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章 天子

诛杀董卓的事,刘协必定知道,这毋庸置疑。因为在朝堂上,王允需要天子与他一唱一和,来麻痹董卓。

如果刘协不知道这事,言语疏忽露了馅,恐怕转身就被董卓一把将他和王允的脑袋拧下来。

在原本的历史走向,后来刘协的所作所为,就可以看出,这个天子,志大才疏什么的,先不说。单说他的手段,大概也就这样了。不论是后来的所谓衣带诏,还是其他的小动作,都没有脱出这个框架。

刘协能麻的了董卓,一来是因为董卓老迈,二来有王允这样的人物辅助他。但要麻痹住曹孟德,那就是妄想。

曹孟德多奸诈的一个人?

刘协那些动作,恐怕在曹孟德眼中,跟小儿嬉戏也没什么区别了吧?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心中转念即过,赵昱就到了皇城外。

皇城有重兵把守,不单单是为了保护刘协,更是监视他,软禁他。

赵昱漫步上前,周身弥漫出奇妙的道韵,身融于天地之中,明明他在那里,旁人却视而不见。

大模大样,在重兵镇守之中,赵昱走进了皇宫。

皇宫虽大,但赵昱会望气。

远远看到一道颓意蔫蔫的紫气弥漫,赵昱知道,那必定是刘协所在。

如果是鼎盛的帝国,天子贤明,万民归心,八方臣服,其紫气必定浩浩荡荡,慑人心神,令人不由自主低头敬畏。但现在这位天子,除了有天子之名,还有什么呢?能有这软绵绵苍老腐朽的一道紫气,那还是祖宗余荫。

零星一些宫女、宦官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的走过,随时处于惊惶之中,就好像一有风吹草动就会逃离。被西凉军阀控制的皇宫,已没有一点尊严可言。在宫女和宦官身上,就显露的淋漓尽致。

赵昱走到紫气腾升的宫殿前,抬头一看,是建章殿。

偌大一座宫殿,被甲士环绕,刀斧森森,围的严严实实。殿中的人,就像是笼中鸟,哪里还有一点天子的尊严?

赵昱推开门,旁边的甲士顿时莫名其妙,还以为是风吹的。但明明没有风,何况殿门厚重,风也吹不动。一时间觉得冷飕飕的,疑神疑鬼连打寒战,在赵昱从他们身边走进去之后,忙不迭把大门重新关上。

哐当!

噼啪!

哗啦!

走进殿中,清脆物件的破碎夹杂着滔天怨气的稚嫩恨声:“朕是天子!是天子啊!狗贼!狗贼!安敢如此对朕!”

“陛下!”

一个少女的声音劝解道:“陛下身负天下之望,一时荣辱切莫放在心上,昔年高帝...”

“高帝高帝高帝!你住口,高帝若是有灵,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朕受如此奇耻!?那李傕狗贼,饭都不给朕吃饱,连建章殿不能走出一步,朕还是天子吗?!”

“空有天子之名,祖宗余荫而已。”

赵昱走过一扇屏风,入眼正是穿着内衫正气急败坏的小天子。

“这位应该是伏贵人吧?山野闲人赵昱,见过天子,伏贵人。”

刘协才不过十一岁出头,放在民间,只总角孩童而已。然而这样的年纪,在皇室之中,该历练的颇为老成才是。许多厉害的皇帝在他这个年纪,早已心有沟壑。然而这位天子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如今被李傕软禁,却在这里大骂,也不怕被李傕听到。

李傕连饭都不给他吃饱,他还自恃天子身份,何其愚也。

就像是伏寿说的,他应该学他的祖宗,高帝刘邦。哪怕只学到二三成高帝的演技,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样的下场。

“你...你是什么人!”

刘协见赵昱突然出现,面色顿时惨白:“是李傕狗贼让你来杀朕的么!”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少帝刘辩。恍然也是在宫室之中,被强行灌下毒药,鸩杀而死。

刘协不由得浑身颤抖起来,之前的怨气,一瞬间化作无尽的恐惧。

赵昱见状,不禁连连摇头。

人王当智深如海,勇对天地,这位天子除了个名,一点边都沾不上。

人间帝王,总要有帝王的尊严,就算是害怕,装模作样,也要把尊严拿捏住。可这位天子,如果剥去一身皇袍,跟街边的乞丐,大概也没什么差别了。

不要说他年纪尚小。

作为天子,这都不是理由。何况灵帝驾崩之后,他经历了外戚何进与宦官张让之争,经历了董卓专权,甚至心知肚明的知道,少帝和太后被鸩杀,就算是个榆木脑袋,也该长些记性。但看起来,没有。

国之将亡啊。

有时候赵昱也觉得,大汉不该亡。因为汉之一字,承载了太多。可惜人道变迁,世上那里有万世王朝?

