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陷入睡梦中的尚水白被脑袋里面突然响起的警报声震的头脑发昏。
他睁开眼睛地同时,询问树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糟了糟了,世界线要塌了!!!】
树莓在他的意识空间里面放声尖叫,脑袋上的啾啾直晃,连带着声音都在颤抖。
尚水白心中一凛,起身的动作却可以控制了幅度,没有惊动睡在他身边的另一个人。
【又有谁死了?】
树莓没有办法回答他,因为权限的关系,进入这个世界的他们没有办法得到如此准确的消息。
树莓只能抹了一把眼泪,说道。
【除了秋沧雨,世界线的主角还个,现在世界线塌了快一半了,这证明有三个人已经死了。可是除了候凌景,另外两个倒霉蛋是谁我不知道啊!】
它抽噎着说。
尚水白思考了一会儿,冷静分析道。
【这六个人里面,除了一个杀手剩下的都是身份很明朗的人,如果有谁死了,朝中马上就会有消息,不可能瞒得过去。】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却没有倒头接着睡。
【如果再死一个,世界线就撑不住了,小白,到时候我们也赶紧跑吧,留在这里肯定会完蛋的。】
尚水白听着它害怕的哭声,穿外衣的动作一顿,几乎是瞬间的反应,他转身去看躺在床上的秋沧雨。
他的动作迅速而轻缓,再加上秋沧雨已经习惯了他与自己同床而眠,所以并没有被惊醒。
现在正是深夜,即便是教坊司这样昼夜颠倒的地方,也沉寂了下来,灯火被帘子遮挡,唯有一抹月光跨过阻碍,照射|在床头。
它让秋沧雨的脸在尚水白的眼中有了更加清晰的轮廓。
尚水白驻足了一会儿,像是在看着他的脸发呆,又像是在思考。
树莓见他没有回答自己,哽咽着问道。
【如果世界线崩塌了,他要怎么办啊,小白好不容易才要娶上媳妇……】
树莓对秋沧雨也很有好感,作为尚水白的伴生兽,它是最希望尚水白能够达成所愿的存在了。
可是世界线中的人物是没有办法脱离他们所属的世界的。
【会不会是病毒?】
树莓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这也是他们真正的任务。
【杀掉候凌景的应该也是这个东西,可是病毒怎么会这么厉害呢?】
树莓最困惑的就是这一点,他们进入世界线的首要任务便是除掉病毒,但这件事不论是它还是尚水白,其实都没有特别上心,因为病毒的存在仅仅只是拥有破坏世界线的可能性,即便放着不去管,世界线也不会因此而坍塌。
【大概是情况特殊吧,必须在下一个主角死去之前把它抓到,这样才能不会影响到我和沧雨的婚礼。】
尚水白束好头发,开窗跳了出去。
【先去救一个再说吧。】
马上就要被问斩的盛明休还在牢房里关着呢,若换做平时,他即便是死了,也是盛家本应付出的代价罢了,但是现如今,他若死掉,那么死了四个主角的世界线就会直接崩塌,即便是尚水白也没有办法挽回了。
秋沧雨醒来时没有看到尚水白颇有些不习惯,每日一睁开眼睛就是对方的睡颜,让他养成了多睡个回笼觉的习惯,而当身边少了一个暖炉,他便也无心多眠。
就在整个教坊司还都沉寂于睡梦中的时候,他已经起床,与窗棱处轻扣两声,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一位面容普通的男人出现在屋内。
翌日。
全朝震惊,没有人想到仅仅一晚的时间,皇子之间竟然会发生如此残忍罔顾人伦之事。
黎尚书将谏言吞进肚中,而此时也无一人敢站出来直面皇上的震怒。
四皇子亲手杀害兄长,这等皇家之事,又有谁敢多睡一句?
