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商国历,帝辛子受执政七年,农历三月十五,乃大德天恩娲皇圣人诞辰。
亦是帝辛子受自登基以来,首次入娲皇宫觐香,意在祭祀神明告慰先祖求得万世国祚。
如今佳节已至,歌舞升平富硕繁华的朝歌城中,早就得到消息的善男信女联袂同行,祷告祈福布施香油。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人潮,一重接着一重拥堵在宫门之前,争相瞻仰帝王风采,场面宏大举国同庆。
时值正午日大如轮,一扫料峭春寒带来阴冷刺骨,预示着天地回暖万物复苏。
熙熙攘攘的人群拥堵长街,在众人翘首以盼间,一队身着鱼鳞锁子甲的御林军疾驰而来,手中长槊寒光闪闪。
紧随着便是那先行仪仗队踏步而来,身着彩衣长袍,手持金瓜玉斧,光彩照人。
王叔子干,乘一架八抬肩舆先行,大袖过膝双眉垂腮,鹤发童颜慈眉善目。
殿后之人乃是当今武成王黄飞虎,胯下五色神牛毡毛覆地,步履稳健托云而行。
被这一文一武两位大臣拱卫在这队伍中间的,乃是一架用纯铜浇筑其错金银,镌刻有繁复图案铭文,其上更有宝石珍珠点缀而成的漫天华盖覆顶,驾前御有六匹洁白如雪神俊非凡高头大马组成龙辇,而在那层层薄纱之中,隐约能看见一人身形魁梧,端坐正中。
此人便正是当今九州人皇大商之主,帝辛子受是也!
围观群众纷纷跪倒在地,山呼不止膜拜不已。
帝辛子受之后乃是当今母仪天下的姜王后携其余文武百官,队伍最后随着当今四大诸侯方面派遣而来的代表使团,浩浩荡荡自这闹市穿行而过。
年迈衰老的巫祝郭兴,在商议今年进香一事之时,竟得知当今王上也会御驾亲临娲皇宫,只感觉自己肩头重任高逾大山的他,便提前七日开始沐浴焚香辟谷祛荼,准备迎接此次盛会。
今日,帝辛子受一行人还未出发,他便率领着麾下四位童子早早候在门外。
时值正午,大日悬空。
明亮的光线照的人有些睁不开眼,郭兴吸了吸这些年越发膨胀的肚皮,将腰间玉带不动神色的放松几分,又回过头来叮嘱身后童子,此次觐香一事,绝容不得有半点差池!
就在这说话间,就听那通穿行程的先行官站于高台之上大喝一声:“王上到!”
郭兴顺势转过头来,吸气哈腰一气呵成,那张皱巴巴的如同桔皮一般的面容,瞬间如那雏菊一般绽放开来,洋溢着谄媚的笑容,平日里那道骨仙风的模样,神秘莫测的气质,连半点都不曾看见。
眼见这龙辇将要停靠在这娲皇宫门前,这位平日里连走上几步路,都需要上前搀扶一把的老人,此刻步履矫健笑容真挚,脚尖轻点地面,长袖激荡开来,拉出夸张的弧度,如同一株蒲公英,径直向前扑去。
定要亲手搀扶这帝辛子受移步宫中,誓要尽一尽我这地主之谊!
然而就在此时站在身后的一位童子悄悄抬头,原本清澈童真的眼珠瞬间浑浊一片,双手藏在袖中掐诀念咒,继而袖间金光一闪,疾驰而去。
众人毫无察觉,转瞬之间便掠过郭兴,而龙辇之前刚刚停住脚步的骏马,却在此刻骤然一惊,嘶鸣不断暴跳如雷。
膀大腰圆的马夫正欲拉紧缰绳,却只觉脚下一软,整个人直接被甩飞出去。
郭兴脸上笑容还未消失,瞳孔之中就看那骏马口鼻之间白气四射,嘴中长嘶不断,健硕修长的马腿上窜下跳。
更让他绝望的是,其中一匹骏马盯住上前准备大献殷勤的自己,一双足足碗口大小的马蹄高高抬起,顺着他那微秃之下,显得格外锃光瓦亮的脑门猛砸而来!
巫祝郭兴两股颤颤定在原地,看向头顶势大力沉的一对儿马蹄,双眼紧闭口中大呼一声:“吾命休矣!”
