清纯的稚嫩,多了几分职场人的坚柔爽利。
“梦晴,你的笔试过了吗?”乔蓝问。
“过了过了,下周准备面试。”许梦晴笑答。
许梦晴大学毕业后就回了A市,做了一年的美术培训机构的老师,今年开始考公了。乔蓝看她十拿九稳的样子,今年估计就能上岸了。
当年高考后,大部分同学都留在了A市,只有乔蓝和谷莹大学就考去了外地,毕业后也鲜少回来。
冯灿灿在毕业后就直接考编了,现在在园林局工作,蒋勤坚持最擅长的体育事业,现在是国家一级运动员,江卓子承父业,现在是一名画家;杜康则开了家画室,今年刚开始招生。
有人开玩笑:“杜康你开画室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怎么说话呢,我只当老板,又不教课,我请的助教全是美院出来高材生。”杜康一手倒酒,手腕上的名牌表锃光发亮。
“当年我们班那么多转艺的,现在还干美术这行的,除了江卓和杜康,就属小乔了吧,你们三个不喝一杯?开车也没关系,回头找代驾,别想逃酒啊。”
杜康看了看江卓,又看了看乔蓝,摊手:“还是你俩喝吧,我就不掺和了,说起来当年,乔蓝还跟你送过情书呢,你们这不得喝个至少三杯?”
江卓满脸意外和惊讶,乔蓝比他还惊讶:“我什么时候给江卓送过情书,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高二的情人节那回啊,你把情书给了老大让他转交,我看见署名了。”
“……”
江卓表情复杂:“周暮云没给我,我没收到。”
乔蓝蹙眉苦想,终于想起来似乎有这么回事,恍然:“那是封感谢信啊,怎么就成了情书了?”
“是感谢信啊,我还以为……”
杜康挠了下头,“害,这都是上学时的陈年旧事了,我就随口一说,别在意啊。”
杜康的嘴巴向来没有把门的,大家笑一笑便过去了。
乔蓝却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原来当年,周暮云也以为那是一封情书吗?
他以为那是封情书,偷偷昧下了,没有转交给江卓。
她记起来有一段时间,周暮云对她的态度有些奇怪,且冷淡,她当时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集训太累的缘故。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就是在她托周暮云送感谢信之后。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误会在……
乔蓝觉得喉咙像是哽着一根鱼刺,发紧得难受,餐巾纸都被她抓的有些起皱了。
江卓发觉乔蓝不自然的脸色,连忙打圆场:“别开玩笑了,当时全校都知道小乔在和周暮云谈恋爱,她怎么会给我送情书。”
乔蓝闻言一愣,这话又是从何谈起?
然而并没有人给她解惑,今日的主角是江卓,被这么一打岔,话题又回到了他身上。
有同学问他和新娘是怎么认识的,江卓说是长辈们介绍,相处不到三个月就结婚了。
许梦晴附耳过来跟乔蓝八卦:“三个月不到就闪婚,这一听就是联姻啊,听说女方家里是高干,跟江卓家里倒是挺门当户对的。”
一家有钱,一家有权。
乔蓝对江卓家的八卦并不感兴趣,轻声对许梦晴说:“这里酒气有点大,我出去透透气。”
卫生间外的洗手台边,乔蓝正在冲洗手上的泡沫。
明知道那个人不回来,但还是不甘心地想试一试。
最后一丝希望就像这满手被冲进管道的泡沫,乔蓝在心里嘲笑自己傻得天真。
忽然身旁的水龙头被人旋开,乔蓝抬头,从镜子里看到冯灿灿也正透过镜面看着她。
乔蓝顺口问:“你也出来透气吗?”
