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4雄

白木自认今天是他这近百年的人生中最莫名其妙的一天了,尽管他已经服侍白城长老八十五年了,而眼前这座十圣堂他也不知道进出了多少回了,但他现在站在十圣堂大门前光洁如玉的台阶上时,还是不知道该不该进去。而他旁边那个端着的托盘的十五岁少年更是惴惴不安的看着他,而他发现本以为自己已经古井无波的心里竟然也浮现一丝不安。

十圣堂是白城那千篇一律的建筑中唯一的例外。十圣堂是以三千年前舍命救下白城的十位长老命名的。十圣堂虽然名为堂,但是却是一座不折不扣的塔,而且是白城最高的一座建筑,甚至比皇宫里的那座尖塔还要高上几分。除过颜色,它可以说和白城是格格不入的,甚至风格也没有采取白城塔式建筑的传统做法,反倒是有一些齐国那座闻名天下的崇圣塔的影子。从地面算起,在快要接近塔尖的地方,就安置着那枚融合了十位长老残魂的断天石,不过几千年来,人们都知道它在那里,但是真正见过它的寥寥无几,毕竟不是谁都可以活过这漫长岁月的。断天石以下,是白城护国长老的驻节之地,但是目前白城就一位护国长老,所以这里可以说是那位驼背长老的私人地方。

十圣堂不禁止外人入内,但仅仅那份气势就可以隔绝绝大多数人。但是因为这里还保存着大陆上那份最完整的《段天寻异录》,所以不禁外人入内这句话也就仅仅是一句话而已,无人当真,也无人敢当真。所以在白城能够进出十圣堂已经是身份尊卑和修为深浅的象征。而近五百年来,唯一一个以既不是贵族,也不是修行者的身份自由出入十圣堂的人,就是眼前的这位白木,白城现任长老的贴身随扈。而他身边的那位少年白浊,则是一位修行者,还是白木的孙子。所以说哪怕你是白城城主,在你爷爷面前,你也要把孙子样摆出来。

不过这时的白木已经顾不上探究他孙子的惴惴不安是来自于自己的不安还是因为自己发现了这臭小子给隔壁的小姑娘买胭脂。他又不自觉的想起了昨晚的一幕,就睡在十圣堂第一层的白木被一阵惊天动地巨响给惊醒了,一人一兽几乎是撞进了十圣堂第一层的巨厅,幸好当时大门及时打开,要不然是门被撞坏还是来人直接撞死就都不好说。来人他认识,是白城长老的弟子白剑,但它骑得那个东西他却不认得。不过他也来不及追究这些了,因为白剑似乎是奄奄一息,但他还没走出自己的房门,白城长老已经蹲在了白剑身边。他匆匆跑过来发现白剑并无大碍,只是累的快断气了。但是白城长老的眉毛却越皱越深,闪着白芒的左手在白剑身上巡弋,最后在他的心口上停了下来。不经意的叹了一口气,手上的白芒忽然变亮,而白剑随即猛地屈起身子,吐出一口很是恶心的绿水,水中间一丝绿色的头发很是刺眼。白城长老的眉毛又抖了一下,左手一挥,地上的东西已经不见了踪影。在给白剑服下了一瓶药剂后,白剑骑着那头不知道是什么的畜生又消失在黑夜中。自始至终三人竟然无一人说话,白木更是一头雾水。

白城长老在沉默片刻后,道:“白木,你今晚就不要睡在十圣堂了。”话音一落就扭身上塔。

白木一愣,这种情况虽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过,但今晚的情况却是他第一次遇见。在他刚出塔后,十圣堂的大门就轰然关闭。回府后一夜未睡的白木一早就赶了过来,不仅是因为白城长老每日这个时候都要喝他亲手沏的茶,还因为他实在想弄明白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白城长老还很少有什么事瞒过他。

白木又回头看了看日影,决定不等了。整整衣襟,上前推门。不过变故就在这时候发生,刚碰到门的他像是被火烫了一般,猛地缩回了手,闷哼一声,痛的他握住左手蹲了下去。台阶下的白浊微微一愣,甩掉茶具迅疾跃至白木身边查看。白木发现自己的左手霎时变得苍白无比,而且皮肤下竟然隐隐有白色的闪电在游动。白浊脸色稍变,握住了爷爷的左手小臂,催动全身术力,白木手上的那些白色电流似乎受到某种吸引,不知道是不是白浊的做法起作用了,反正电流忽然顺着白木的五根手指流出,没入了十圣堂的拱门中。

