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这句话很不应该, 但陈彤还挺厉害的。”陈修明话语中没什么反讽的意味,他单纯从旁观者的角度, 发出了一句感慨。
“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陈彤很擅长蒙蔽别人,但相处得时间长了,大部分人也就都知道他是什么货色了。”
“你没怀疑过他的身份?”
“从第一天就开始怀疑,后来他长得越来越不像我, 我就把他当成了陈枫留下的纪念品,虽然又坏又废物, 各方面都拿不出手,但好歹就剩这么一个,勉强养着,眼不见心不烦。”
“陈枫,就是那个人?”
“嗯,你妈的情人、你爷爷的养子、你二分之一可能的生父。”
“……这一长串形容词,您好像, 还是很在意他。”
“他爸救过你爷爷的命, 后来他父母双亡, 你爷爷就把他接回了陈家,我们算是一起长大的, 我一度把他当做兄弟。”
“但您没想到,他会和您的妻子之间产生了这么一段关系。”
“的确没想到, 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同性恋,当年,他还在我婚前试图和我约一晚,我拒绝了。”
“……”陈修明不太理解, 陈修明大为震撼,“不是,你们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感觉这么混乱?”siwu.org 猫头鹰小说网
“你以为会是多纯洁的关系?”陈世承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我们年轻的时候,社会整体风气比现在更加开放,如果看对眼了,谁都能和谁搞在一起,性别、年龄、身份、关系都不是什么太重要的问题。”
“还好你拒绝了。”
“如果我没有拒绝的话,说不定陈枫和你母亲,不会再有后面的那一段了。”
“……所以,陈枫是个双性恋?”
“或许,不过他并不是一个道德低劣的人。在我看来,他是个脑子非常聪明,人漂亮,但身体很差、懒散、通透,热爱艺术,崇尚享乐主义,关键时刻意外还算可靠的男人。不管当年在岛上发生了什么,他救了你妈,这倒是个事实。”
“爸,你不会喜欢他吧?”
“我对他不是那种想来一发的喜欢,”陈世承轻笑出声,“但我曾经真切地,将他看做我的弟弟和朋友。”
——然而,陈世承眼里的弟弟和朋友,最后选择和他的太太发生关系、背叛了他。
陈修明思考着安慰陈世承的话语,却发现,作为二分之一可能是陈枫儿子的他,此刻不管说什么,都有点不合时宜。
陈修明纠结了一会儿,说:“都过去了。”
“你妈妈的新男朋友,长得有几分像陈枫。”
“……”
陈修明有点无语,他很想说,谢谢爸爸,但我其实并不想知道这件事。
“所以,她当年就变了心,并不是吊桥效应,也不是短暂的偏移。她变心了三十年,终于鼓起勇气,脱离这段婚姻。”
“但这三十年,你们也是一起度过的。”陈修明硬着头皮帮自己的妈妈说话,“她帮你养大了三个儿子,操持陈家内外的各种事,对陈家也算尽心尽力了。”
“她对陈家尽心尽力、仁至义尽,她对我隐瞒敷衍、逃避远离。”
“……爱情总归是不受控制的。”
“你是不是要替你妈妈说一句,她只是犯了全天下女人都可能犯的错?”
“……我能说么?”
“你小子,现在倒是不怕我了?”
“我恃宠而骄,而您现在很宠我。”
“倒也是。”
“嘿嘿。”
“你现在爱白京么?”
陈修明想说“不爱”,但话到了嘴边,又犹豫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不知道。”
“如果有一天,白京变心了,你会怎么办?”
“会离婚。”陈修明毫不犹豫地说。
陈世承意味不明地笑出声,过了一会儿,他说:“明天想去哪儿玩?”
“没想过,去哪儿都行。”
“那就好好睡一觉,然后,跟着爸爸去打高尔夫吧。”
“我不会打高尔夫。”
“我教你。”
“会有很多人么?”
“你希望有很多人么?”
“不希望,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那就不会有很多人。”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陈修明也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但这一觉睡得很香甜,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陈世承已经不在炕上了。
陈修明披着睡袍出了门,随口问工作人员:“我爸呢?”
“老爷已经吃过了早饭,现在在健身房。”
“哦哦。”
“您早上想吃什么早饭?”
