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敏一开始没答应,倒不是不相信程逾白的为人,只是觉得太麻烦程逾白了,毕竟他和听听又不是真的情侣。
可在程逾白的坚持和宋听的撒娇攻势下,姚敏看出自家闺女是真想程逾白留下,她只好先去帮宋听洗漱,程逾白回了市中心的房子洗漱。
夜幕沉沉,窗外斑斓的霓虹次第亮起,高楼大厦间的广告牌闪个不停,姚敏走的时候快九点了,程逾白还没回来,宋听靠坐在床头玩了几局消消乐,放下手机扫视了一圈屋内。
病房内只有一张床,不过VIP病房的床比起普通的病床大不少,两个人挤一挤也能睡得下。
宋听扯了扯被子,往病床的一角挪去,病床不比家里的实木大床,挪腾动静大了就咯吱的响。
程逾白推开房门就看见她像只兔子似的在床上扑腾,反手关了门走过去,“想喝水吗?我来倒。”
“不是。”宋听循声抬头,一眼就怔住了,程逾白洗了头发,还没有完全吹干,发尾带着一丝水汽,墨色的碎发比白日更加服帖,身上仅存的那几分冷冽,尽数化为潮湿春夜的温柔。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T恤,笔直的长腿包裹在同色系的长裤里,随着他的每一步走动,仿佛能看见他腿部肌肉的健硕,比起白天的西装革履,年轻了好几岁,说他是大学生也没有人会怀疑。
“白白,你穿黑色好帅呀!”宋听话说的直白又诚恳,杏眸都要变成星星眼了,这么帅的男朋友诶,开心!
程逾白挑了挑唇,“小嘴吃了蜜,说的这么好听。”
一直都知道宋听是个颜狗,对一切美好的事物都会发出欣赏的赞叹,他不在意皮囊,可因为她在意,也曾感谢过父母把自己生的能入宋听的眼。
“才没有。”宋听弯腰把被子理好,终于腾开了半张床,拍了拍病床上的被子,“你晚上睡这。”
程逾白看着那半边被空出的病床,不知道是不是白色的被单映衬,她手背的肌肤白如霜雪,比起几年前脸色也差了不少。
他抬步走过去坐在床沿上,喉结微微滚动,“我晚上睡沙发,不和病号抢位置。”
“沙发?”宋听看了一眼就摇头,“不行不行,你这么高怎么躺得下沙发,我们可以一起睡啊,我又没有很难受。”
程逾白看着宋听的眼睛,轻笑道:“医院人来人往,护士还可能来查房。”
“……”宋听察觉到男人眼中的揶揄,她嘟了嘟唇,小声道:“那又怎么了,我们是情侣,不可以同床吗?又不做什么。”
程逾白望着她微动的粉唇,嘴角弯出一抹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胆子大了不少,不怕传开被人议论?”
