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到天幕的最高处,冷冷清清地照亮街道。
秋沧雨坐在轿子里面,身体轻微摇晃,他阖着眼睛,像是坠入了梦乡。
轿夫的步伐很稳,很快就回到了教坊司的后门,当轿子被放下的时候,他也睁开了眼睛,那里面清亮透彻,原来他并未浅眠。
下了轿子,等在门口的时妈妈赶忙来接。
“怎的怎么快就回来了?少将军还满意吗?”
秋沧雨看了表情紧迫,希望能够从他的口中听到‘她’已经将候凌景迷得神魂颠倒的消息的女人,径直走进门内。
“你这丫头,我问你话呢!”
时妈妈没有得他好脸,脸色也沉了下来,扭着屁股就过来拦他。
“还有贵客在等我,你确定让我在这里耽误时间?”
他表情淡然,似乎笃定了自己的闺房中必有恩客。
时妈妈惊讶了一瞬,不知道‘她’怎的消息这般灵通。
“你该不会是因为知道今夜有人等你,所以才没有和少将军多多温存吧?”
她眼珠子一转,想着的确不应该让客人多等。
“不过也好,镇国公世子也不是好说话的人,若是你怠慢了他,他定会找教坊司的麻烦。”
就在时妈妈准备赶他快点去房间的时候,他沉默了一瞬,缓缓回身,目光直视时妈妈的眼睛。
“你说镇国公世子?”
“你该不会连镇国公世子是谁都不知道吧,就是尚水皓尚公子啊。”
她催促道:“这位尚公子面容虽比不上他的兄长,但也算是一表人才了,你可不能厚此薄彼了才是。”
秋沧雨的脚步顿了顿,表情却依旧淡然,缓缓地上了楼。
时妈妈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确认他走进了屋子,才甩了甩手怕,言语轻蔑地说道。
“就知道她保准是以为今晚等他的还是尚水白呢,居然急匆匆地赶回来差点坏了我的事,男男女女这点心思还想瞒过老娘的火眼金睛,真以为我会让她如愿不成。今天晚上就老老实实地接待尚公子吧。”
从楼梯走上去,会路过六个房间,与来不了这等风月场所的普通人所想象的不同,目前最受欢迎的秋沧雨的房间并非最醒目、最大的那一个。
只有贴着墙角,楼梯后九十步的房间,属于‘她’。
门窗隔音良好,秋沧雨站在门口,看着里面仍旧透露出来的模糊人影,神色不清。
见到那个身影似乎也注意到了站着不动的自己,他才推门进去。
对于尚水皓,在此之前只知道是一个仗着良好家世而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而现如今,他的身上多了一个标签,那就是尚水白的弟弟,并且从尚水白那里抢过了世子之位的人。
秋沧雨的脑中迅速略过尚水皓的种种信息,心里面已经大致有了成算之后,他的手已经推开了两人之间的门扉。
“尚公子,久等了。”
‘她’的语气既轻又柔,就像任何一个赴会迟到少女,带着三分羞涩两份忐忑。
“还好,也没有等很久。”
熟悉的声音比这张熟悉的面孔更先彰显它的存在,秋沧雨还保持着一只脚没有踏进房间的姿势,这极其眼熟的少年就已经来到了自己的面前,迎‘她’进屋的同时还不忘关好门。
就在尚水白回身的短短时间里面,秋沧雨的视线已经迅速略过屋内,确定了这个房间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而所谓的‘尚水皓’根本不在这里。
难道是时妈妈在框自己?
他在心里迅速否定了这个答案,时妈妈没有道理为了一时之气撒这种毫无意义的谎,所以果然还是......
尚水白看到秋沧雨还穿着非常轻薄的纱衣站在房间中央,动作极快地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塞到‘她’手里面暖手的同时,抓着‘她’的手腕扶‘她’坐到美人榻上,
却没有注意到,在松开手的一刹那,秋沧雨微微垂眼,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刚才被握住的地方。
“你是不是奇怪为什么我没进房间,就叫出了‘尚公子’?”