“不,我出来是找你的。”
冯灿灿用水流反复冲着手心,垂眸道:“有件事,我想我欠你一个道歉……”
“高二那年,你的黑板报其实是我弄脏的。”
乔蓝微愣,说起黑板报,她倒是一下子就想起那件事来。
当时发现黑板报被泼墨,她耗费了一整个周末才重新画了新的版面,从此之后再也不想接黑板报的活了,给她的印象深刻。
那时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是谁干的,没成想到了今天能得知真相。
乔蓝愣了片刻,笑了笑说:“没关系,都过去多少年的事了。”
“你都不问为什么吗?”这让冯灿灿有点意外。
如果是七年前,乔蓝一定会问,自己哪里得罪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现在大家都有了各自的工作,甚至有人都已经结婚组建了家庭,谁会在乎少年时期的这些小龃龉呢。
“这都已经不重要了。”乔蓝说。
“其实你也应该能猜到,就是女孩子之间的嫉妒和醋意吧,”冯灿灿倒是直言不讳,自嘲一笑,“现在想想,当时自己的想法真的很幼稚。”
“你现在还能联系到周暮云吗?”
乔蓝摇摇头。
冯灿灿以为她是心有芥蒂,才不跟自己说,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还想和他道个谢,如果他当时直接把监控捅到教务处,我是一定会背上处分的。”
高中生活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是怀念的青春,可对于冯灿灿来说,那就是难熬的地狱。周暮云真的做绝了,把监控交给老师,当初霸凌她的室友更有了借口去欺辱她,她最好的下场就是转学。
一中的教学资源是最好的,转学后她未必能考上大学,未必会有现在人生。
当时的自己,为了自尊心和面子,还把杜康当成了工具人利用,搞得现在见了杜康都尴尬。冯灿灿真想穿回去,扇当时的自己俩巴掌。
“我是真的联系不上他,他从出国后,我们就没有交集了。”乔蓝如实说。
冯灿灿看了她一会儿,叹气:“好吧,那就当我没有问过。”
说完就直接转身走了,留乔蓝一人还在洗手间发懵。
冯灿灿喜欢过周暮云?
她当时一心学习,真的是忽略了好多细节。
吃过饭,众人还要继续去唱歌,江卓作为准新郎还有一堆事要忙,给他们开了包厢就先走了。
谷莹喝得有点多,行李还放在她车里的后备箱,乔蓝本来还想找机会问问杜康当年的那封“情书”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看他也喝得烂醉,只好先忍下,随后也拉着谷莹撤退。
她们本就迟到,现在还走得这么早,引得其他人不满,谷莹拿出了在酒桌上应对领导的本事:“下次一定啊下次一定!”
乔蓝把谷莹安全送回后,转道往家的方向开。
行驶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隔着车窗,忽然余光扫见路边一个熟悉的招牌。
乔蓝把车停好走下来,左右打量一番,发现是这里没错,但是周遭已经大变样了,左边的小饭馆变成了便利店,右边的理发店变成了快捷宾馆。
就连门面被彻底翻新过,从一层的小平房变成了三层精致楼房,从招牌到装修,都高端时尚了许多,店名倒是还没变,朴素且好记的“四季网吧”。
乔蓝一推门进去,前台的小姑娘就热情地招揽她:“您好小姐姐,是来上网的吗?有没有办我们家的会员卡呀,我们店对新顾客有半价优惠的活动喔。”
乔蓝环顾一圈,店里的设备也升级不少,全都换上了4K大屏。当年烟雾缭绕的黑网吧,如今在大厅里也贴上了禁烟的标志,显得正规又明亮。
这个时间段,网吧大厅里几乎坐满了,只有在第一排的角落,贴着数字7的机位还空着。
霓虹色的灯光交错,浮光掠影中,乔蓝仿佛看见了少年慵懒地倚靠在沙发椅上,冷白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行云流水地敲打,唇边叼着香烟和旁边的人谈笑扯皮。
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坐在他旁边,低头玩着手机上的三消游戏,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少年留意到女孩流露出的困意,把身上的外套脱下,默默地给女孩盖在身上。
“您好?”
前台的声音把乔蓝从回忆里拽了出来,她定了定神,对前台说:“给我开一下7号机。”
后者一脸为难:“别的机位可以吗,我们老板吩咐过7号机不对外开放。”
乔蓝皱眉:“你们老板是……?”
