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九十、绣娘的眼睛【求月票!】

欧阳戎活这么大,汤圆吃过甜的,咸的,如黑芝麻、红豆沙、花生、还有蘸糖啥的。

唯独没有吃过辣的。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点了点头。

是走丢的正牌童养媳无疑了。

庐陵南陇老家那边的饮食口味,就很爱吃辣。

可是,也不至于做元宵乾圆都加上茱萸……

纤细少女蓦笑过后似是第一时间察觉到问题,只见,面前的她一张清秀脸蛋上露出关心担忧的神色。

欧阳戎大概明白过来,她此前潜伏梅鹿苑做过饭,知道他的爱好口味。

是误以为欧阳戎无辣不欢,来者不拒,于是,今夜做的乾圆,准备给他来个惊喜。

却没想到惊喜没有,倒成惊吓了。

“呀呀。”

听到声响,赵清秀收敛刚开始的笑意,仓促站起身,两只手有些紧张的贴放在藏蓝碎花围裙上。

“没事,唔唔好吃,够……够味。”

欧阳戎强忍住辣,赶忙安慰道。

少顷,他两手捂嘴,弯下了腰,努力把嘴里背刺味蕾的乾圆咽进了肚子。

这才喘了口气。

欧阳戎随意摆了摆手:

“真没事,你先坐,等我吃完……

“唔,不是难吃,你别紧张,什么,你意思是说,第一次这么做,做辣的乾圆?这……很有创意,我觉得很好啊,多多尝试。”

他百般宽慰。cizi.org 永恒小说网

同时,用勺子舀起一颗乾圆,捏着鼻子,直接吞下。

也不咀嚼吃它馅料了,也不尝味,效率果然很高。

一波囫囵吞枣,就干掉了小半碗。

唯一限制他的,是今夜吃的快圆滚滚的肚子。

“啊。”

赵清秀脸蛋上的表情似是松了口气。

不过,她被欧阳戎扯下了蒙眼的天青色缎带。

似是察觉到面前檀郎并不老实吃乾圆,全程都是投来了目不转睛的眼神。

赵清秀忙起身,偏脸避开些他的注视。

她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下,看方向,似是示意不远处的井泉水。

“唔,谢谢。”

赵清秀走去给欧阳戎盛了一碗清冽泉井水。

欧阳戎接过后,道谢一声。

赵清秀重新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她两手捧着下巴,微微歪头,像是在侧耳倾听他“热情”吃乾圆的声音。

一时间,连欧阳戎手里扯去的天青色缎带都忘了讨要回来了。

欧阳戎也一边吃着乾圆,一边悄然打量着赵清秀。

绣娘很瘦。

不是那种骨架小巧的瘦。

而是细胳膊细腿的。

因为绣娘并不算矮。

就拿近似的容女史举例子,同样是纤瘦。

晋升阴阳家玉女的容女史,是那种偏向萝莉少女身的“纤瘦”。

只是整体娇小些而已,该有肉的地方还是有肉。

比如脸颊、手腕处,捏一捏是有肉的。

而绣娘就不一样了。

光洁的手臂、大腿,和那细白竹竿一样。

纤细颈脖处的白皙皮肤,甚至隐隐能看到里面的青色血管。

对,绣娘肌肤还很白,是典型的江南吴越之地山水养出来的水灵女孩,这也愈发突显了她颈脖、手腕等处肌肤下的青色血管。

虽然这种白瘦,使得她的体型很好看,可以料到,是最合适的衣服架子,眼下吴服裙子下的大腿,被布料隐隐勾勒处的腿型,也标志极了,十分好看养眼。

但是,这却是不健康的瘦。

说难听点,就是皮包骨,气血弱。

欧阳戎此前隔着布料握住她手腕时,稍一用力,都担心会不会掰断她手臂……

虽然隐隐知道她有炼气修为,真要比力气,大概率是绣娘把他胳膊扭断。

但是还是令他聚拢眉头。

“绣娘姑娘,晚上吃什么了?”

