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主院,一众下人忙着铲雪,寒冷的气流如刀片一般肆虐飞舞,冻得小丫鬟们搓手跺脚、嘶嘶哈哈。
雪花打着旋,掠过池塘,翻过假山,亲吻了几朵娇艳的梅花儿,最后拍打在正堂的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江夫人坐在屋内,紧紧攥着茶杯,眉宇间挂着一抹怒气。
“霄儿呢?可回府了?”江夫人瞥了一眼小秋,沉声问道。
“还没有,大小姐救出梁富贵后,径直去了将军府!”
江夫人闻言,更是火冒三丈、暴跳如雷,“明明告诉过她,不能与将军府走得太近,她却这般不知深浅!”
小秋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静默不语...
“告诉霄儿,回府后,直接来主院找我!”
“是!”
将梁富贵三人安顿在将军府,江霄儿便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小秋在相府门口守着,见江霄儿回来,她屈膝一礼,“大小姐,夫人叫您过去一趟!”
“好!”
即便江夫人不传唤,她也正想过去谈谈。
步入正堂,江霄儿吸了吸鼻子,屋内燃了熏香,味道有些刺鼻,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江夫人坐在檀木椅上,脸色阴沉不定,看向江霄儿的眼神,也带着一丝幽怨。
“娘!”江霄儿躬身作揖,内心也充盈着浓浓火气。
江夫人‘嗯’了一声,直奔主题,“霄儿,你怎么就不理解娘的苦衷呢?那梁富贵...”
“娘!”
江霄儿直视着江夫人,眯了眯眸子,“梁富贵刚到丞相府时,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女儿可曾埋怨过半句?
为了照顾您的情绪,女儿刻意与梁富贵保持距离,生怕惹您不快。如今他遭受这般苦难,几经生死,您还想做什么?”
“霄儿!”
江夫人沉沉叹息,眼里闪烁着泪花,“当年若不是他把你抱走,江府又怎会陷入十几年的失子之痛?他当初这么做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和你爹的感受?我杀他以命相抵,这过分吗?
霄儿,你设身处地为娘想一想,梁富贵和张桂花做得对吗?”
说完,江夫人的泪水夺眶而出,身体也微微颤抖,一张沧桑憔悴的脸颊,也挂满了苦涩和凄楚...
江霄儿唏嘘一口气,淡淡道:“娘,女儿深谙梁富贵罪大恶极、死不足惜,他对江府造成的伤害,可能一辈子都弥补不了。
但您有没有想过,女儿夹在中间,该如何取舍?
他毕竟是我的养父,这么多年过来,他从未苛刻过女儿半分,哪怕家中只剩下一个炊饼,他和张桂花也要留给女儿吃。
我与他并无血缘关系,但正是每一天、每一年的相守相伴,让女儿由衷地感到温暖和满足。
这份亲情,早已超越了血缘的范畴,他含辛茹苦养大女儿,舐犊情深、恩重如山,女儿怎能见他这般死去?”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江夫人也听得泪流满面...
“霄儿!”
“娘,您是我的生母,日后有女儿陪在您身边,可替梁富贵赎清这些年的罪过。”
说到这里,江霄儿走到江夫人面前,拉起她的手,眸光也柔和下来,“娘,看在女儿的份上,您就放过他吧,不管去哪儿,能了却余生便好!”
温热的泪水滑过脸颊,江夫人哭得不能自己,她侧过脸去,抽出双手,“让娘再想一想!”
“好!”
江霄儿微微一笑,心里压着的巨石,也减轻了不少...
“天色已晚,女儿先回去了,娘早点歇息吧!”
说完,江霄儿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披风,转身离去...
江夫人坐了很久,抬头看着小秋,“难道是我做错了吗?”
小秋哪敢妄议主子的决定,于是噤声不语,静静地看着江夫人...
“你且说说,梁富贵那个罪人,值得饶恕吗?”江夫人继续问道。
小秋咬了咬嘴唇,犹豫半晌,“夫人,奴婢觉得,大小姐回到相府才是最难能可贵的,您若是疼爱她,就该早早放下心中的怨恨。若是杀掉梁富贵,大小姐势必会跟您反目,所以...”