“我爸吃什么样的,给我同样来一套吧。”
“好。”
二十分钟后,陈修明穿好了衣服,看着三四十道摆满了一桌子的中西式早餐,陷入了沉思。
——他怎么会产生陈世承能勤俭节约、随随便便吃一口的错觉的?
——他怎么会有勇气和陈世承要同样的一套早餐?
陈修明挑了几样自己喜欢的,剩下的让工作人员派分给别人,吃过了早饭,又去健身房找人。
陈修明进健身房的时候,刚好撞见陈世承在举铁。
他一个奔六的男人,身上的肌肉非常健硕,身上穿的白背心被汗水浸透了,完全无法遮盖胸部的男性肌肉。
陈修明深吸了一口气,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高尔夫球场。”
陈世承一边举铁一边回答:“家里就有高尔夫球场,等我练完,左右你也考完试了,也该锻炼锻炼了,那边有跑步机,你先跑半个小时再说。”
“……我不是很想跑步。”
“那跟我一起举铁?”
“我还是跑吧。”
说是要跑步,陈修明对自己非常宽容,他将跑步机的速度设置得只比慢走快一点点,然后人在跑步机上散步。
陈世承又举了十多分钟的铁,接过工作人员手中的毛巾,擦了擦汗,踱步到了陈修明的跑步机前,观察了一会儿,说:“不爱跑步?”
陈修明点了点头,说:“不喜欢。”
“也不爱举铁?”
“完全不爱。”
“健身操和瑜伽呢?”
“……人多不行,跟着网课练习也坚持不下去。”
“那还是跟我出去打打球吧。”
“我也不太会打球。”
“明明还这么小,总要运动的啊。”
“可是爸,我只想躺在床上玩儿。”
“那是不健康的,”陈世承将擦过汗的毛巾搭在了陈修明正在使用的跑步机上,“明明你还年轻,要活得比我久一点。”
陈修明不知道该怎么回这句话,他仿佛突然意识到,陈世承比他大了三十岁,大概率是会死在他前面的。
而他还能陪对方多久呢?
十年没什么问题,二十年似乎也没什么问题,那三十年后、四十年后呢?
陈修明是体验过一次“父母”离世的感觉的,他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但这又由不得他。
陈修明按下了跑步机的停止键,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甩了出去,对陈世承说:“爸,我们去打高尔夫球吧。”
“好。”陈世承近乎温柔地答应了他。
在接下来的八九天里,陈世承教会了陈修明打基础的高尔夫球和一点点的骑马常识。
白京回来的那天,陈修明正坐在马上、陈世承亲自牵着他的马,他们在绕着马场缓步前行。
陈修明先看到的场边的白京,他很兴奋地松开了一只握着缰绳的手,冲着白京挥了挥,又惊又喜地对他说:“你回来了!”
陈世承顺着声音向场边瞥了一眼,叮嘱陈修明:“收回手,握紧缰绳。”
“哦哦,”陈修明按陈世承的叮嘱行事,又轻声解释了一句,“我是看到了白京,太高兴了。”
“那也不能不注意自己的安全。”
“……有爸爸您在呢,我肯定特安全。”
“有我在,也算不上万无一失。”陈世承牵着马,引导着马调转了方向,向白京那边走去,“爸爸不是万能的。”
“您头一回说这种话。”
“如果我是万能的话,你就百分百是我亲生的儿子了。”
“您没考虑过,去做个亲子鉴定?”
“没有,”陈世承直接给出了否定的回答,“现在的状态刚刚好,想拿你当亲生儿子,你就是我亲生儿子,不想和你有血缘关系,就可以假装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怎么还会不想和我有血缘关系啊?”
陈世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走完了最后的几十步,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了站在场边的白京,说:“照顾好我儿子。”
白京接过缰绳、“嗯”了一声,等马停稳了,才对陈修明敞开了双手,说:“放心下来吧,我接着你呢。”
陈修明不慌不忙,踩着马蹬,很顺畅地翻身下马。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上马下马了,前几次倒也很怕下马,有一两次脚下一歪,还直接倒进了陈世承的怀里。
但后来,他上下马就很顺畅了。
陈修明下了马,直接抱住了白京,他嗅着对方已经有些陌生了的香水味,忍不住小声抱怨:“你怎么才回来啊,我快想死你了。”
白京双臂合拢,回抱住了他,缓慢而有力地轻拍着他的后背。
“我也很想你,修明,我现在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