就连敏妃,也在听到消息之后昏死过去。
任谁都知道,成王是板上钉钉就是下一任皇帝,但如今却不知原因的死在四皇子的手中,虽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是皇上唯有的四个儿子里面,大皇子被宣判终生不得出府,七皇子是个痴儿,唯二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却自相残杀。
这种时候,唯有等待皇帝消气,才可再作打算,于是新上任的孙丞相站了出来。
“臣认为,应先收关四皇子,问出幕后主使者后在做定论。”他这等给皇家台阶,又浑水摸鱼的提议,得到了几位大臣的一致认同。
因四皇子身份特殊,消息处理的也很及时,除了今天来上朝的大臣以外,还无人知晓他杀害兄长的行为,而成王府的下人们也已经全部收押,保证不会有风声被放出去。
本来已经胜出的二皇子遭遇此事,而剩下的两个竞争太子之位的人选,就只剩下给皇上下毒的大皇子,还有杀害二皇子的四皇子了。
百官一想到这里,也是愁,但是碍于皇上本就不是公正清明之人,他们为了乌纱帽也都不敢多言,毕竟皇帝连自己的兄弟都杀光了,即便是想要过继,都没有人用。
可就在百官摇摆不定站在哪一位身后更有利可图的时候,天降一个更大的惊雷,告诉他们自己不用艰难选择了。
因为就在当晚,他们还在家中为了选谁而绞尽脑汁的时候,大皇子的王府不知为何走了水,无一人幸免。
于是又过了一天,所有人都只能默认四皇子的太子之位,只等皇帝下旨。
可谁料,就在皇帝也即将默认四皇子无罪的时候,皇后的母族,林国丈站了出来,而他又拿出来一个更大的消息,那就是七皇子在周太医的诊治下,已经治好了痴病,完全是一个聪慧的孩子了。
众人看着被叫到朝前,能够流利回答出皇上问题的七皇子,心中的波涛还是难以言表。
而后看到皇上为了弥补皇后失去的成王这个儿子,将七皇子交给她抚养,而四皇子彻底失去皇子之位,连带着审判也落在次月底的时候,所有人几乎都被这接二连三的转变折腾的目瞪口呆。
退朝之后,所有人都是一脸的沉默,毕竟任谁都想不到最后太子之位竟然会落到籍籍无名的七皇子手里面,而参考皇上此时的身体状况还有剩余三个皇子已无翻盘可能来看,七皇子定然是最后的赢家。
而他们这些自诩聪明的官员,却没有一个人,押对了宝。
尚水白劫狱的事情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而盛明休失踪的事情也被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死压了下来,毕竟皇家的事情都折腾的所有人焦头烂额,他一个没有办法翻云覆雨的小人物,又有谁会分给他精力呢?
尚水白绝对想不到,就在他动作迅速地把盛明休救出来打算安置的时候,大皇子又出了事。
他就像是做了无用功,救了这个,那个死了。
他将盛明休扔到地上,也不去管他接下来是自己回去牢房还是怎样了,反正这些都与他无关了。
因为世界线已经崩溃了,即便他马上去排除病毒,这个世界也撑不到太阳再一次升起。
【小白,要不要去和秋沧雨告别啊……】
树莓哭哭啼啼地想着小白现在的心里一定很难受,只希望他能够在排除病毒之前,还能够赶过去见媳妇一面。
【嗯,赶得回去,先把病毒的位置报给我吧。】
尚水白看着夜幕,无星无月,就连树莓都不知道此时的他,究竟在想着什么。
【申请通过了,马上就有答案了。】
树莓啜泣一声,对于他们来说,世界线一旦崩塌,唯一的好处就是病毒的位置也会随之暴露,倒也好让他们不费力的完成任务。
尚水白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树莓的声音,他疑惑地敲了树莓一下。
道:“抓紧时间,我还有人要去见呢。”
可谁知,树莓在他说完话之后,抽泣的声音瞬间放大,像是努力去憋却终是没有憋住满腔的苦闷,一边哭,一边大声喊出了病毒的名字。
与尚水白一夜未见的秋沧雨拿起被珍重地摆放在梳妆台上的胭脂盒,他慢慢打开盖子。
里面的颜色比当初尚水白拿给他看的嫁衣还要红。
想到要将这颜色涂在嘴巴上,他就难免觉得尚水白品味艳俗,可想到尚水白亮晶晶的期待眼神,他又觉得这颜色看起来顺眼了不少。
就在他准备合上胭脂盒的时候,窗户被推开,消失了一个晚上两个白天的尚水白,出现在他的眼前。
冰凉的夜风裹挟着少年翻窗而入,如以往的每一次。
尚水白在秋沧雨的面前,第一次没有笑意。
“为何要杀大皇子?”他问。
秋沧雨的眼睛微微睁大,微微勾起的唇间拉平,他看着尚水白,像是在意外他竟然会发现大皇子之死出自他手,毕竟所有的扫尾工作都异常干净,知晓真相的赤阁成员们也已经永远闭上了嘴巴。
“因为他是教坊司的幕后之人。”他不需要解释全部,尚水白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秋沧雨身上背负着的东西,让他永远都没有办法用自己的身份堂堂正正地离开教坊司,唯有将其拢入手中,取而代之,才能够用‘秋沧雨’的名字离开这里。
尚水白沉默了一瞬,他想到全军覆没的三个皇子。
“送七皇子坐上太子之位,你想要做皇朝真正的掌权者?”