“好了,我知道了,服侍我梳洗吧!”江夫人揉了揉太阳穴,声声叹息。
江老爷在书房忙完政务,回到里堂时,见江夫人愁眉不展,便劝慰道:“夫人,有些事该忘记就忘记吧,毕竟霄儿都回来了。
你若是揪住不放,以霄儿的性子,势必会离开江府,到时候,不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说着,江老爷从身后抱住江夫人,温热的鼻息在耳畔流转,扰得江夫人身体发麻...
“死鬼,往哪儿摸呢?”
“夫人,咱们好久没...”
“你个老东西!”
皓月当空,散发出清冷的光芒,寒风初歇,可见万家灯火点缀城中;薄云如轻纱一般,缓缓飘飞,最后半掩明月,露出一抹皎洁的笑容...
罗湘园内,江婉儿坐在案前,手里抓着一只冻梨,正啃得津津有味。
“小姐,冻梨太凉,吃多了会腹痛的!”如月低声劝道。
“滚远点,本小姐吃东西你也要管?”江婉儿瞪了她一眼,啃得愈发起劲了。
如月哀叹一声,刚要转身离去,就被江婉儿叫住了,“你等一下!”
“小姐还有何吩咐?”
江婉儿随手将梨核扔到地上,擦了擦手,“你且说说,那个穆昱阳,为人怎样?”
如月低垂着头,“奴婢不知!”
“废物!”
江婉儿站起身,背着手走到窗前,冷笑道:“一早就听说,穆昱阳跟那个贱人有一腿,如今她又把梁富贵一家藏到将军府,明摆着是再打爹爹的脸!”
“小姐,奴婢觉得,穆家与丞相府并无瓜葛,而且老爷与穆将军从未有过牵扯,所以...”
“所以什么?”
江婉儿转过身来,眯了眯眸子,“那个贱人把我害得这么惨,我又岂能含垢忍辱、一笑了之?”
如月闻言,转了转眼珠,“小姐,您若是不喜,奴婢倒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快说!”
如月阴恻恻道:“此事关系到老爷在朝中的仕途,小姐不妨到皇后那里,挑明将军府的‘野心’。
皇后若是知道了,自然会禀报皇上,这样一来,将军府袒护梁富贵一事,与大小姐跟穆昱阳‘勾结’,二人前呼后应,也就对上号了...”
“不行!”
江婉儿直言相拒,沉下脸来,“这样一来,我爹岂不是受牵连了?”
“小姐所言差异!”
“嗯?”
如月上前一步,眼底闪过一抹暗光,“老爷他为官清廉,从不结党营私,这一点,皇上是知道的。但穆家就不一样了,穆将军南征北战、手握兵权,功劳越大,野心也就越大。
您只需状告穆家,说他们有意拉拢丞相府,袒护梁富贵就是最好的证明。反过来,老爷不仅能全身而退、置身事外,同时因为您的状告,没准还能立功奖赏呢!”
江婉儿听后,眨了眨眼,“的确是个好办法,这样一来,不仅能震慑到将军府,那个贱人也难辞其咎。
她跟穆昱阳‘偷情’一事败露出来,定会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到那时,呵,呵呵...”
“小姐冰雪聪明,真是一点就通!”如月笑着道。
江婉儿拍了拍如月的肩膀,“此事若能办成,本小姐重重有赏!”
“谢谢小姐!”
翌日清晨,江霄儿还没醒来,就听到笼中百灵‘叽叽喳喳’叫得欢快...
她皱了皱眉,平日里,紫萧为了不打扰江霄儿休息,会把鸟笼挂到屋外去,可今日为何这般聒噪?
江霄儿幽幽转醒,带着浓浓的起床气,睁开双眼。
只见穆昱阳那张俊美冷酷的脸颊出现在眼前,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一只手还拎着鸟笼子,像是故意唤醒江霄儿一般,笑得既灿烂、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