“啊……啊。”赵清秀摇了摇头,手指了下肚子,手掌摆了摆。

“晚上不饿?但晚饭不吃怎么行。”

欧阳戎不由分说的舀了一枚乾圆,递到她嘴边。

反应过来,又补了句:

“可能有点辣,你要是吃不惯,等会咱们去吃点别的。”

赵清秀两手摆了摆,同时下意识的摇头。

“没事,我换个勺子。”

欧阳戎立即起身,不等绣娘反应,跑去了厨房。

不过他去往厨房时,手里是拿着一个勺子,出来后,手里还是一根勺子。

“唔,这次总可以了吧,你也吃一口。”

他一本正经道。

感受到面前勺子里热乎乎的乾圆,赵清秀犹豫片刻,闭合眼眸,稍显羞涩的张开粉唇。

欧阳戎笑着,将乾圆送进了她檀口中。

然后从中取回勺子后,他脸色自若的用勺子又舀了一个乾圆,紧接着送入自己口中,咀嚼了下。

全程面色自若。

闭目的赵清秀,哪里意识的到某人不讲卫生的使坏。

估计还以为有两根勺子呢。

赵清秀腮儿鼓起,咀嚼糯米乾圆,满嘴的辛辣之味,一张小脸却表情不变。

她从小就发现自己很能忍受疼痛,安安静静忍受,能让她牙缝里发出一点声响的,也只有到了极致的痛了。

这点辣,比起她曾吃过的痛,确实不算什么。

“等明天,我去东市买一斤猪肉,现在应该降价了才对……最近我学了一道叫东坡肉的荤菜,你也尝尝,保证你会喜欢。”

欧阳戎一边吞乾圆,一边口齿含糊道。

赵清秀低下头,不吱声。

其实想说,只要是他做的,递到嘴边的,她都会吃,哪怕是生的。

欧阳戎终于干完了这碗乾圆,放下碗,摸了摸儒衫下的肚皮,长吐一口气。

今晚真是吃撑了。

他半趴桌上,不想动弹,转头看向绣娘。

只见,她正低着头,两只手掌有点笨拙的来回抚平腰腹部藏蓝碎花围裙上的皱褶,小脸认真,就像是在做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一样。

欧阳戎当即抬手,两指轻弹了一下头上冰白玉簪子上的吊坠。

“珑玲——”

清脆声在桌前响起。

绣娘蓦地抬头。

欧阳戎眨眼,却没提冰白玉簪子的事情,摆了摆手里这条天青色缎带,脸色逐渐严肃:

“你眼睛是怎么回事,和我说下,白天人多不方便问。”

赵清秀重新低下脑袋。

欧阳戎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开口。

“不方便说吗?”

赵清秀取来灯盏,凑近手边,手指蘸水,在桌面写字。

欧阳戎垂眸瞧去。

赵清秀:我能不能不说。

欧阳戎沉默了会儿,点头:

“行。”

说着,他借着喂她乾圆的机会,身子前倾,朝她颈脖处看去,隐隐有一道极淡的伤口,牙印的形状。

欧阳戎深呼吸一口气,又发出尽量平和无谓的语气:

“但伱得告诉我一点,是别人对你造成的伤害吗?”

赵清秀立即摇头。

欧阳戎沉默了下,“自然患得眼疾?”

赵清秀犹豫了下,摇头。

“不是别人干的,也不是染了眼疾,那还能是什么?”

他不禁语调大了点,却让赵清秀身子一颤,坐在石凳上的她,突然背过身去,背对着他,抱膝埋脸。

欧阳戎缓缓收敛神色,过了一会儿,他语气十分平静温吞:“好,先不说。你……身子转回来可好。”

赵清秀微微抬脸,似是没有听见,小脸上一双漆眸有些焕然的“望”向远处夜色。

那日,孙老怪再次出手,救回檀郎的条件,是要取她一双眼。

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后来在地宫与苏醒的檀郎分开,回到了云梦剑泽,她去找了孙老怪,在老道士关回水牢前,履行承诺。

孙老怪很不耐烦,反复问她,是否要反悔,说,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去把那负心汉臭小子的狗眼取来就行了,还说,她救了他一条小命,取他一双眼不过分吧。

赵清秀坚定拒绝,对于欠眼之事,她掏出匕首,准备自己来,却被突然出现的大师姐阻拦。

大师姐态度强烈反对,一向怂大师姐的孙老怪,却态度意外的坚决。

而且神医救人,一物换一物,是山上千百年来的规矩,云梦剑泽也不能例外。

后来二人,进入一间屋内,也不知道是聊了什么。

出来后,那個孙老怪脸色冷漠的让她吃下了一物,同时依旧不忘劝她说:什么时候反悔了,依旧可以去取那臭小子狗眼来换。

赵清秀置若罔闻,只记得那物吞下后,天昏地暗,神游天外,再次醒来,睁开眼,眼前……已经“天黑了”。

伸手摸去,虽肉眼还在,却彻底失明。

那日后,孙老怪被重新丢进水牢,可这件事的余波才刚开始,第二日便导致了其它师姐们的强烈不满,甚至五师姐直接质问大师姐,当众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甚至诛心的话。

