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紫萧看了一眼缩在车厢一角,宛若惊慌小兽的三个丫头,问道:“小姐,这三个姑娘该如何安置?”
江霄儿阖上眸子,微微叹息,“送去山庄,让她们与哥哥团聚吧!”
紫萧‘哦’了一声,见三个丫头衣物单薄,冻得哆哆嗦嗦,便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来,递过去道:“盖在身上,莫要着凉!”
她们似乎不惧怕紫萧金发碧眼的长相,反而觉得很亲切,“谢,谢谢...”
紫萧甜甜一笑,挥了挥手,“不必客气,小姐没救出我之前,我比你们还要凄惨呢!”
“啊?”
丫头们惊诧万分,看着紫萧肤如凝脂、面若桃花,而且穿戴整洁、笑容甜美,怎么看也不像在苦难中挣扎过的...
“紫萧!”江霄儿睁开眸子,唤了一声。
“小姐有何吩咐?”
“一会儿拐入正惠街,去成衣铺给姑娘们买几身棉衣!”江霄儿扫了几眼瘦削单薄的小丫头,心里隐隐有些揪痛。
“是!”
天色已经黯淡下来,正惠街上行人寥寥,许是因为天气寒冷,就连街角的野猫,都躲得无影无踪...
漆蒙的夜色带来刺骨的寒意,沿街店铺房门紧闭,只在窗缝和廊檐处,见到晶莹的冰锥和白色的沉霜;天边的星斗也失去了往日的积极,象征性地闪烁几下白光,而后藏到云层后面,消极怠工去了。
安顿好小丫头,江霄儿又跟宫念凝交代几句开香铺的事情,才乘坐相府的马车,朝安阳街驶去...
与此同时,将军府内。
穆昱阳劳碌一天,刚刚踏入卧房,吕涛就走了进来,拱手一礼,“启禀少将军,老爷叫您去书房一趟!”
穆昱阳挑了挑眉,“可说何事?”
吕涛摇摇头,“在下不知。”
“好,我这就过去。”
穆昱阳换了身衣裳,简单拾掇一番,便穿过庭院,来到穆老爷的书房前...
许是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还不等穆昱阳敲门,穆老爷那浑厚深沉的嗓音就传了出来,“还不快进来?”
穆昱阳身子一顿,听出老爹言语不善,便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穆老将军一生戎马、浴血沙场,两道粗重的剑眉高高挑起,国字脸上尽显威严之态,宽阔的臂膀结实有力,看向穆昱阳的眼神,也带着几分恼怒...
“爹!”穆昱阳拱手作揖,心里暗自揣测,爹爹发火的原因。
“跪下!”
穆老爷扔了毛笔,下巴上的胡须也气得微微颤抖。
穆昱阳虽有不愿,但还是双膝跪地,笔挺着腰杆,露出一副不卑不亢的表情...
“你可知道,自己做错了何事?”穆老爷沉声问道。
穆昱阳皱了皱眉,“孩儿不知!”
穆老爷见他这般倔强,便站起身,冷哼一声,“你是不是与丞相府的大小姐来往密切?”
“是!”
“那你可知,皇上最忌惮的是什么?”
“忌惮我们穆家手中的兵权和与日俱增的威信!”穆昱阳淡淡道。
穆老爷攥紧拳头,怒声呵斥,“既然知道,为何还要与丞相府勾连?”
“因为孩儿爱慕霄儿,心中割舍不得!”
“糊涂!”穆老爷重重拍了一记桌案,脸上挂满了怒容,“皇上一直忌惮咱们穆家,当初我和你娘被押入天牢,就是最好的例子。虽说有奸人所害,但皇上若不是点头默许,这偌大的京城,还有谁敢诬害本将军?
如今风头刚刚过去,你又与丞相之女纠缠不清,此事若传到皇上耳中,触怒龙颜,降下大罪,不止会断送你的前程,就连将军府,也难逃其责。如此滔天罪孽,你承担的起吗?嗯?”
穆昱阳高高抬起头颅,迎着老爹的目光,淡淡道:“皇上虽然疑心颇重,但也要依仗咱们穆家的领兵才能,当初北疆燧人族来犯,朝中没有可用将才,只有爹爹和我,率军出征、平定疆乱。
若皇上卸下穆府兵权,北疆势必动乱,甚至连南疆的融羌族,也会起兵造反。以上,便是孩儿的底气!”
“放肆!”
穆老爷雷霆震怒,抓起茶杯就朝穆昱阳摔去,后者轻松躲过,但精致的白底红釉瓷杯,却摔得支离破碎...
“从今天开始,不许你跟丞相府有任何瓜葛!”
穆昱阳站起身,正色道:“旁事孩儿都依得,唯独此事,恕孩儿不能从命!”