话音未落,就见前台对着她身后的方向九十度鞠躬:“老板好。”
“小乔?”来人仅看到了她的侧脸就认出了她。
乔蓝转头,看到面前西装革履、梳着油光瓦亮三七分的男生,犹豫地叫出两个字:“庞晨?”
“你竟然还能认得出来我。”庞晨喜出望外。
“你长相变化不大,就是这造型……”乔蓝指了指头发,“差点没认出来。”
庞晨给她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一头黄毛,如今染成了黑色,领带一打,西装一换,若不是这口熟悉的乡音,走在大街上还真未必能认出来他。
“害,以前那非主流街溜子的造型还是别提了,都能把客人给吓跑了。”
庞晨引她来到旁边的吧台,给她倒了杯现磨咖啡。
乔蓝好奇地问他:“你什么时候成了这家网吧的老板了?”
“三年前吧,那时候我做代打工作室,手里攒了些钱,加上老冯那时候经营不善,想把网吧转让,我就低价谈了下来。”庞晨说。
乔蓝想想也是,之前的四季网吧虽然生意也很火爆,但是环境那叫一个脏乱差,而且老冯爱贪小便宜,未成年给钱就能进,根本不查身份证,后面经营不善导致生意惨淡也在情理之中。
她一路开车过来,发现周围只有他这一家网吧独大,不得不说,庞晨还是有几分经商头脑的。
“说起来这事我还得谢谢七哥,当年若不是他出国前,把代打工作室给了我,我真攒不下那么多钱来。”庞晨颇为感慨地说。
那家代打工作室的本金都是周暮云和杜康出的,他只是跟在后面混的小弟,后来周暮云和杜康都忙着集训和高考,他就慢慢接手了工作室的事务和客户。
周暮云出国后,杜康就更没心思管这个了,便直接把工作室送给了庞晨,成了他创业的第一桶金。
庞晨想,若不是认识了周暮云,他如今只怕还是个街边的小混混,或是跟他那届职高的同学一样,学洗剪吹或者汽车维修去了,哪有现在天天吹空调数着钱,被人喊“老板”的舒服日子。
“那台7号机我从来不给别人用,专门给他留着的。”
庞晨知道周暮云的习惯是只坐七号机,所以这些年来,一直空着这台机器,他就期盼着哪天周暮云会回来,再坐在这台机器前,一边和他谈笑风生,一边用神级的微操打爆对面。
他生怕小乔不知道当年周暮云的技术有多厉害,吐沫横飞地科普:“小乔你知道吗,在七哥出国的那一年,这游戏就推出了全国联赛,后来我一瞅,夺冠的那小子在前几个赛季全是七哥的手下败将……”
庞晨打心里觉得可惜,他觉得当年周暮云若是没有出国留在A市,哪怕是走所有人都看不起的职业选手这条路,现在也混的风生水起了,要知道,头部选手的年薪都是千万起。
“七哥哪天回来了,小乔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用最大的排场给他接风。”庞晨认真地说。
“……”
乔蓝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接二连三地碰到的人都是要通过她感谢周暮云的。
好像一回到A市,那个人在她留下的身上烙印就显了形。
逃也逃不了,躲也躲不掉。
她忍住不去想,和他有关联的人和事就会自己找上门来。
“小乔,你要玩吗,我帮你开机,7号机别人不能用,你可以。”庞晨刚才听到了她和前台的对话,要去给乔蓝办开机。
“不用了。”
乔蓝放下咖啡杯,起身告辞,“我就是闲来无事路过来看一眼,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她几乎是有些狼狈地逃离了这家写满周暮云青春的网吧。
第二天,江卓的婚宴在市里最高档的酒店举办。
占据了整个横厅的大屏上播放着新人的婚纱照,新娘文静漂亮,看着和江卓很般配。礼成后,江卓和新娘一桌桌地敬酒,乔蓝这次躲不过去了,举杯和众人一起喝了杯喜酒。
婚宴结束后,乔蓝又被许梦晴和几个老同学拉着去搓了会麻将。
打麻将的间隙,乔蓝还问许梦晴:“今天怎么没有见到杜康?”