宋听耳朵有点热,羽睫扑闪,真要说肯定是有点难为情的。
“别玩手机了,睡吧,今天受了这么大惊吓,早点睡养养神。”程逾白把她的手机放到柜子上。
“你真睡沙发呀?”宋听抿了抿唇,“早知道就让你回去了。”
一八八的大男人,窝在沙发上怎么睡得好。
程逾白捏了捏她的下巴,调侃她,“别操心我了,本来就撞到了脑子,还这么操心,小心变成笨蛋。”
“我才不会呢,”宋听语气里的骄傲都要溢出来了,“我可聪明了,读大学的时候我每年都拿奖学金。”
程逾白揶揄道:“这么厉害,看来再也不是写数学题写到睡着把自己的脸画成花猫的马虎鬼了。”
宋听嘴角的笑容僵住了,剜了男人一眼,“好汉不提当年勇!翻旧账这个习惯非常不好。”
“好,不说了,”程逾白收敛了笑意,摆平她的枕头,理顺被角,扶着她小心的躺下,将她的左手放在被面上,“晚上睡觉别碰到伤口。”
宋听偏头看着男人,心虚的眨了眨眼,“我尽力。”
程逾白无奈的摇了摇头,“算了,睡吧。”
她的睡姿有多“疯狂”,他不是最清楚,要求她晚上睡觉别乱动,还不如拿绳子把她捆起来。
宋听打了个哈欠,也是有点困了,或许是因为车祸,一天她都觉得很疲惫,躺下来没多久眼皮子就变得沉重,不到两分钟就入睡了。
程逾白把房间里的灯都关了,只有外边会客室的灯透过半掩的门洒进一些光亮,足够他看清楚宋听受伤的左手,又不会让她睡不安稳。
男人坐到宋听的左手边,手机不玩,也不睡觉,只安静的看着她,狭长深邃的黑眸中,藏着世间最深重的温柔。
如果这是一场绮丽的梦境,就让他永不醒来。
夜色深了,霓虹错落熄灭,街边的路灯宛如挺拔的白杨树,天边的月亮也悄悄地西移,到了一两点,正是人最困乏的时候,程逾白靠在椅子上半阖着眼,隔一会就看一眼宋听,怕她翻身碰到伤口。
就在睡意即将席卷时,安静的病房内忽然响起一声轻哼,明明是很细微的声音,可落在程逾白的耳中却像是尖锐的警报声,使他瞬间清醒。
“呜呜呜……我没有……”宋听的声音满是恐惧。
程逾白猛地起身把床头的夜灯打开,低头一看,宋听眼角泛着莹润的光芒,程逾白心中一紧。
她哭了。
“听听,听听……”程逾白温暖的掌心贴在她的脸颊,指腹捻走她眼角的泪花,八成是做噩梦了,他一声声的,想将她唤醒。
宋听猛地睁开眼,看见程逾白的脸时大脑还有些空,神色呆呆的,像是被吓到了。
“做噩梦了?不怕不怕,梦都是假的。”程逾白揉了揉她的发顶安抚着,眉心已经拧成了“川”字。
渐渐回过神来的宋听嘴角一瘪,双手勾住程逾白的脖颈,紧紧地抱着他抽泣,“呜呜呜,白白,我梦到我撞死了很多人,全都是血,他们说我是杀人犯呜呜呜……”
程逾白弯腰不好抱她,也怕弄疼她的手,干脆单手揽着她的腰,把人抱到他腿上,另一只手一直顺着她的后背,“都是假的,你没撞到人,更没有杀人,别怕。”
“吓死我了。”宋听的声音脆弱的像是雨夜无家可归的小奶猫,脸埋在程逾白的脖颈处,温热的眼泪黏湿了男人的皮肤,泪珠顺着衣领滚进了程逾白心口,犹如火烧油灼。
程逾白用下颌蹭了蹭她的耳朵,“只是意外,车祸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撞到了一棵树,宋叔已经把你撞到树的赔偿款交清了,还给车祸中受伤严重的病人捐了一笔钱,大家很快就会好起来,听听别怕。”
“好,我不怕。”宋听嘴上说着好,心口还是砰砰的跳个不停,虽然在程逾白的安抚下不再掉眼泪,可也不想松开程逾白,想一直躲在温暖的避风港中。
程逾白也没催,就这么静静的抱着她,抬手理着她凌乱的长发,直到宋听的心跳平稳下来,她缓缓的松开程逾白修长的脖颈。
“还早,再睡会,我在就这里,不用害怕。”程逾白抽出张纸巾,一点点擦干她脸上的泪痕。
“我不敢一个人睡了,白白,你陪我睡。”宋听仰起头,湿漉漉的杏眸比星星更亮,小脸苍白,嘴唇失色,可怜兮兮的望着程逾白,让人无法说出拒绝的话语。
程逾白攥紧了手中的纸巾,喉结上下滚动着,明知道他该拒绝,可说出口的话却是,“好。”
“太好了。”宋听的表情马上雨转晴,唇角两个小梨涡飞扬,马上往左边挪,露出右边的半张病床。
程逾白在她期待的眼神中彻底拒绝不了,只能转到病床右边。
病床不是很大,所以宋听右侧躺着,受伤的左手照旧放在被子上,程逾白没盖被子,把被子堆在宋听身前,向左侧躺着。
一左一右,两人正好面对面,呼吸相交,视线相融,中间只隔着一床薄薄的被子。
似远似近。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同睡一张床,小时候宋听经常在程逾白的床上睡午觉,随着两人年纪渐渐地大了,或许是姚姨叮嘱过宋听,就没再那样了,程逾白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这一天了。
程逾白把灯关了,“快睡,再不睡天就亮了。”
宋听抿了抿唇,伸手把程逾白放在身前的右手拉过来,放在自己腰间,“你抱着我,再给我讲个故事吧。”
虽然隔着一层被子,可这样的姿势过于亲昵,程逾白修长的手指微不可察的颤了下,“想听什么故事?”