秋沧雨起身,走到尚水白的面前,垂眸看向目光澄净,唯有一丝不解的少年。
他没有笑,没有大仇得报的欣慰,也没有贪婪狠毒的野心。
“权力,只有握在手里,才会让人安心。”
他几乎从未在尚水白的面前吐露过自己真正的内心,而此时,紧紧闭合着的蚌壳悄悄展出缝隙。
“而且这些人的心思令我作呕,他们不过是付出了应有的代价而已。”
尚水白静默地看着他,那眼神带着陌生与不解,却没有责备与厌弃。
他似乎没有因为秋沧雨这满手的血腥而惊骇。
他看着秋沧雨依旧漂亮的不染纤尘的面容,眼中满是疑惑,就连声音都没有了气力,如同喃喃自语。
“你难道不是天真善良,坚定勇敢的么……”
秋沧雨距离他不过咫尺,又怎么会漏掉他嘴巴里的每一个字。
他轻笑一声,那笑涵义不明,不知是在笑尚水白,还是在笑自己。
“我曾告诉过你,自我出生开始就被关在院子里,不被允许接接触嬷嬷以外的人,每日忍受着饥饿与束腰,只因为他们要我的身体如女|童一般纤细。”
这些话他曾经说给尚水白听过,那时候他是为了让尚水白心软,让他不会因为性别的原因而离开自己。
但是即便是真相,也是经过美化删减的过去,他真正的样子,远比这些要不堪。
“十岁那年知道自己并非女子而是男子的契机,是我亲手杀掉了一个男人。”
“我把他的尸体处理掉了,府中只当他喝多失踪,却不知他就死在我的房间。之后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夫人‘终于’愿意正视我这个替代品的存在,为了把我培养成一个好的‘礼物’,甚至连房中|术都一并教导了我。”
秋沧雨的手搭在尚水白的肩膀上,葱白的手指微微捏紧。
“男人又怎么样,只要‘秋沧雨’漂亮,手段足,不论送给谁他们都会得到满意的结果。但是我不满意,我不满意他们永远享受安逸,永远不知悔恨,沾沾自喜于他们愚蠢又作呕的计划。”
听到这里,尚水白已经有了另外一个猜测。
“难道皇帝会追求长生……”
“皇帝可以为了一个女人置人伦不顾,当然也可以为了其他的追求而‘痛改前非’,除掉所有的障碍。”
尚水白没有去问他是如何做到这些的,因为这些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样子,秋沧雨问。
“如此,你还愿意与我成亲吗?”
尚水白这一次没有犹豫,他摇了摇头。
秋沧雨笑了,很难说此时的他究竟是因为尚水白的诚实而笑,还是因为他比其他男人更加肤浅的只喜欢自己的脸而笑。
但那笑中,没有怨,也没有喜,他只是在笑。
“早知道就不承认了,我还是很想要嫁给你的。”
尚水白看着他微抿的嘴巴,反驳道。
“你会说的。”
秋沧雨今夜没有束发,如流水般的长发因他微微躬身的动作而滑落肩头。
他像是一朵花,美丽惑人,又像是一棵树,挺拔坚韧。
“你真如此认为?”
“若你真心与我结合,我们之间就不会存在谎言与欺骗,即便我今日不问你,你也总会告诉我的”尚水白笃定的告诉他自己的依据。
却不想听了这话的秋沧雨却愣了神。
“你说的没错。”
他从未想过这一点,他只是突然不想要再用谎言去搪塞尚水白,所以才会将这段应该埋葬的过去告知于他。
或许在内心深处,他一直等待着,等待着能够把一切告知尚水白,并且被接受的时刻。
而现在看来,不过事与愿违。真正的他,似乎并没有资格获得这份毫无保留又纯粹的爱情。
但是,将太阳揽入怀抱的暖意,又有谁会愿意放弃?
秋沧雨抬起尚水白的脸,注视着他最喜欢的眼睛,这一次,他没有刻意收敛,美的锋利深刻。
“只因我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你便要离开我么?”
尚水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的眼中无悲无喜,明明注视着秋沧雨,眼睛里面却漆黑的空无一物。
胭脂盒掉落在地,烛火发出垂死挣扎的悲鸣。
秋沧雨的身体滑落,粘稠的血液在尚水白的脚下蜿蜒出红艳的脉络。
树莓从来甜腻的声音此时冷漠又喑哑,从尚水白的嘴巴里面,说出这个世界最后的声音。
【编号0089,世界线收束。】
【回收成功。】
至此,世界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