许梦晴随口道:“他今天家里好像有事,提前给江卓包了个大红包。”
或许是她的错觉吧,总觉得这次老同学相见,杜康像刻意躲着她似的,话都没说上过几句。
生怕她问他关于周暮云的事么?
既然都心照不宣,那她委实没必要再去上赶着追问了。
一直到了晚上,乔蓝终于回到家,有了自己闲暇的时间,开始挑灯夜战。
这几天她的漫画更新都用的是存稿,追更读者们嗷嗷待哺,再不往里补新话,存稿箱就要见底了。
从一开始的不知道画什么,到现在每天都有灵感冒出,乔蓝发现自己越来越适应全职漫画家这个身份了。
手绘板连接着笔记本,pad架在旁边,作画的乔蓝时不时地看上一眼。
pad的屏幕上显示着出租屋里的监控,她俩不在的这俩天,谷莹托了住在附近的同事过去喂朱古力。
监控上能清楚地看到,朱古力发现家里来了陌生人,不但不害怕,还直冲冲地迎过去,然后一个翻滚把肚皮露了出来,小脑袋蹭来蹭去。
真是个来者不拒的渣猫啊,乔蓝忍俊不禁。
房门响了两声敲门声,沈秋琳端了一盘水果进来。
看着乔蓝埋头坐在书桌前的样子,沈秋琳回想起乔蓝高考那年,她纤瘦的身影就这么匍匐在书桌上,上面垒得小山似的题册和试卷。
自己每晚都来送水果和热牛奶,不敢打扰她,就这么搁在桌边。
时间过得真快啊。
沈秋琳把果盘放下,想起了一件事,叮嘱乔蓝:“蓝蓝,你这回来一趟不容易,抽空去一趟浔理吧,去明禅寺还个愿。”
乔蓝沉浸在创作中,随口应了一声。
沈秋琳见她没往心里去,有点不高兴:“你别不当回事,按理说,你考上了大学后的第二年就该去的,这都多少年了,再不去还愿,佛祖会怪罪的。”
未免她继续唠叨不停,乔蓝只好满口答应:“好好好,我明天一早就去行了不。”
作者有话说:
预告下章男主出来找媳妇了。
第55章 055
◎你以为我为什么到现在还单着?◎
乔蓝借了老乔的车, 独自自驾去了浔理。
浔理这地方她来了好几次,但是以往都是冬天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自驾在春天来浔理。
一路上的车景都是青山绿水、白云袅袅, 美到每一帧都可以拍下来当屏保的程度。
驶入浔理地界, 乔蓝发现六年前的那家民宿依然还在。
老板娘还是那个老板娘。
只不过民宿里的顾客们常来常往,老板娘已然不记得她了, 但见她是个独身来的小姑娘,特意给她安排了一间安静、风景好的房间。
乔蓝办好手续放下行李后,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最后一班去山顶的观光车也已经停运, 于是她决定先去镇上填饱肚子。
最近几年,浔理大肆发展旅游业,镇子里比六年前热闹繁荣了许多。尤其是本地特产双浇面,得到了当地旅游局的大力扶持, 几乎每走十米就有一家特色面馆。
乔蓝因为没有做攻略, 随便挑了一家人少的。这条街上做面的厨师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师傅, 基本不会踩雷。
下了单没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颜值和香味都在线的双浇面送至面前。
乔蓝没忍住拍了张照,顺手发了发了一条朋友圈。
[打卡双浇面, 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乔蓝不常发朋友圈,离职的时候都没有发过,偶尔诈尸一次的朋友圈,评论的人格外的多。
谷莹:[你动作好快, 这就跑出去玩了?]
乔蓝回复:[玩不了一点,是来还愿的。]
浔理的风景很美, 但也仅限于此了, 镇子里也多是饭店小吃, 娱乐项目乏善可陈。
杜康评论:[你怎么跑浔理去了?]
