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萤心蹑手蹑脚地进屋收拾,在被时妈妈指派给了秋沧雨做丫鬟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单独与秋沧雨见面。

她显然没有想到屋子的主人并未躺在床上休息,而是坐在桌子前面翻看一本封皮破旧的书。

她悄悄地把视线扫过去,想要知道究竟是什么引得秋姑娘连觉也不补,但是直到她看到了那几个有所残缺的字迹之时,才恍然想起来自己并不识字。

但是即便她看不出秋沧雨在看何书,却也瞧得出来书本边角已经破损,字迹也是模糊不清,但凡家里面稍微有些条件的,都不会买这种书册。

萤心发现自己的目光并没有惹来呵斥,便胆子稍稍大了一点,一边收拾手里面的被褥,一边偷偷去瞧这位秋姑娘的脸。

或许是因为她们第一次相见时,时妈妈过于严厉害得她摔坏了托盘,连带着当时没有看清楚脸的秋沧雨在她的心里也变得喜怒难辨。

房间内很静,静到萤心除了自己的心跳还有手里面擦拭桌椅的动静之外,连那书页被翻动的声音都犹如响在耳边。

萤心似乎也被这种安静安抚了心神,本来她以为这位盛名在外的秋沧雨是何自己曾经见过的教坊司中的女人相同的类型,但是仅有的两次接触,心思细腻的她却发现,这人竟是带着一股与教坊司这种地方完全不同的清雅与孤傲。

她不会卖弄自己的身份,也不会把男人对她的疼宠当做出去落他人面子、抬自己身价的靠山,她总是安静的呆在房间里喝茶看书,若非她还需要食水书籍,竟与庙里面的神仙雕像没什么差别。

萤心虽然脑子里面想了很多东西,但是手脚麻利一点都不耽误工作,当她将地上摔碎的玉簪子捡起来用帕子包好,又将散落与桌面的珍珠归拢到匣子里的时候,她看到本应空荡的匣子里明晃晃地躺着一个与这方价值贵重的物品完全不相符的油皮纸。

这是什么?

怎的把这廉价的东西放在了本应盛放价值万金的玉珠的梨花木的匣子中了?

她的思索仅有短暂的几秒钟,手里面已经毫不犹豫地把东西拿了出来放在桌角,又把珍珠一粒粒的珍重地放在匣中软垫之上。

当她把东西放好,转头准备去拿油皮纸的时候,却发现身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影。

她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差点绊倒在椅子旁,她因着这动静赶忙道歉。

“奴才不是有意惊扰与您,还请秋姑娘不要怪罪。”

“退下吧。”秋沧雨没有怪罪她的行为,直接免了她今天伺候自己的工作。

萤心一步也不敢停留,生怕自己惹了这位的不快,直到她走出屋子关好门窗时,因着一时的紧张而混乱的脑子才逐渐清明。

“那个里面到底包着什么东西啊……”

而这个问题却没有人能够回答她。

秋沧雨看着手里面的油皮纸,轻轻捏了捏,发现了里面的东西已经褪去了两天前的柔软,变的有些许的硬,但是他不在乎这点,因为他不打算把这糖渍蜜饯再放在口中,这类东西即便经得住放,但是在天气炎热的夏天也很容易发霉变坏。

他甚至都不愿意把这包的严实的纸打开,防止自己看到的是腐烂成一团的粘腻东西,但是即便如此,他却还是没有把这东西扔掉,而是打开了刚被合上不久的匣子。

随手倾斜,里面刚刚被摆放好的,价值不知凡几的珍珠哗啦啦的掉了一地,像是宣泄生命般的脆响接连响起,每一颗都圆润饱满,躺在地上汲取着日光,莹白耀眼,闪闪生辉。

最后,代替它们躺在不见天日的匣子里面的,还是那个又黄又臭的油皮纸,还有里面那不知道何时就会发出腐烂味道的糖渍蜜饯。

安祁遇在天色尚未黑透之时,便迫不及待的来到了教坊司。

时妈妈见他眼生,看起来又脸嫩没什么威严,下意识地便以为是哪里来的愣头青,上前便告诉他教坊司此时尚未营业,让他在外面等候。

安祁遇没有让她近身,也无意听她的奉承之语,便用眼神示意自己的随从把她拦下来,自己有话要问。

若说这么多年的职业生涯里,时妈妈什么方面修炼的最厉害,那就是自己这双眼睛了,当伪装成随从的侍卫刚刚伸出胳膊拦截自己,时妈妈就知道自己一开始竟是看走了眼。

衣料考究、眼神犀利,光是后面跟着的几个奴才都面容无暇年轻英俊,这主子又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于是她眼珠子一转,连忙陪着笑道:“官人息怒,您这是要找我们这儿哪位美人啊。”

见他没有立马回答自己,时妈妈补充道:“您先说,我好叫她们快些梳妆,免得耽误了您的事儿。”

“秋沧雨。”

他这一回答,时妈妈立刻就懂了,时间还没到就匆匆赶来,一身不菲打扮还有后面跟着的一看就是官兵出身的侍卫,再加上他的年纪,若是她猜的没有错,这位应该就是之前因为秋沧雨入狱而闹得沸沸扬扬的痴情四皇子了。

