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密布,阴雨缠绵。
这天晚上是个下雨夜,淅淅沥沥的,让人不禁透不过气来。
一家其貌不扬的客栈屋后紧挨着一座小型苍山,街道上冷冷清清,后山口却赫然站立着两位蒙面男修,像是在等什么人。
小姑娘如约而至,身着一身浅粉色锦袍,头上的木质钗镶嵌了只琉璃蝴蝶,栩栩如生。手上撑着油纸铺的伞柄,周围灵气护体,快速飞奔到二人面前。
六目相对,都在吐槽对方的装扮。
韩柾觉得太阳穴的青筋都在突突作响:“小友这是来踏秋?”
不然穿这么花里胡哨的干嘛?
唐熙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你懂个屁。你们俩这一身不就是明摆着在喊’我要来杀人了,快跑远点’,能抓到江肆邢才见鬼了呢!”
她这招叫打消对方警惕之心,温水煮青蛙,一招制胜!
韩柾被噎得哑口无言,对啊,他之前怎么没想到从服装上着手呢!
三人兵分两路,唐熙在对方逃跑的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那两人前去目标住处一个打草惊蛇,一个瓮中捉鳖,分工明确。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唐熙在夜黑雨疏的小巷内呆了一个时辰,软鞋都要被踏湿了。
这风吹得好像有点慢。
正纳闷目标人物怎么还没出现的时候,前方五公里内神识有所感知,是一道熟悉的,又夹杂些许凌冽的气息。
江肆邢!
她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撑起准备好的小油伞,另一只手握紧了袖筒内的炸药,在街道上看似漫无目的地散步。
越来越近了。
身后又紧跟着两道黑影,穷追不舍。
江肆邢好像受了些伤,步履没有二人矫健,很快便被追赶而上。
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厮杀。
一刻钟后,江肆邢眸光猩红,浑身上下有些地方被兽火灼伤,有的被匕首切割出小口,正在往外冒血。
他突然嗤笑一声,一招轻燕步拉开与二人的距离,又捏碎一张逃遁符,眨眼间从千里外窜到唐熙脚下,沾满鲜血的手还搭在她的脚上。
江肆邢察觉身旁有人,猛地滚至一旁,如狼般的双眸恶狠狠地盯着她。
“……”
你说这事整的,这招呼是打还是不打?
实在是太尴尬了。
唐熙用两根手指撵起裙子一角,故作惊慌地往后一退,说道:“你……你是何人?为何突然出现在此处?”
江肆邢上下打量了她两眼,没看出有修为的样子,只当她是凡间大户人家的小姐。没有回答只言片语,站起身子就要往天衍宗方向跑。
……这就要走?还没赔我鞋呢!
唐熙看似不经意地往他那边挪了几步,恰好与势头正猛的他撞在一起。
俩人都和大地来了个亲切的拥抱,浑身是泥的滚落至一旁。
江肆邢顾不得浑身伤痕,再次挣扎着站起来,试图逃跑的一瞬,看到了还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唐熙。
犹豫一息,还是向她伸出了手。
毕竟是因为自己而遭受了无妄之灾。
唐熙眸色漆黑一闪而过,委屈巴巴地借着他的大掌扶地而起,顺便把早已退至指尖的炸药重新塞回袖筒内。
只差一念,她就会毫不犹豫地点燃炸药,然后向对方逃逆的方向抛出。
毫不犹豫。
“你去哪里啊?很着急吗?”她漫不经心地问道。
“冒犯了姑娘,实属不该。但在下有要事要办,改日相见,必定补偿。”
话音未落,江肆邢就要匆匆离去。
唐熙再次绊住他:“那我要是找不到你怎么办,呜,我的鞋……”
“我赔。”他急切地想脱离这个地方,从储物戒内掏出一块色泽绝佳的水晶扔给唐熙。
这次未等江肆邢起步,两道携带着雨夜冰冷寒意的身影就将其包裹在内,无路可逃。
韩柾用了金丹后期的全部实力,一拳将其打爬下,冷笑一声:“还挺能耐,用逃遁符?”
随即在附近扔下领域阵盘,隔绝三品以下符篆的效用,痞气十足:“还用不?”
又是一脚:“还跑不?”
唐熙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不忍心再往下看。
说到底,她也是帮凶。
这个举动恰好被躺在地上正吐血的江肆邢看到,他喘着大气,吐字混浊不清:“你们,放了,她。她是,无辜的……”
韩柾往后一看,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托着本命法器大斧头,走在雨路上,划过地面的摩擦音沙沙作响,然后站定在江肆邢身前。
“不无辜。要不是她,你还不一定落在我们手里呢。”
江肆邢瞳孔放大,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绝望又自嘲地凝望着雨幕,心如死灰。
唐熙胸口闷闷的,明明要赚到一万下品灵石了,自己拿钱办事,天经地义,应该值得高兴才对。
可是还是不太开心。
“要不你们别杀他了,之前不是说抓活的也行么?”唐熙脱口而出。
二人同时一怔,魏骨炎大个头瞬间挡在了她的面前,遮盖得严严实实:“小姑娘没杀过人?那就别看了。”
活抓回去,对方要遭受的痛苦,可比一刀断头要恐怖得千倍万倍。
魏骨炎下定决心,抬头示意韩柾动作快点。
韩柾了然,轻松举起大斧头,对准踩在脚下、心如死灰的男修狠狠落刀。
唐熙在一瞬间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和幅度过大导致身前健硕男修遮挡不住的区域内,锋利的斧头刃泛着寒光,被蒙蒙细雨拍打着斧面的清脆声。
你有没有后悔过?
她曾一度认为,灵石是这个修仙界最为重要的东西,可以买到一切。但此时此刻,她有些不太认同先前的观念了。
她曾一度为自己做下心理建设,江肆邢一定是个地痞无赖、偷渡成瘾的小人,不然那么多人要抓他做甚。她也心安理得地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完成这场任务,既惩恶扬善,又有钱拿。
但是不是的,至少他在陷入危险时的第一反应,是要保护无辜人的安全。
她的确不无辜。
她后悔了。
“锵!”
在唐熙的视野盲区内,一柄宝扇凭空飞来,与大斧猛烈碰撞,霎时间火花四溅,斧头被折砍出一块缺口。
“破天扇!又是他!”
韩柾胸腔内蕴含着滔天怒火。又是这个神出鬼没的家伙,每次大事将成时都是他只凭一把宝扇就抗下致命一击,然后要么拖延时间搬来救兵,要么直接撒烟雾粉迷惑他们的视线。
总之,连面都不露就次次把人救出,狡猾无耻得很!
“不过这次,”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怒极反笑。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