乔蓝怀疑他是一点都不看上面的回复,只好又说一遍:[去还愿啊。]
杜康:[TAT]
乔蓝疑惑地打了个问号过去。
对方彻底没回音了。
下一条是许梦晴的:[六年了,你可算想起来还愿去了,记得多上两炷香,我要是佛祖,多少得扣你点利息。]
乔蓝觉得许梦晴说得很有道理,为示诚心,她第二天买了最早一班去山顶的大巴车票。
明禅寺的香火比六年前更盛,早班车坐得满满当当。
乔蓝请了三份香火,两份用来还愿,另一份求了事业,希望未来的自己在漫画这行当顺顺利利,不求赚大钱,只求不受阻。
从庙里出来,她拉开随身小包的拉链,拿手机出来想看一下时间,结果连带出一张薄薄的纸票,飘落在脚下。
刚想弯腰去捡,一阵山风吹过,纸票瞬间被卷出去数米。
那是下山的往返车票,明禅寺还没开通电子票,她要坐车下山,还得全凭这张车票。
乔蓝快步追过去,那张纸票就像跟她作对似的,不断地向前滚滑,飘至十几米远后,直到刮到一棵粗壮的树根处才被挡了下来,她弯腰将其捡起。
头顶的红丝带像舞女的绫罗披帛般飘扬,艳丽的红丝配上春天刚染上新绿的银杏叶,浓烈的色彩瞬间让这座苍凉的古刹都鲜活了几分。
乔蓝这才发现明禅寺外竟然有这么大一棵千年古树。
而在她身旁的栏杆处挂满了一排排的同心锁,这些锁有些像是新挂上去的,有些年份久远,锁孔处都生了绣。锁面上都留下了刻刀划过的痕迹,并不规整,歪歪扭扭,像是情侣们手刻的痕迹。
乔蓝鬼使神差地凑近一步,手指触碰离她最近的那枚同心锁,拂去上面沾染的尘土,刻刀留下的痕迹历久弥新。
“ql&zmy”
微风惊起,少女的发梢和裙摆一同被吹拂起来,定格的表情在树荫光斑间渐渐模糊。
良久。
少女松开手,黄铜的锁身回落栏杆,撞击出一声空灵且悠寂的脆响。
从浔理回A市的路上,连碰了四五个红灯。
乔蓝看着红灯的倒计时不断跳动,紧握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的用力,指节泛出浅白。
一些被放在记忆角落的碎片被翻找出来。
周暮云写Z的时候,中间的斜杠总是划得特别长,看起来像个小沙漏,她这么多年只见过他会这么写Z;
第一次去明禅寺祈福,大家都入庙上香,只有他没有去,独自在外面等了很久;
她托他转交江卓的那封感谢信时,他脸上不自然的神情;
从那天起,他好似对她划清了界限,不再借用她的胶带纸,不和她选同一个写生地点,她好心送他护手膏,他的反应算得上冷淡。
加上种种她过去以为是朋友间的正常相处,却从未见他对其他人有过的特殊照顾……
她明明是那么敏感又细心的人,为什么一点都没有察觉?
“滴——”身后的轿车发出刺耳的鸣笛声。
持续了数秒,后车不见她动,从另一个车道超到前面来,司机降下车窗,没好气:“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看不见绿灯了吗,别挡道啊——”
气氛凝固了几秒。
“这咋还哭上了,我也没骂你啊……”
司机大叔悻悻挠头,一面嘀咕我刚刚话是不是说的有点重了,一面脚踩油面迅速溜远。
乔蓝的视线已经彻底模糊,她缩着身体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是人如何能克制得了身体的本能呢。
她的额头抵着手背,伏在方向盘上,放任温热的泪水一滴滴地沿着臂弯滚落。
跟同事撕逼的时候没哭过,在领导面前甩辞呈的时候也没有哭过,急性肠胃炎大晚上一个人去医院打点滴的时候也没哭过。
离家打拼的这几年,眼泪似乎已经成了奢侈品,乔蓝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哭得不能自抑的时候。
“爸妈,我回来了。”
乔蓝面带笑容地回到家,餐桌上已经摆着几道热腾腾的菜肴,还有她最爱吃的甜糕。
老乔正在摆弄家里的路由器:“蓝蓝,快来帮你爸看看,这是接口坏了还是怎么回事,从下午开始家里的无线网就不好使了。”
乔蓝换了鞋,过去研究了一下,同样搞不明白:“要不联系维修师傅上门看看吧。”
“这路由器都买了两年了,不知道过没过保修期……”老乔兀自嘀咕。
乔蓝连开了几个小时的车,情绪平复下来,完全看不出哭过的痕迹,甚至肚子有些饿,见沈秋琳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便叫了她一声:“妈,别做了够吃了,要做多少菜呀,今天是过年吗?”