“都可以。”宋听嫌两人还是靠的不够近,脑袋又蹭近了一点,几乎要和程逾白的额头碰上了,他们可是情侣,靠近点睡又怎么了?
黑灯瞎火的时候,宋听一个胆子变成了两个。
她倒是满意了,可程逾白放在被子上的手却攥了起来,语调低沉:“别乱动。”
“我没有动喔。”宋听不承认,只是心虚的眼珠子乱转。
程逾白:“再动就不讲故事了。”
宋听立马老实,“我不动了。”
她嗅到了程逾白身上清冽的薄荷沐浴露的气息,很好闻,很安心。
程逾白顿了会,讲起了小时候给她讲过的童话故事,在哄睡这件事上,他经验颇丰,因为宋听是个很娇气的小青梅,小时候总要他讲故事哄着睡。
宋听闭上眼睛,熟悉的声音源源不断的钻进耳朵,仿佛回到了小学的暑假,她总赖在程逾白家睡午觉,霸占程逾白的床,还要程逾白给她讲故事,妈妈说她不可以那么霸道,但程逾白明明就很乐意啊,她又没有欺负程逾白。
儿时的美好让宋听遗忘了刚才的噩梦,眼皮一点点变得沉重。
程逾白讲故事的声音一点点变弱,直到最后归于寂静,她陷入了梦乡。
“叮咚——叮咚——叮咚——”此起彼伏的微信消息将宋听从美梦中拉了出来。
宋听揉了揉眼睛,翻身坐起拿手机,果然是许陶宁的消息轰炸,宋听懒得回,直接拨了电话过去,打开免提。
“听宝你没事吧?吓死我了,我怕吵醒你睡觉,忍到现在才给你发消息。”许陶宁急的马上就要飞回国。
宋听收到闺蜜的关心弯了弯唇,“我不是给你发了消息说没事嘛,我命大着呢。”
许陶宁松了口气,“听见你的声音我就放心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绝对否极泰来!”
“对啊,你别担心了。”宋听靠坐在床头看着门口,程逾白去哪了?
许陶宁:“要住几天院?叔叔阿姨在医院照顾你吗?”
“医生说观察几天,我没什么事,我爸妈回家了,”宋听想到昨晚,一脸甜意,“昨晚是程逾白在照顾我。”
说曹操曹操到,程逾白手上提着一个食盒推门走了进来,正好听见她俩的对话。
“谁?!”许陶宁的音调瞬间拔高,隔着大老远都能听出来她的惊诧,“听宝你说谁照顾你?”
她年纪轻轻,耳朵也没聋啊!
宋听理所当然道:“程逾白啊,怎么了吗?”
男朋友照顾住院的女朋友,不是挺正常的,干嘛这么惊讶?
“许陶宁的电话吗?”程逾白放下食盒,向宋听伸出手,“我和她聊几句。”
“行啊。”宋听把手机递给他,转头去看食盒里有什么好吃的。
程逾白关了免提,手机那边的许陶宁震惊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的问:“听宝,你昨天不是还说程逾白是渣男吗?”
程逾白不紧不慢道:“我是程逾白。”
许陶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