尽管她不确定安祁遇的身份,但是但凡有几分可能是这种等级的贵人,她必是不可能怠慢的,连带着腰身都往下弯了几分,恭恭敬敬地道:“我这就给您带路,您楼上请。”

等到安祁遇来到秋沧雨房间的门外,时妈妈刚准备替他推门,就被拦了下来。

“她若是没起,本王便在这里等等她。”

他的语气中没有半分不满,即便脸上还带着一丝急迫,但是却没有枉顾秋沧雨还在休息的可能,他对秋沧雨的关怀并非做戏。

时妈妈阅人无数,敢说自己对于男人那点子小心思看的一清二楚,这也是她总能知道教坊司内那个女子是真心得宠的原因。

所以只需一眼,她就知道这位少年对秋沧雨的心思绝对做不了假,而对于他的身份是传言中对秋沧雨死心塌地地四皇子一事,更加确定了。

“秋姑娘作息从来规律,这会儿早就梳妆完毕,只等着您的赏脸了。”

她笑着为安祁遇推开门,说了几句吉祥话就退下了。

安祁遇挥退了寸步不离的侍卫,怕他们站在这里如同看守犯人一样注意着自己与秋沧雨的一举一动会惹来佳人不满,便让他们全部退下。

“殿下,陛下有令,臣等需保护您的安全。”

打头的男人气势逼人,而他也确实并非普通的下人,而是有了官衔的侍卫。

“退下,你们是连本王的命令也不听了吗?”

安祁哲不愿意在这里训斥他们,却更不愿意让他们寸步不离的跟随,他压低了嗓音,在只有他们几人的走廊里面,却依旧颇具气势。

当他拿出身份施压,即便是有了皇帝命令的他们也不敢有所抵抗,因为他们的身家性命都拿捏在四皇子的手中。

“是,属下告退。”

他们恭敬退下,却还是不敢距离安祁遇太远,只得挑了一个距离最近的无人房间里面提高警惕暗自等候。

安祁遇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即便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在他踏入秋沧雨的闺房时,却还是被那个身影惊艳到几乎窒息。

‘她’穿着一件白色交领长衫,鹅黄色的腰带为本应该寡淡的颜色增添一抹亮色,本就白皙的皮肤更是被装饰的如同毫无瑕疵的白瓷。明明只有手腕脖颈露在外面,但是‘她’浅色的唇却无端添了一份诱惑。

头上的梳着极简的发型,只用玉色簪子随意挽起,尤显慵懒。

秋沧雨看向他,哪怕只是随意撩起眼皮,都有说不尽的风情堆砌在眉眼,在安祁遇的眼中,更是脉脉的波光,盈盈的水泽。

活色生香,不外如是。

“本、我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

他连忙上前,想要握住秋沧雨的手道歉,却又怕唐突了佳人。

满眼都是无处诉说的心意。

“凌王玩笑了,我哪里委屈。”

秋沧雨轻声说道,语气平缓又真切。

但是在安祁遇的眼中,‘她’便是眼睫轻颤,都是因‘她’诉说不出的难过与委屈。

“丞相府的事……”安祁遇想要解释,又怕勾起秋沧雨的伤心事,便只含糊带过。

“我现如今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王爷,论资历论能力比不过大哥与二哥,但是我已经搜集好了证据,待兄长继位,就可以为你们平反。”

他说出的承诺重若千钧,只有少年赤诚的心意才能够指使他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语。

他没有敷衍欺骗,没有油嘴滑舌,他承认了现如今自己的无力,也做到了自己能够做到的最好,他冒着重大的风险把一切有利于丞相府翻案的证据全部妥善处理,只等着有朝一日能够为丞相府平反,希望能够换来佳人的安心。

他的面容清俊无双,美如冠玉,眼中情意绵绵,口中的承诺比万金还重,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办法拒绝这样一个少年人的纯洁爱情。

尤其是……

他发乎情止乎礼,没有借此机会要求‘少女’的回报,而是将手里面的包裹放在桌子上。

那里面似乎放着一个颇具分量的物件,哪怕他的动作足够轻缓,依旧与桌面相撞发出沉闷的一声。

秋沧雨虽不好奇他会送自己什么礼物,却还是按照惯例的礼貌问道。

“你拿了什么过来?”

或许是因为‘她’终于正眼看了自己,安祁遇内心止不住的窃喜,但是也因着这份较为特殊的礼物,他还是保持着一份凝重。

他把包裹层层打开,里面的东西也逐渐展开在两人眼前。

他严肃又谨慎地把东西拿出来,声音沉闷。

“这是现在的我,为你能够为你做的事了。”

他看到秋沧雨微微睁大的双眼,即便因为背光的原因让他看不清里面的神色,却也知道那里面的悲伤与难过。

他现在没有办法给他更好的,但是却会竭尽全力给她慰藉,不让她感觉无家可归。

桌子上摆放着的,赫然是一个牌位。

上书,秋韧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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