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蔓到底是没能让儿子继续就读这所幼儿园,她一手抱着儿子,肩膀挎着儿子的小书包,一步步的往家里走。
冬日,B市的夜很快来临,北风呼啸而过,雪花飘飞,如纸片般洋洋洒洒地飘落。
“妈咪,我是不是做错了?”陆怀恩伏在陆蔓的肩膀上,闷闷的出声,声音有些忐忑。
陆蔓看了他一眼,微微地笑道:“恩恩,打人是不对的,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但是,是他先骂我,我才会打他。”陆怀恩嗯了一声,又泄气地道。
“他也不对,但是,也不能打人,记得吗?君子动口不动手。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不能阻止他们说什么,只要我们问心无愧就行了。”陆蔓细声细气地对儿子说道。
“我知道了。”陆怀恩搂着她的脖子,闷闷地应了一句,良久,又问:“妈咪,我不能再上幼儿园了吗?”
他眼巴巴地看着陆蔓的侧面,小心翼翼地问,好不容易才上了幼儿园,又不可以上了吗?
陆蔓的脚步一顿,侧过头看着儿子黑溜溜的凤眼,压下心中的酸楚,柔柔地笑道:“我们不读这所幼儿园,这里的同学不好,妈咪不喜欢,我们去找其它学校。”
“喔!”陆怀恩乖巧地应了,想了想又道:“其实,我也不喜欢这个幼儿园。”
“为什么?”陆蔓微怔,他不是说幼儿园很好的吗?她费尽心思,才存够钱将他送进来。
“因为这个幼儿园太贵了,我们没钱。”陆怀恩将头枕在陆蔓的肩膀上说道:“我不想妈咪太辛苦。”
陆蔓闻言喉头一紧,手箍紧了儿子瘦削的身体,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却笑着道:“妈咪不辛苦,只要我们恩恩好好的,妈咪就不辛苦。”
陆怀恩没有开口,陆蔓一看,却见他已经睡着了,不由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回到那个只有十来平方的小窝,陆蔓将儿子放在床上,打来热水替他擦脸,摸着他滑嫩的脸蛋,长长地叹了一声。
却不料,这一声叹息让陆怀恩醒了过来,他睁着惺忪的眼睛问道:“妈咪,我不是野种,对吗?”
陆蔓心里一酸,抚摸着他柔软的发丝说道:“当然,我们恩恩是妈咪的宝贝。”
“那,爸爸呢?他在哪里?”陆怀恩小心翼翼地问,他那双大眼里有着同龄孩子没有的老成和小心。
陆蔓一怔,看着儿子酷似那人的凤眼,记忆有些飘散,凝了凝神说道:“爸爸,不和我们一起生活,他有自己的生活。”
陆怀恩喔了一声,却没有追问,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片刻就睡了过去。
陆蔓看着他漂亮的五官,既欣慰又心酸,欣慰的是儿子五岁了,乖巧懂事,从不让她为难,给她带来许多乐趣和活下去的盼头。难过的是,他没有同龄人的天真,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只跟着她四处飘零,像是朵找不到落脚点的蒲公英。
如果当初不离开,那么,是不是就是另一副光景?
陆蔓轻拍着儿子的身子,过往的思绪却如激流般,飞速倒退。
当初从靳宅出来后,她没有和任何人说一声,包括自己亲密的闺蜜,她踏上火车南下,来到Z城,那是一个鸟语花香的小城市,她父亲的老家。
在火车上,她扔掉了电话卡,下定了决心要和过去的一切人或事砍断联系。
孩子不过三个月,可她,离婚的时候并没有要靳成俊的一分一毫,而是带着一张她自己的只有三万元的银行卡,将所有钱都提了出来。
去到Z城后,她先找了一个小单间落脚,然后再出去找工作。
可她年纪轻,又没有文凭,大学都没有毕业,舒适的工作不愿要她,辛苦的工作,她自己也不敢怀着孕去做。
最后只找到了一份在24小时营业的超市收银员,她上的是晚班,晚上12点到清晨8点。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见她大着肚子工作,又是单身一人,虽然有想法,但从不过问,只是在工资上多有厚待。
晚上的工作清闲,但特别熬人,自家里出事后,又婚变,她早就磨掉了当初的性子,整个人变得如古井般沉寂,上晚班,少见人,也不用多和人交流,反而适合她了。
晚班,难免有小混混前来捣乱,然而,旁边就是警察局,总算无惊无险的相安无事熬到生产。
孩子出生时是在清晨,她刚下班,正走路回家,离家还有5分钟的路程就开始发作,她强忍着疼痛快步回家拿了准备的孕妇包赶去医院。
别人生子,一家大小来加油看护,再不济还有个丈夫,可她,只有独自一人。
怀胎时,孩子就很乖巧安静,没怎么让陆蔓吃苦头,但生产时,却还是让她吃足了苦头,整整痛了8小时才将他生下来。
看着儿子嫩嫩红红的小脸,她无比的满足,只觉得所有的苦和累都可以承受,都可以扛过去。
别人看她只有一个人生子,不是没有问过孩子的父亲,她笑而不答,别人也就了然,不好追问,倒是见她一个人有些可怜,隔壁床的产妇家生的女儿和陆怀恩同时出生,图个缘字,总给她多带一份汤水。
陆蔓很感激,这个人间还是有真情,还是有爱的。
孩子出生,她就无法再在超市上夜班,重新找了一份钟点工的工作,得主人家的恩准同情,去做事的时候,把孩子带上放在沙发。
陆怀恩从小就很乖巧,又长得漂亮,吃了就睡,鲜小哭闹,人人都啧啧称奇,喜欢得很。
孩子长到三岁,她就找了个幼儿园送他进去,然而,Z城的幼儿园仿佛和他们母子过不去似的,不是资金短缺倒闭,就是老板卷款跑路,早教不安定,陆怀恩的启蒙就耽搁下来。
直到陆怀恩五岁,她才觉得不能再耽搁下去,咬了咬牙,带着孩子回到了B市,废了无数的心力才将儿子送进一所贵族幼儿园。
想到今日的事,陆蔓就了无睡意,引起这样的事的原因不是第一次了,到底何时才是个头呢?
难道,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就真的无法生存,就活该被鄙视吗?
唉,陆蔓幽幽地长叹一声,侧过头看着儿子熟睡的脸,凑过去亲了一口,还是早点儿睡吧,明天,还得重新找幼儿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