说时迟那时快,自这龙辇华盖之下,闪出一道黑影,五指拃开一把攥住那散落一旁的缰绳,两臂用力收紧锁扣往后一拉,顿时御马齐鸣向后撤出整整一尺。
那马蹄擦着郭兴的鼻尖落地,堪堪捡回一条性命。
郭兴睁开眼来,就看那龙辇之上站着一人正值而立之年,身形高大孔武有力,黑色长袍迎风而起,袒露出来的胸口肌肉炸裂,古铜色的皮肤血脉喷张,如那虬龙一般缠绕双臂,随风飞扬的满头长发当中隐有华发参杂,却正是正是那帝辛子受!
那驾前御马血统纯正性情刚烈暴躁,哪里肯服半点管教?
口鼻之间粗气不断,海碗大小的眼睛通红一片,马尾高高扬起,竟是要掀翻这座纯铜浇筑的龙辇,四散逃去。
长街两侧行人何时又曾见过这种阵仗?
一个个见状不妙,拔腿就跑,生怕这御马横冲直撞伤了自己,相互踩踏推搡咒骂,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只见帝辛深吸一口长气藏于胸腔,随即向后撤出半步,一脚踩在那寸厚舆板上,单臂使劲向后一拉,直接将这狂躁的御马当场拉停!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缰绳紧绷,一人对抗六匹健硕的骏马,双方不断角力之间,只听那咔擦一声,却是这架在龙辇上边的漫天华盖,在此时拦腰断裂开来。
华盖伞骨用这实木构架,其上又坠有令人眼花缭乱的珍珠宝石,先前被这发狂的骏马一番折腾,此刻再也坚持不住,直接轰然倒塌,其分量可想而知。
先是被这金光刺激,随后又是这华盖断裂,双重刺激之下,六匹骏马越发暴躁难以驾驭。
这边马蹄刚落,那边又是几声长啸,四蹄用力一蹬,刚刚勉强维持住的局面瞬间就被打破。
裹挟千钧之力的马匹不退半步,口鼻之间白沫喷涌而出,马蹄扣在那青石板上,整个身子向前倾去,拖动缰绳,竟然要将这帝辛子受直接揪下龙辇。
而帝辛更是分毫不让,双脚落地生根,牙关紧咬目眦欲裂,一臂缓缓收紧缰绳套在手腕之上,又是一手撑开,直接单手擎住这倒塌下来的沉重华盖。
“喝呀!”只听帝辛一声怒吼,长街之中飞沙走石日月无光,这道低沉有力的声音,好似这半空闷雷猝不及防就在众人耳旁炸响,一时间惊的这满朝文武,市井草民皆是心神震荡不宁,脑海之中出现一瞬间的恍惚空白。
就在这瞬息之间,帝辛将这胸中浊气悉数呼出,吐纳之间又是一股长气入腹,旧力虽尽但新力已生。
只见这膂力惊人的帝辛,猛然发力将这缰绳往手腕上边缠了两圈,朝自己身后又是猛地一拽。
登时这后撤半步的右脚直接直接踩进这青铜浇筑的舆板之上,受惊之下的御马只觉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向后倒去,马蹄在这青石板上划出道道白痕,勒入皮肉的绳索像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直接切断喉间气管软骨。
六匹神骏非凡的御马,哀鸣一声口鼻之间鲜血沥沥,瘫软在地再也无力反抗,眼中光泽渐失暴毙当场。
帝辛赤脚跳下身来,断裂的华盖顺势砸落地面,掀起阵阵烟尘。
郭兴看着那犹如魔神一般的帝辛走到自己面前,这才发现自己只至后者胸口位置。
勉强抬起头来看向帝辛,发现后者棱角分明线条流畅,腮旁郁郁胡茬凭添几分沧桑,眉间“川”字沟壑沉重,尤其是那双黑豹一般冰冷森然的眼睛盯上,只觉自己像是陷入绝境的猎物,真真切切感受到那压迫感自四面八方汹涌而来,根本无力反抗,随时都有可能晕倒。
“你就是娲皇宫的巫祝?”
先前酝酿多时的漂亮腹稿在此时完全派不上用场,那些事先预备好插科打诨的俏皮话场面话,全都被丢到九霄云外。
后背之上已是冷汗涔涔,胸口憋闷呼吸不畅,这股强烈的窒息感,似乎要比那从天而降的马蹄,还要更加致命。
“是,正是老朽!”郭兴喉咙干涩发痒,勉强从嗓子眼里边挤出这几个字。
撇开那失魂落魄,本是这娲皇宫东道主的郭兴,帝辛子受一马当先大踏步而去。
低沉而富有威严的声音,在这群此刻还未反应过来,全场鸦雀无声的众人耳边回响。
“众文武听令!”
从惊愕,震撼当中回过神来的众人纷纷抱拳听令。
“随我入娲皇宫进香!”
长街涌起一阵山呼海啸。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