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楼缓了缓神,依言回到沈玉霏的面前。沈玉霏一脚踩过去,素白纤细的脚探出红袍,压着梵楼的肩,将其生生逼得单膝跪在了地上。“何时轮到你同本座摆脸色了?!”梵楼不会掩饰情绪,故而一路从忘忧谷外回到临月阁,身上都笼罩着一层肉眼可见的郁气。“属下……不愿……”梵楼垂头跪在沈玉霏的脚边,生着茧子的大手攀上了肩头的那只脚。梵楼用指腹细细地摩挲着柔软如绸缎的皮肤,呼吸逐渐粗重。好难受。好痛苦……宗主为何还不是他的?他想起孟鸣之说的话,心就像是要炸了一般,疯狂地膨胀抽缩。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有旁人觊觎宗主?!他的……是他的!宗主是他的!梵楼喘了好一会儿,方才平静下来。他一片死寂的眸子里,酝酿着狂风暴雨:“属下不愿宗主与孟鸣之结为道侣。”“所以呢?”沈玉霏倒是料到梵楼浑身郁气的缘由他并非真的生气,只是看不惯梵楼垂头丧气的模样。“属下自请入生门。”谁料,梵楼下一句话,就彻底挑起了沈玉霏心头的怒火。咚!结实的身躯这回重重地砸在了临月阁的朱红色木门上。梵楼擦着唇角的血迹,执拗地单膝跪地:“宗主,属下自请入生门!”合欢宗的生门,并非“生门”,实则“死门”。此门位于法塔十八层的尽头,想进生门,先得上法塔十八层。而合欢宗的法塔,向来是惩罚弟子之所。经历了无数酷刑,依旧心志坚定之辈,方才能看见“生门”。入生门,九死一生,故而合欢宗弟子私下里称其为“死门”。但,但凡从生门中活着走出来的修士,修为都会高上至少两个境界。是以为,生门其实是一道历练的法门。昔年,沈玉霏手刃了自己的师父,前任合欢宗宗主玉娇娇前,即便身负长安钟,也进入了生门。“本座不许!”沈玉霏忆及往昔,暴跳如雷。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生门”的可怖了。他怒火中烧地抬手,无形的灵力扯着梵楼的衣领,将其拽至身前:“想求死?本座许你死了吗?!”“不……”梵楼试探地握住了沈玉霏微凉的手,贪婪地收拢五指,“属下……不求死。”梵楼藏在面具下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抹笑意。他的笑很生涩,唇角牵起的弧度也格外生硬。沈玉霏却一瞬间愣住了。梵楼的手腕趁机使力,将他揪着衣襟的手拂开,继而郑重地低头,舌尖舔过沈玉霏的指尖,将尖牙印在那修长的手指尽头,毫无血色的手背上。“为了宗主,属下……要变强。”沈玉霏满身的戾气就这么被一个吻,轻而易举地抚平了。作者有话要说:是的,狗狗蛇出来,宗主就要小心啦w?第77章 077沈玉霏的红袍猛地一个翻卷, 人已经回到了长椅前。他背对着梵楼,眉心紧蹙。“宗主……”梵楼看向沈玉霏的背影的目光,很是痴缠,舌尖在唇边来来回回游走, 仿佛在回味那个于他而言, 算是浅尝辄止的吻。“去吧。”沈玉霏并没有回头。他语气平静, 心绪却远远没有面上表现出来得那么平静。沈玉霏知道,梵楼是对的。想要在合欢宗……不, 是想要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变强是唯一的出路。这也是他一直想要梵楼做出的改变。怎么事到临头, 犹豫的, 反而变成他自己呢?“既然你决定要入生门,那就去吧。”沈玉霏心中的念头百转千回, 最后吐出一口浊气, 缓缓于长椅上落座。他居高临下地睨着跪在脚边的梵楼, 撑在下巴边的手蜷了蜷。戴着面具的梵楼, 黑漆漆的眼睛里,深藏着痴缠与眷恋,直白又热烈。“今日是什么日子?”沈玉霏心念微动,抬起腿, 用脚背勾起了梵楼的下巴。红袍落花般顺着他的小腿跌落。