西汉落而东汉起,好歹有个刘秀力挽狂澜。东汉落而只得三国,刘备虽殚精竭虑,奈何中人之姿。虽有坚忍不拔之志,可惜天不假运,机会少而人心变。

或说人心即天心,这是不对的。人心无法代替宇宙的根本运转,少了人,还有畜生,还有蝼蚁昆虫,就算昆虫蝼蚁都没了,宇宙仍然运转不休。人心非天心,但人心却是人道变迁中的关键一环。

人心善变,于是人道善变。

赵昱在这一刻,又得到了许多。

“陛下是天子,虽尊严尽失,但毕竟还是天子之尊。”赵昱并不蔑视这位天子:“李傕还没有董卓那样大的胆子和气魄,他敢虐待天子,却不敢杀天子。否则天下皆敌,他活不过今年。”

闻言,刘协一愣,反应过来:“你不是李傕狗贼派来的人?”

赵昱失笑摇头,缓缓在天子面前盘膝坐了下来:“我今日来到长安,忽然想要见一见天子,所以我就来了。”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刘协打了个激灵:“你带朕走,好不好?去河北,王司徒说袁本初心向朕,你把朕送到河北,高官厚禄,朕绝不吝惜!”

赵昱摇头连连:“王子师就是这样骗你的吗?”

“骗?”

赵昱道:“汉室已失人心,天下诸侯莫不想取而代之。那袁本初势大,眼下是最有可能取代刘氏而王天下的人,陛下你说,他会心向陛下吗?”

“不...不可能!”

刘协退了一步,急忙问道:“那荆州刘景升,是朕皇叔,你送朕到荆州可好?”

赵昱道:“刘景升守户之犬,哪敢揽下陛下这个大麻烦?陛下若去,最多被他恭送回来,仅此而已。”

“皇叔也不能指望了吗...”刘协失魂落魄。

一旁伏贵人稚嫩的脸上露出一抹不忍之色,却对赵昱做了个揖:“请先生教陛下罢!”

赵昱摇头:“已是无力回天。陛下有空天子之位,却无天子之能,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承平盛世,陛下大概有可能勉力为之。但如今大争乱世,以陛下的能力...”

他摇头不止。

“那朕该...该如何是好?”

“所谓人贵自知。”赵昱道:“陛下自恃天子身份,明明历经磨难,却不长记性。以我之见,陛下最好的结局,便是做个富家翁。否则后果难料。”

“富家翁?不不不,朕是天子,上承天命,怎能如此?!”

刘协一下子激动起来,手舞足蹈,面色通红。

赵昱见状,知道这孩子大概是魔怔了。就不再多说,转而道:“我来见天子,是因为一件事,心中好奇,想问问陛下。”

但看刘协魂不守舍的激愤模样,赵昱就问日后的伏皇后,现在的伏贵人,道:“贵人应该知晓一些。我听说王子师谋诛董卓,用的是美人计,民间传闻有个名叫貂蝉的绝世美人,周旋于虎狼之间,才离间了董卓吕布,使得王子师大功告成。还说貂蝉是王子师的义女。诛董卓不是小事,王子师必定不能绕过陛下。这样的美人,倾国倾城,又有智慧,实在令我心向往,陛下和贵人可愿为我解惑?”

最后赵昱失望而归。

果然,真实时空,就没有个叫貂蝉的绝世美人。

吕布和董卓早有矛盾,董卓脾气暴躁,发怒的时候曾好几次差点杀掉吕布。而吕布又是个桀骜不驯的家伙,怎么可能会不记恨?而且吕布与董卓的小妾有染,害怕被董卓知道之后,把他杀了。于是王允一说要谋诛董卓,还许以高官厚禄,吕布立刻就动心了。

当然,这都是表面的东西。

真正的原因,是因为董卓在迁都之后,贪于享乐,逐渐失去了对朝廷的控制。否则王允等人的小动作,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得到执行?

董卓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不单单是残暴凶狠,其智慧,绝不可忽视。

野史传闻,说董卓有女婿李儒之类的为他谋划,然而真正的历史上,李儒这个人虽然存在,但绝不是董卓的女婿,也更不是董卓的谋主。李儒根本就不是跟在董卓身边起家的人,而是朝廷的一个小官,在董卓入雒阳之后,大概才投靠董卓。他的名字留在青史,是因为他奉董卓之命,鸩杀了少帝和太后。仅此而已。

至于贾诩,在董卓手下,根本没有崭露头角,也许也是他不愿崭露头角。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官,恐怕连见董卓一面,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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