五师姐问,大师姐是不是为了云梦元君的位置,放任小师妹牺牲眼睛去救狗男人。

这句话,隐隐牵扯到女君殿的规矩,云梦剑泽之主——元君的第一顺位继承者,是越处子,其次才是女君殿的首席大女君。

那几日,赵清秀很内疚,自己私事令一向和睦、一致对外的师姐们吵起架来。

不过,后来,好像是二师姐出面,依次去找了其它几位恼火不满的师姐们私聊,也不知说了什么,其中的五师姐,二话不说,当天去了水牢,听说是去找了孙老怪,也不知聊了什么,傍晚沉默离开……反正自那日之后,店内争吵平息了下来。

而且,赵清秀记得,失明哪天,大师姐和她说,其实失明了也挺好,至少不会再去找他。

谁曾想……现在的相遇。

从那次在龙城东林寺救了檀郎后,赵清秀履行承诺,跟随师姐们回剑泽,再也没有去关注檀郎消息了。

她与师姐们,都只知道,他叫欧阳戎,是龙城县的父母官。

主要还是,在大师姐她们眼里,这些都是凡夫小人物,不足为道,女君殿的全部精力都放在那口失踪的【匠作】上,还有截胡的神秘执剑人……

赵清秀深呼吸一口气。

回过神,食指蘸水,继续在桌面上书写。

不过,第一个字刚写下,闭目少女就立马手掌拂去了,隐隐是檀郎的“檀”字,她重新书写……

欧阳戎假装没看见。

视线落在她缺了小指的右手上。

听婶娘说,这是绣娘小时候意外受的伤,来到他家做童养媳时,就已经有了。

赵清秀并不知道欧阳戎走神的目光。

赵清秀:公子怎么来了浔阳城。

欧阳戎微笑:“去年底升的官,一年浮沉,现任江州司马。”

赵清秀歪头,白日确实听那些人喊他司马、学士什么的。

她再落数字:那,可有人欺负你。

欺负?王冷然、林诚的职场暴力算吗?算的话,那就是有了,但人都下去了,也罢,不追究了。

欧阳戎眯了下眸,语气温吞:

“没,江州同僚们和蔼可亲,司马又是闲职,你看,我这不挺闲的吗……今晚除外。”

赵清秀懵懵懂懂的点头,轻“啊”了声,她哪里清楚江州司马是何物。

“你呢,你还没说,家人为何不要你了,把你送这送那的,丢在承天寺。”

赵清秀低头写道:我不怪她们,是我要来的。

欧阳戎抬手,自顾自的摸了摸头顶的冰白玉簪子,语气好像浑不在意:

“懂了,是不想给家里添麻烦吗,原来如此,确实,你又哑,又看不见的,又是女娃,寻常家庭确实不想养。”

听到他似是脑补的话,赵清秀不禁顿了顿。

她又写道:那公子为何对我这么好?

赵清秀刚写出来这些字,就后悔了,小手伸去,擦拭桌面。

不过却来不及了,她发现桌对面的檀郎似是朝她轻笑开口:“因为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啊?”赵清秀张嘴,小脸疑惑。

欧阳戎保持微笑不变道:

“不是说东林寺悲田济养院见面的故人,嗯,这个也确实算一份缘分,半个故人,但我说的故人,是指以前家乡的人。

“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嗯,婶娘与我提过,那位故人算是我的童年玩伴,好像右手缺了小指头,还是一个哑巴,而且她也叫绣娘,唔这个小名,在乡野穷人家的女孩中一向取的很多……

“不过,姑娘,你确实很像她啊,你……是庐陵南陇人吗?”

赵清秀身子微微颤了颤。

她不答,低下头,一根细细手指划过桌面:那,公子还记得这故人容貌吗。

欧阳戎垂目:“年少病多,没太多印象了……而且好像有些忌讳,婶娘也没说太多。”

赵清秀侧耳倾听,微微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似是休息好的欧阳戎,突然起身,给她的一双黯淡眸子重新蒙上天青色缎带。

他抓起赵清秀的纤细手腕,语气我行我素说:

“走,带你去个地方。”

“啊?”清眸蒙尘的纤细哑女傻乎乎跟了上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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