沈秋琳闻言从厨房出来,就看到乔蓝伸爪子想去拈一块甜糕,果断拍掉:“先别吃,老邻居回来了,你不过去打个招呼?”
“嗯?什么老邻居?”乔蓝转而求其次,吃了一块盘里洗好的草莓。
“你傻了,除了对门,还有哪个邻居?”
沈秋琳防贼似地,拿了俩个新盘子把做好的菜肴扣起来,“你刚开车去浔理的那天,暮云正好回来了,这俩天好像在收拾屋子。我想着你今天回来,正好也叫他来家里吃顿饭,不然我们三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多菜。”
一转身,见她还傻愣愣地站在不动弹,奇怪地催促:“快去啊……”
乔蓝像是惊醒般地擦了擦手,冲到门口。
站在隔壁门前,她才发现原先满是灰尘的门垫已然被清理过,老式的门锁也换成了密码锁。
他真的回来了?
那个害她至今没有谈成恋爱,害她牵挂了六年,害她独自在路口落泪的人,此时就只有一门之隔。
乔蓝手握成拳,手心紧张得冒汗。
深呼吸了两下,抬手敲门。
“咔哒”一声,门锁被人从里打开,高大挺拔的男人穿着宽松的深色丝质睡衣,头发沾染着水汽,像是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擦干就来开门了。
俩人毫无阻隔地四目相对。
眉眼还是她熟悉的模样,没了少年的青涩和张扬,锐利的眉角平缓了些,多了成熟男人的稳重沉静。
即使在人群中,她都能一眼就能认出来他。
乔蓝设想过许多和周暮云重逢的场景,或是某次聚会中,或是在同学的婚礼上,但没想到却会是在这个情景下。
周暮云看人有两个习惯,一种是轻飘飘地扫过,明显是没放入眼中,一种是定定地看着你,有种静观默察的专注感和看似深藏不露的深情。
乔蓝被他如有实质的目光拢着,率先不自然地移开,但以她的身高平视,又正好看到男人领口处的喉结,发梢上的水滴悄然滴落,沿着线条分明的下巴蜿蜒至喉结处,被男人顺手用搭在肩头的毛巾擦去。
她一时间都不知道往哪里看,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是:“我妈……呃……让我叫你,去吃饭……”
“几年不见,怎么变结巴了?”男人低笑一声,嗓音醇厚。
“……”
乔蓝一被调侃就会流露出本性,瞪他一眼:“爱吃不吃。”
“等我换身衣服。”
周暮云侧开身,乔蓝看到他身后的家具陈设。
当年他们走得匆忙,门垫都落灰成了那样,家里的状况想来也好不了多少,但现在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地板光洁可鉴,玄关处旁边还摆着一个黑色行李箱,想来是一直在打扫卫生,还没来得及整理。
乔蓝咬咬唇,其实有一肚子的话想和他说,问他为什么当初一定要出国,为什么这些年都不联系她,现在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突然回来。
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当年,你为什么偷藏我给江卓的信?”