梵楼见宗主像是消了气,松了一口气的同时, 沉声道:“属下会在十五前赶回来。”“哼。”沈玉霏轻哼一声, “你若是回不来,本座刚好换个人双修!”梵楼听得肝胆俱裂。但梵楼没有将心中的嫉恨表现出来, 而是偏了头, 拿脸颊眷恋地蹭了蹭他雪白如缎的脚背。……也是, 若是连生门都出不来,他还有什么资格站在宗主的身边呢?梵楼起身,替沈玉霏将掀起的袍角铺平,又倾身凑过去,好生将松散的衣带系好。“嗯?”沈玉霏不满地将巴掌糊在梵楼的手背上,虽不至于将梵楼的手拍走,但烦躁的意味溢于言表。梵楼哑着嗓子唤了声“宗主”,又替沈玉霏将凌乱的发丝用手指都理顺。沈玉霏立刻就不觉得烦了。他用手指勾勾梵楼的下巴:“疼吗?”沈玉霏问的是方才自己发火,将梵楼用灵力拍在临月阁的门板上的事。梵楼摇头。他也就不再多问,转而从储物囊中取出一柄长剑,嫌弃地丢在梵楼的怀里:“既然要进‘生门’,就不要拿那柄残剑了……叫别人看见,还当我们合欢宗连把像样的武器都没有!”被沈玉霏丢出来的长剑,流光溢彩,宝器森然。一看,就是上好的法器。他却偏要说:“不是什么好东西,本座给你,就拿着!”沈玉霏只字不提,自己在博古架前,踢翻了不知多少个箱子,才寻到这柄既看起来顺眼,又用起来顺手的剑。“宗主……”捧着剑的梵楼,喉结动了动。沈玉霏羞恼地回头:“又怎么了?!”梵楼的薄唇动了动,恋恋不舍地抚摸着残剑:“属下……属下想留着……”那是宗主用过的剑,他舍不得丢弃。沈玉霏顺着梵楼的目光看见了过去,见梵楼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拂过剑身,指腹蹭过刀刃,薄薄的血意顺着剑身蜿蜒而下,耳根忽而一热。他咬牙:“本座才不管你!”梵楼又道:“宗主”“有话直说!”“宗主……宗主,属下不在的时候,能不能先不要让别人顶替属下?”沈玉霏歪在长椅上,单手扶额,半阖的眼睛里闪着微光:“什么意思?”“黄莺也好,别人也罢……”梵楼垂着眼帘,字字句句都是恳求,说出口的话,实则已经是实打实的逾越了,“宗主等等属下。”“……若是属下当真死了,宗主再找别人不迟。”“本座凭什么要等你?”沈玉霏听明白梵楼话里的意思,本就恶劣的性子又因为梵楼的卑微,被纵容得压抑不住。他故意避开梵楼期盼的答案,弯弯绕绕,不给准话,“本座想要谁,就要谁梵楼,你以为本座会等你吗?”沈玉霏的五指攀上梵楼面上的面具,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想要本座不去找别人,就早点从生门里滚出来。听明白了吗?”“属下明白了。”梵楼的眼底擦过了一道暗芒。而沈玉霏心满意足地起身,丢下梵楼,身影转瞬消失在了临月阁内。抱着两柄剑的梵楼站在徐徐亮起的法阵中央,双臂收紧,仿佛抱住的不是冰冷的法器,而是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宗主……”梵楼恨不能将长剑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大师兄……”忘忧谷的一株小小的杏花树下,身着青衣的玉清门弟子明心,捧着两只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灵蜂,战战兢兢地蜷缩成一团。明心只是玉清门内,一个不起眼的小弟子。他操纵灵蜂,不习剑法,被玉清门的弟子排斥,故而即便被带到了忘忧谷内,与合欢宗弟子为敌,也独来独往。当玉清门的弟子急匆匆地带着看似被迷惑了心神的孟鸣之回玉清门,向来沉默寡言,不与同门弟子相交的明心,自然无人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