秋沧雨开口,打破了室内古怪的安静。
尚水白动作一顿,准备铺床的手停下,却不像那种因为尴尬或是要被戳穿某种心照不宣之事,他看向秋沧雨的眼睛又黑又亮,好像任何对他的怀疑与追问都是枉然,因为他不需要拐弯抹角的试探,不管什么问题他都会正直又认真的回答。
“我知道啊,因为刚才在房间里的是尚水皓,你是知道他在,所以才会叫‘尚公子’的吧。”
他掸了掸手臂上落下的一点点绒毛,那是因为他刚才整理被褥力气过大,导致里面的绒芯漏了出来。
而这个动作,同样没有被秋沧雨忽略。
尚水白只是凭借直觉的那么随便一掸,并不在意自己有没有碰对地方,看着秋沧雨接着说道:“不管我也是‘尚公子’,所以你打的招呼也完全没有错。”
他露齿一笑,若是在阳光下,定然璀璨夺目。
秋沧雨认真却不露声色得观察着他的表情,确定了他并没有说违心的话。
“你刚才抓得妾好痛。”
‘她’小声呢喃了一声。
“我以为你是生气了才会这样对我。”
尚水白哪里注意到这点小细节,赶忙过来执起自己刚才握住的手腕,力道轻缓地一寸一寸揉捏。
“没有没有,我刚才可能是不小心没有注意到,怎么可能故意伤害你,我疼你还来不及呢。”
他连忙证明自己的真心,生怕惹了秋沧雨的不快。
他一边揉着秋沧雨的手腕,一边有些紧张的看着秋沧雨的脸。
“我错了,你别生气。”
他的皮肤白皙,区别于面前少女带着病弱的苍白,更像是吸收了饱满阳光热量的白玉,带着炽热,秋沧雨能够感受到他温暖的手心,与一个时辰前隔着丝帕握住自己的手的候凌景所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所以‘她’没有挣开尚水白的手,任凭他揉捏。
若非尚水白皎皎少年郎的俊秀外表,光看他拉着‘女孩子’手不放的样子,定会被人认成一个一辈子没有见过女人的油腻男人。
秋沧雨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抬头去看桌子上已经失了温度的茶杯,那杯子被放在靠近桌边的位置上,花纹朝着门的方向。
‘她’眯了眯眼睛,已然确定在这房间内等过一段时间的人,不是尚水白,而是另一个人,因为尚水白从来会把杯子的花纹朝向内侧,也绝对会把杯子放在更靠近内侧的方向,而不是放在这样一个很容易被谁粗心大意就碰掉的地方。
稍一推测,就知道尚水白一定是刚进屋不久,却不知道本来在这里等候的尚水皓去了哪里。
“你不仅弄疼了我,还你弄坏了我的被子。”
秋沧雨轻声说,“你定是生了我的气,所以才会这般对待我。”
‘她’说的没错,尽管早已看出尚水白身手不凡,但是他在‘她’的身上却从来都小心翼翼,任何动作都不会失了分寸,所以他此时定是乱了心神。
而原因,‘她’也并非想不到。
有哪个男人会愿意一次又一次的原谅女人的不忠,‘她’的房内有男人在等待,就说明‘她’今晚需要服侍的是另一个人,而‘她’不在房内,许久未归,只要稍微一打听,就知道‘她’去了将军府找寻恩客。
“嗯?”
尚水白刚想要否认自己生气的事实,就被秋沧雨突然倾斜过来的身影吓了一跳。
“怎么了?我手重了?”
他以为是自己不舍的放手的小心思被发现了,于是讪讪地放开了‘咸猪手’。
可是秋沧雨却没没有理会他的话语,而是和他拉开了一小段距离,只不过因为他就站在美人榻的前面,所以即便秋沧雨有意疏远,两人之间也只得一臂远的距离。
尚水白没明白‘她’的意思,正准备出口询问时,就见秋沧雨轻轻拉起袖子,露出一截如玉如珠的细弱手臂。
“你的手,怎么了吗?”
尚水白疑惑地问道。
秋沧雨看了他很久,才轻轻摇晃了一下手臂。
说道。
“尚公子你看,妾的守宫砂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