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玉京舱室
和尚是被玉京拉进来的。
原本他在走廊深处站着，看见玉京摆脱了李客，飞奔向他。
他的目光清清冷冷，犹如冰冻。
待到人快跑到他的面前，他突然一转身，走了。
只留给玉京一个皎洁的白色背影。
“大师……”玉京轻声呼唤。
他越叫，和尚越走。
和尚越走越快。
玉京也越走越快。
不一会儿，和尚就走到了自己的舱室之外。
他伸手开门，想要进去，结果一只小手从他背后伸出。
“砰”一声，刚打开一条缝的门又被合上了。
和尚有些气恼，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大师，你在生气。”玉京不容置疑的指出事实。
和尚冷笑：“生什么气？贫僧出家人，爱欲贪嗔痴，诸般罪孽早去。贫僧又有什么可生气？”
玉京一只手去牵他，立即就被和尚放开。
“你进来说话。”玉京打开了自己的舱门，唤和尚。
和尚摇头：“不进，贫僧还要抄写经文，这就要回舱室了。”
“你进来吧，好大师。我知道你是关心阿京。”玉京看和尚油盐不进，心中一急，伸出双手去拖他。
原本纹丝不动的和尚，不知怎地，就被拉到了玉京的舱室。
玉京慌忙将门关上，还插上了插销。
和尚看他一眼，哭笑不得：“你这是做什么？”
这不是恶霸强抢美女的标准动作吗？
美少年竟然使在了和尚的身上。
玉京柔声道：“阿京知道，大师找阿京定是有事。咱们在这里说，法不传六耳。”
和尚面色淡淡：“我没找你。”
“那你刚才唤那么大声，全船人都听见了。”玉京悄悄嘟囔。
和尚的视线，不由落在他嘟起的肉嘟嘟的嘴上。
指尖微痒，方才的触感，还有被裹着的微润，让他的心口莫名又蹿起已经有几分熟悉的山火。
他慌忙移开视线。
目光却恰好落在小小舱室唯一的那张塌上。
塌上简简单单，两床棉被如同云絮般交缠，大的棉被是和尚的，小的棉被是玉京自己的。
一大一小，就像……
就像……
和尚触电般慌忙再次移开视线，这一次目光所落处，让人更加心乱。
被窝一侧露出的，是揉成一团的白色僧袍。
穿在和尚身上整整洁洁的僧袍，借给了玉京，就变成了风雨中的残花一般。
和尚这个角度望过去，更令人怔忪不已。
看上去就好像云絮般的棉被里，半躺着一个不正经的和尚。
那件衣服偏偏是无幻自己的。
那感觉……
那感觉……
就像是他自己躺在了玉京的被窝中，被风雨摧残得不成样子。
玉京一直在看他。
看见和尚忽然脸红耳热，就像醉酒一般，还一直刻意地避开玉京的目光。
他心中也是一怔，这才随着和尚的目光看过去。
这一看之下，他也闹得马上面红耳赤。
榻上一片凌乱。
棉被都没有叠，随便掀在一起。
自己穿做寝衣的白色僧袍，如同经历了一夜的暴雨，娇嫩的鲜花也只剩一地狼藉。
玉京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他这一生做的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把和尚拉进他的舱室。
只怕和尚心内正在猛烈吐槽他有多邋遢，借给他的棉被丶衣服才两天就搞成了这鬼样子。
两个人你避着我的视线，我避着你的视线。
一时都没有说话。
室内的气氛尴尬地像是凝滞了。
好半天，玉京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对不住，大师，你借给我的衣服，我一定会好好洗熨……”
别提那衣服……
和尚心中不由自主又想起自己荒唐的联想。
他赶紧转移话题：“贫僧确实无事找施主，方才远远看见，似乎李客在为难你……”
说着说着，和尚又想起他在走廊中，遥望见甲板上的情形：
李客竟像是从后面抱住玉京一般。
他的胸中翻腾着晦暗不明的情绪，就如同这宝船下的暗流一般，激荡潜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汹涌，撕碎宝船。
是了，他一定是在担心玉京。
玉京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看得出他一直在生气。
连忙解释：“送梨子给王大人的小厮如意跳海了，李将军判定，这一次的事故不是意外，背后一定有惊人的阴谋。”
“如意畏罪潜逃，茫茫大海之中，只有靠楼船水兵们，穿着水靠去捞人。”
“哦。”和尚面色淡淡，只说了一个字。
玉京忙继续解释：“他们人手不够，又怕大海翻覆，恶浪怪鱼为恶，所以李将军叫阿京一起，为水中的将士保驾护航。”
“那你们方才也不用……”和尚只说了几个字，立即将嘴闭得死死的，不肯再问。
玉京也很无奈：“他说是教阿京，怎么使用长竿救人。”
“阿京却也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一直在戏弄羞辱阿京。”
和尚这才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想要摸摸玉京的头，安抚一下这被自己带上船，不得不应付各种叵测危机的可怜少年。
可是他的手伸出了，却没落下。
好半天才说：“贫僧叫你，原是想跟你说，你一个异国美少年，无论是在船上，还是到了东楚，都要时时处处，多加小心。”
他悠悠叹了一口气，语声中充满了悲悯：“这世界上，像孟玉天一样的权贵，也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