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群臣下拜,丁魁楚脸上神色骤变,犹豫片刻后,也是只得躬身下拜
“臣,不敢”
堂中众臣此时皆是躬身下拜,待听到上方的请起之声后,这才坐回原位
只是此时场中的轻松氛围已经荡然无存,所有人皆是正襟危坐
一众大臣坐回原位,但目光此时却全是集中在前方面色铁青的丁魁楚身上
丁魁楚脸上神色阴沉,只是犹豫片刻,便立时起身开口
“殿下心怀天下,欲兴复社稷,此乃大明之福,天下之幸,老臣自当跟随”
“但殿下说这苏观生是贤臣,老臣却是绝不敢苟同”
“这苏观生只是一介破落监生,杂流出身,逃亡中于半途幸遇先帝,刻意奉迎,先帝为其蒙蔽,最后竟让其靠着花言巧语参与拥立,一跃而上,骤然而为朝廷阁臣”
“这苏观生实乃是佞幸小人,祸国奸佞,老臣羞于与此辈为伍,臣宁愿挂云帆,荡江海,亦不愿与此等奸佞同殿为臣”
“若殿下仍欲用此奸佞小人,老臣请辞”
丁魁楚脸上神色慷慨,朗朗之声响彻大堂
堂中群臣见丁魁楚面上满脸正色,心中亦是不由暗暗点头,他们寒窗苦读数十载,在科场上几经搏杀,这才熬到了这么一个官位
但这苏观生呢,一个监生出身的杂流士人,未经乡试,未经会试,竟就靠着半途偶然遇到了先帝,然后就一举入阁辅政了,如果这样也可以,那他们这些年如此苦熬,又是何苦来哉
丁魁楚见众臣皆是颔首,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精芒,盯着上方的年轻藩王
若是别人他还不好动手,但这苏观生身上,却是哪哪都是破绽,他根本不用思索,便能直攻此人要害,让群臣排斥此人
他为官十数载,一路累官至两省总督,之前不用,那是因为大势在握,根本不用此多此一举,当真以为他不懂这些党同伐异的手段吗
苏观生脸上骤然赤红,死死盯着一旁的丁魁楚,正欲开口驳斥,他是奸佞小人,那是谁在见了桂王诏书以后,竟还敢妄然兴兵,攻杀朝廷大军的
如果说他是奸佞,那这丁魁楚就是反贼!
呸,他苏观生一心忠于桂王,忠于朝廷,乃是实打实的忠臣贤臣,什么奸佞
苏观生正欲开口,但却是看到上方王爷投来的目光示意,嘴边话语停住,只得暗自忍耐
年轻藩王扫了一眼殿下群臣,脸上神色平静,开口道
“不许”
“本王说过了,如今朝事艰难,中枢重臣一律不得请辞,这话我曾与几位大人说过,今日当着满朝群臣,本王再说一次,中枢重臣,一律不得请辞”,年轻王爷神色淡淡
“国事艰难,是以本王这才招揽遗贤,欲图兴复我大明社稷,丁大人瞿大人吕大人已然在朝,陈大人何大人亦在途中,不日将至,苏大人也已押银赶至”
“如今朝中群贤毕至,正是上下齐心用命,以图振作之时,各位大人如何能轻言离去,是以请辞之言,丁大人以后莫要再言”
年轻藩王神态诚恳,但却没有起身,反而是端坐在椅子上,意味深长的看着下方的丁魁楚
丁魁楚脸色数变,几度欲言,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丁魁楚神色阴沉的站在堂下,心里不断回想着上方藩王刚才的言语,心中却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
这桂王看似是在说不许他请辞,但言语之中分明是在暗示,现在他内有苏观生带来的钱粮,中有瞿式耜等地方实力派,外有正在赶来的陈子壮等国朝大臣,朝中诸方势力汇聚,已然隐隐聚成大势
既是如今已群贤毕至,那稍微少上那么一贤,不是也无碍大局吗
如果这桂王真是这个意思,那这桂王哪里是在挽留,分明是在威胁他丁魁楚
丁魁楚数次欲图开口,但最终却又沉默下来,他不敢赌,如果他真的再度请辞,那桂王万一真的允了他的所请,让他辞官归家,那才是真的棘手
如今虽然督府上下都是他的人,督府钱粮兵员也在他的心腹手中,但这桂王此时已经拉拢了李明忠,又得了广州钱粮,已经可以完全独立于督府之外,维持自身的运转
桂王手中此时有兵有粮,不要说他没有想过拥兵自立的想法,就是他真曾有此打算,此时也根本不可行了
桂王这小贼,不知不觉间竟已隐隐成了气候!
此时如果他真的辞去了官位,不说从龙之功不翼而飞,就是能否继续控制住粤省的兵粮人事,也是未知之数,他实在不敢冒险
年轻藩王看着下方脸色不断变化的丁魁楚,眼底闪过一丝精芒,他知道,这丁魁楚怕了
堂中丁魁楚久久不言,而上方的年轻藩王此时却是再度开口
“至于苏大人一事,看来丁大人与苏大人间确实是成见颇深,君子和而不同,彼此所行所见亦难免不同,只是诸位大人皆是我朝中肱骨,国家重臣,亦当和气相处,如此方为社稷之福”
丁魁楚听桂王竟将那苏观生比作君子,瞬间怒不可遏,就要再次开口驳斥,但还没开口,上方的年轻藩王就再次开口
“不过丁大人今日亦是无错,丁大人不平则鸣,可见心中无私,可谓直臣矣”,年轻藩王轻声叹道
丁魁楚看着上方目光真挚的年轻藩王,脸上神色错愕,嘴巴微张,却是久久无语,不知该如何应对
瞿式耜看着上方神色感慨的年轻藩王,嘴角忍不住一抽
丁魁楚,直臣?
这话恐怕连丁魁楚自己都不信
这桂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当真是个不要面皮的,如今为了保住这苏观生,他竟连自己都骗!
场中众人看着上方神色感慨的藩王,一时间皆是有些无语,连丁魁楚这当事之人也不知如何应对,场中竟陷入了一股奇怪的沉默之中
只是众人还未想到如何应对,上方的年轻藩王就又再次开口
“此次倒也是正巧,今日就是诸位大人不来府中,小王亦准备请诸位大人过府商议”
众臣齐齐侧目,看着上方的年轻藩王,不知这藩王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小王本是远藩宗室,位卑德薄,承蒙诸位大人不弃,议为监国,此时国家危难,诸位大人再三进言,小王亦不敢再辞”
“只是如今国事维艰,小王于朝政又素来生疏,如今既已准备继立新朝,那中枢各员就应早日议定,如此方可不误国事”
下方一众官员听到上方王爷话语,眼睛皆是齐齐一亮,耳朵皆是纷纷竖了起来,连那丁魁楚脸上也是收回了神色,有些紧张的盯着上方的年轻藩王
众人知道,桂王这是准备趁着此次群臣聚集,顺便把新朝的人事议定出来了
实际上也是时候了,如今是十日,再过两日就是第三次劝进,按流程劝进完毕,便该正式监国了
如今正该是确立中枢位序的时候,这件事可不能等到桂王即位监国以后,不然桂王监国大典上众人该如何站位,又该让谁率领百官朝贺
众人目光皆是炯炯有神的盯着上方的年轻王爷,他们千里奔波,为的可不就是这一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