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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宫正殿
王元冰王大人,穿了深绯色官服正在殿中坐着静候。
他的袍服上绣的图案,同其他官员不同,是一只十分俊逸的神兽白泽。
这是东楚的规制,驸马服饰,所绣图样为麒麟丶为白泽。
王元冰是琅琊王家出身,世家豪门,又是文官清流,自然选择了象征“王者有德”,辟除一切邪气的灵兽白泽。
他只是浅坐,坐得十分不安稳。
宫中巨变,长公主府也已知悉。
本来,按长公主往常的行事,他们家自然有多远离多远,绝对不沾染这种深宫污秽。
奈何,王元冰是女儿奴。
对爱女王璧灵爱若珍宝,言听计从。
他此趟,就是为灵儿而来。
一炷香功夫,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宫人连续不断的请安声。
王元冰也忙站起。
“姑父,久等了。”随着一声暖如春风的语声,一个俊美非凡的青年男子,自外间跨了门槛进来。
王元冰迎了上来:“不久,不久,殿下来了就好。”
两个人寒暄客套一番,才又携手就了座。
楚鸿雨感伤道:“姑父来迟了,父皇旧疾覆发,龙驭归天。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
他一边说,一边落下两行泪来。
“皇上!”说到国丧,王元冰也不由恸哭。
“这国丧大礼,鸿雨正想到姑姑府上求姑父丶姑姑主持。可巧,您就来了。”他说话间,若有意若无意,瞥了一眼王元冰。
王元冰怔了一怔。
稍稍有些后悔,来的不是时候。
圣僧还俗,重新被封了王赐了府邸,他是知道的。
怪就怪在,大皇子刚刚还朝,皇上就不明不白死了。
都是积年成精丶宦海浮沈之人,王元冰自然揣测,此中内幕不小。
如今,只怕正是两虎相争的时候。
他这要是真答应了宛王主持国丧,等于站队了这边,并且相当于由长公主府和琅琊王家背书了皇上是正常死亡。
但是,如果推脱,灵儿怎么办?
灵儿如果嫁给眼前人,他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势必站成一线。
否则,宛王覆灭,灵儿也得跟着抄斩。
他试探着问了句:“按东楚国制,殿下是不是要守孝三年?”
宛王哀伤道:“鸿雨为父王自当终身守孝。”
王元冰呆了一呆,这是一辈子不娶亲的意思么?
宛王好似看出他的想法,叹了口气道:“不过,按制,一年后,孤当大婚,父皇才可以含笑九泉。”
王元冰心头一跳。
按制?
按什么制?
是了。
东楚还有另一个规制,做皇帝的可从权守孝一年,就当立后绵延国祚。
楚鸿雨野心路人皆知,他而今显然是在明示自己。
他要当皇帝,还要自己站他的队。
王元冰硬着头皮道:“太好了,若是耽搁三年,灵儿都19岁了,公主虽然宠得起她,但留到这样大年纪,也怕江都城中闲话。”
他这话自然是要逼宛王给他一个准信:是不是会娶灵儿为后。
楚鸿雨整了整锦袍,淡淡道:“灵儿妹妹蕙质兰心,颇得姑姑真传,江都俊彦无不心慕,又怎可能耽误至19岁。”
王元冰听到这话心都凉了,失声问:“殿下真不中意灵儿?”
谁知,楚鸿雨淡淡道:“我很喜欢灵儿妹妹。”
他说到喜欢,就好似在说喜欢天边的一支云,宫墙上的一朵花,一样可有可无。
“不过,姑父你是深知的,我身为皇子,婚姻大事,向来都是听陛下和母后之命。”
王元冰心道:你爹刚刚不明不白死了,你这不是推脱么?
他却也并不表现出来,只是叹了口气道:“殿下既然无意,我就将话带给你灵儿妹妹,好让她死了心,可另觅良人。”
他拱了拱手,正要告辞。
谁知,楚鸿雨忽然出声唤住他:“姑父,孤的意思是,先皇在世时,曾言说有道密旨,鸿雨想问,是不是在你那儿?”
王元冰诧异极了:“什么密旨?”
楚鸿雨一瞬不瞬看着他,见他双目圆瞪,双唇微张,确实惊讶到了极点,才笑道:“当然是有关鸿雨婚事的密旨。孤还以为,父皇心许灵儿妹妹,所以给了旨意姑父丶姑姑。”
王元冰苦着脸,叹了口气道:“我就没见过什么密旨。如果真有,哪里还需这样奔波。”
他本来想说,被灵儿催逼,两头为难。
但看着楚鸿雨始终淡淡的样子,全都收了回去。
楚鸿雨听见没有密旨,眉头轻皱,叹道:“国丧当前,孤新丧君父,也没有心思谈及儿女之事。何况,听冉公公说,父皇早有密旨,鸿雨的婚事,一切但凭密旨做主。”
王元冰是聪明人,听他一再强调。
心中渐渐雪亮,只怕他要找的密旨,根本不是他大婚之旨。
而是皇帝的遗诏!
他一再提点,自然是要自己如果有就交出来,没有也去替他找。
王元冰终于彻底后悔,他又何必将女儿推进这样深不见底的局中。
到底鹿死谁手,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