“你,你孽障!”穆老爷瘫坐在椅子上,抚着胸口,老脸也涨得通红。
穆昱阳见老爹气得够呛,便叹息一声,“爹,当初孩儿出逃在外、身负重伤,是霄儿救了我的性命。从那时起,孩儿就暗下决定,今生只爱霄儿一人,无论她丑美胖瘦,亦或是...”
“住嘴,咳咳...”穆老爷剑眉紧蹙,咳嗽不止,指着穆昱阳,“你是穆家的少将军,怎能被一个女人牵扯禁锢?今后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府内,精修兵法,至于那相府之女,还是早早忘了吧!”
穆昱阳闻言,勾了勾嘴角,“孩儿还有旁事要忙,告辞了!”
“你,你回来...”
穆昱阳却推开房门,阔步走了出去,只留给穆老爷一道冰冷的背影。
“逆子,逆子啊...”
穆老爷痛心疾首,将桌案上的文房四宝、书卷茶壶,全都横扫在地,‘噼里啪啦’的响声吓得一众丫鬟不敢上前,生怕惹祸上身。
此事不宜太多人知道,穆老爷只是打砸一会儿,便走出书房,去偏院寻找小妾‘泻火’去了...
凝固了一晚的夜色,在黎明的晨光中渐渐破晓,天都城上空,仿佛笼罩着银灰色的薄纱,唯美静谧;当绚烂的朝霞缓缓升起,枝丫上的鸟儿鸣啾轻啼,百姓们便推开屋门,开始一天的劳作。
丞相府,灵松苑内。
江霄儿刚用过早膳,主院的小秋便走了进来,躬身一礼,“大小姐,夫人叫您过去一趟!”
“什么事?”江霄儿正书写开香铺的计划书,头也没抬,低声问道。
“羽王来了,指名要见大小姐。”
“安羽?”
江霄儿写字的手一顿,眼底闪过一抹厌恶,“告诉他,本小姐很忙,若无要紧事,就让他回去吧!”
“这...”小秋绞了绞手里的帕子,稍稍有些为难,“小姐,眼下老爷不在府内,只有夫人跟羽王周旋,您还是过去一趟吧!”
江霄儿叹了口气,她深谙江夫人口才不精,若是跟安羽周旋,只怕占不到什么便宜...
于是放下毛笔,站起身,“好,走吧!”
小秋脸上一喜,“大小姐请!”
走出灵松苑,江霄儿眯了眯眸子,可见明媚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白雪皑皑的庭院之中,反射出的银光,刺得让人眼花。
强烈的光线如均匀的水流,被狂风拍打得四下飞溅、纵横交错,最后晕染在一片触摸不到的尘埃当中...
主院正堂内,安羽端着一只彩釉搪瓷茶杯,正一脸惬意地抿着,旁边的桌案上,还放着一只檀木小盒,想必也是安羽带过来的。
江夫人脸色阴沉不定,看向安羽的目光,也带着深深的警惕和不安...
自打上次江霄儿从府中揪出细作,‘送还’给安羽,他就一直未曾登门,今日再次拜访,究竟有何目的?
江霄儿一身白色罗裙,肩上系着耀眼的狐裘披风,衬得她眸光凌轹、神色飒然,纤细的身材搭配一身淡雅服饰,更增添了几分仙气和娇媚...
步入正堂,江霄儿扫了安羽一眼,躬身作揖,“见过羽王!”
“霄儿不必客气,看看本王今日给你带了什么?”安羽指了指案上的檀木小盒,抿嘴笑道。
江霄儿抽了抽嘴角,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淡笑一声,“羽王真是个心细之人,还懂得礼尚往来的道理!”
安羽听后,眼底的恼怒一闪而逝,脸上却不见半点波澜,“只是本王的一点心意,霄儿只管收下便是。”
江霄儿冷眸一眯,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无功不受禄,臣女可不敢乱收礼物,羽王还是拿回去吧!”
安羽‘啧’了一声,站起身走到案前,抬手就打开木盒,只见里面放着一颗晶莹剔透、玲珑璀璨的玉珠,即便在白天,还可看到珠子散发出的微弱光芒...
江霄儿在前世喜爱收集一些文玩古董,这颗珠子虽然质地纯粹、光洁无暇,但实在算不上珍品,在她眼中,也只是普通之物罢了,不足为奇。
安羽见她兴致平平,并无惊喜之意,便笑着道:“这叫美乐珠,是外域使臣送给本王的,整个大齐国,恐怕就只有这一颗了。”
“是吗?”江霄儿淡淡一笑,随手盖上木盒,“既然宝珠如此贵重,臣女就更不能收了。”
安羽还想劝说,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片刻后,江婉儿走了进来,好奇道:“什么宝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