周暮云眯起眼,高大的身躯倚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楼道里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人在上楼。
乔蓝手腕一紧,直接被拉进了门里,门锁再次咔哒一声锁住。
背后抵着的是冰冷的铁门,面前高大的身影仿佛囚笼般地罩着她,男人的手臂撑在她的头顶,上身前倾,挨得极近。
潮湿温热的气息混着荷尔蒙,在只能容纳一人转身的狭窄玄关滋长。
“你这么问我,是还对江卓念念不忘?”
乔蓝听到他几乎是咬着牙在她耳边说。
“可惜,人家都已经结婚了,上个月给我送了请柬,因为航班临时取消,我没有赶上婚礼,你应该去了吧,没喝上一杯喜酒么?”
话音里饱含醋意和轻嘲。
六年不见,张口就从她嘴里听到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周暮云没有被她原地气死,真的算是他心脏强大。
“乔蓝,你以为我为什么到现在还单着?”
年少时没底气说出来话,此时终于得见天光。
“那不是情书,”乔蓝坦诚地和他对视,轻声纠正,“那是封感谢信。”
周暮云一愣,嘲讽的表情也凝固在唇角,疑惑皱眉。
“感谢……信?”
“我以前高一的时候,是喜欢过江卓,或许那并算不上喜欢,只是年少时的懵懂,”
乔蓝看着他的眼睛,一向温软的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细微哽咽,眼眸里蒙上了层雾色。
“后来,我才知道喜欢是无可取代,是无法将就,是无论过去多久,只要走过他走过的路,遇到和他相熟的人,都会不可避免地想起他,”
女孩眼底雾色渐浓,说着说着,眼眶和鼻尖都跟着红了,“可那个人不打一声招呼,一走就是六年,到现在还以为我喜欢别人,你说他是不是很混蛋?”
随着她一字一句的控诉,周暮云不可置信地瞳孔紧缩,手臂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突浮,仿佛她的每句话都在冲击着他的认知,一般是得偿所愿的狂喜,一般是痛到心扉的自责和歉疚,把他几乎割裂成两半。
粗粝的指腹抚过女孩白嫩脸颊上的泪珠,动作轻柔的像是抹去瓷器上的水渍,哑着嗓子:“……小乔,我不知道,是我混蛋,我该死……”
怎么会有男人在短短一天,让她哭两次。
乔蓝真是越想越委屈,闭眼歪头,朝着那只给她擦泪的手就是狠狠一口。
“嘶——”
她这口咬得实实在在,正好咬在他的虎口处,顷刻间就见了血。
周暮云轻吸了下气,没有把手抽出来,任她咬着。
唇齿间尝到了铁锈味,乔蓝才缓缓睁开眼,松开他的手:“为什么不躲?”
“我皮糙肉厚,随便咬。”
男人低头敛眸看她:“消气了么?”
乔蓝点点头,虽然没有全消,但看着他已经冒出血珠的手,气也泄了一大半。
而后不到一秒,周暮云低下头,她眼前一晃,唇瓣被一个比手更柔软的东西堵住了。
乔蓝的眼睛瞪得溜圆,清冽好闻的薄荷气息被渡了过来,似燎原的烈火又似泻堤的洪水,来势汹汹,几乎把她吞噬淹没。
她身后是门,面前男人的胸膛更是像一堵钢铁浇筑的墙,一手箍着她的腰,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她整个人都被桎梏其中,进退不得。
品尝到她嘴里的铁锈味,周暮云吻得更深,大有一种“没消气你也尽管咬”的意思在里头。
乔蓝却不敢再咬了,任他的舌头在自己的唇齿间作乱。
他的吻没有技巧,却带着浓烈的侵略性,压抑了多年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出口,毫无保留地倾巢而出,对她的唇又吸又吮,品尝她美妙的甘甜,箍着她腰的手越搂越紧。
乔蓝被吻到站立不稳,头脑昏沉,异样的酥麻感从双唇传遍全身,两条胳膊也不自觉地攀上他的脖子。
“这孩子怎么让她叫个人,还能把自己给叫没了?”
沈秋琳把最后一道菜盛盘上桌,见乔蓝还没有回来,只好指挥还在捣鼓路由器的老乔,“你去隔壁看一眼,快叫孩子们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