“长老竟然封了十圣堂!”顾不上左臂的隐隐作痛,颤颤巍巍站立起来的白木,语无伦次的道:“快,快,快去通知金眼……不,不,不是,先去敲惊闻鼓……回,回来……”正在白木乱的一团糟的时候,白浊却一脸茫然的看向十圣堂,白木又连忙回过身去,才发现刚才紧闭的大门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打开,白城长老一脸平静的走了出来。白木赶紧上前,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长老似乎在考虑什么,静静的站在大门处,沉吟片刻,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想明白了什么,从长袍的左袖中取出了一个卷成一捆的纸轴,纸轴已经泛黄,但是不知道是本身材质的问题还是放的时间长了,不过总之近期还没有散架的危险,递给了白木,道:“把这个交给花无色。”

白木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但还是恭敬的接过了纸轴,略一鞠躬,快步走下进入十圣堂那繁密的白玉石阶,向着石阶下他的那辆马车奔去。当他刚上马车,十圣堂又一次关闭了大门。

就在白木忐忑不安的时候,白城主街上号称天下第一客栈的白云楼来了一位差点惊动白云楼主的客人。白云楼就建在白城主街。临街的主楼高逾十五丈,这也是白城民间第一高的建筑,而这位白云楼主也是白城中唯一一位有能力有胆量盖这么高建筑的人,因为他是一名修行者,而且和白城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不过因为他奉行碧梦宫主的理念而大隐隐于市,极少出手,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到底修行到了什么程度。如果说白云楼的主楼是让人觉得震撼的话,那么真正让白云楼傲视天下的是它后院的那四十四座跨院。

建楼之时,每一座跨院均是延请名家,独立设计,无一不是别具匠心。四十四座跨院的设计以浓缩大陆上的各处名山胜景的精髓为主旨,兼采三大国跨院的特色,号称囊括天下所有景致。设计力求形神兼备,但又以取其神韵为要。楼成之日,白云楼主放出话去,但凡对这四十四座跨院能提出改进意见而被采纳者,可享受其中任意一座跨院的终身使用。不过自建成至今的五百年来,得此待遇的仅有三人。所以自楼成之日,出入的无不是天下名商巨贾,显贵名流。而不知从那一年起,各国使团均以入住白云楼来作为显示自身国力及影响力的象征,而在白城中更是别说入住,就算是在白云楼的主楼能设宴款待朋友,也被认为是无上荣耀,而能动用、敢动用那四十四座跨院的就只剩下白城的那些贵族了。所以出入白云楼那个在白城人看来并没有多少特色的大门的,不是富不可言就是贵不可言。所以白云楼的掌柜已经不单单是眼高于顶了!而是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入得了她的法眼了。不过今天的这位客人,却还是让她颇为头痛,尽管她知道这个人,也知道这个人的的来头不小。

与其他客栈不同的是,白云楼故意挑高的大门两侧站着两位年约五十的中年人,两人均是一袭白城长袍,只不过在腰间各佩了一枚玉佩,而脸上是那永远不会消失的微笑。不过今天让他们两人笑不出来的是来客人了,来了一位矮个子的红衣老者。

当红衣老者离大门还有十步远的时候,两位中年人身上的玉佩不约而同的亮了起来,不过他们还来不及查看的时候,老者已经到了他们跟前。不及他们腰部高度的老者刚好看见了那个发亮的玉佩。不知道是身高惹怒了他还是玉佩的错,总之红衣老者又哼了一声,手杖轻轻一顿,两人身上那号称天下第一硬玉的龙纹玉佩就此变成了一摊玉粉,而且还是两枚灌注了术力的龙纹玉佩!两人齐齐色变,但毕竟是白云楼的人,神色瞬间恢复,齐齐后退一步,躬身迎客。老者此时连哼都懒得哼了,咳嗽着进了白云楼。门口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亮起了左手无名指上的紫金色的戒指!

白云楼进门后世气势恢宏的中庭,风格深得白城神韵,极尽简约,实用至上。从采光到布局,甚至是到桌椅的多少,风格材质,如何布局,无一不是大家手笔。加之楼内那些来往迎送之人的温文尔雅和彬彬有礼,无不给人一个感觉——舒服,那种身心熨贴的舒服。

红衣老者进来时,中庭里已经有很多客人了,但是仍显得很是安静。但是他一进来,就彻底的变成了宁静。红衣老者环视四周,这时早有人迎了上来,老者理也不理,径直走向一张空桌。这时从后堂匆匆赶来一位黑发如云,雍容华贵的女子。白城女子的服饰以长裙为主,这位女子一袭襦裙,露出胸上的大片春光,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曳地长衫。不过真正暴露她身份的是她颈上那枚冰蓝色的断天石项链。她的出现似乎才真正引起了老者的兴趣,不禁停了下了。皱眉看着她的胸前,至于是看春色还是看项链,估计没人敢问。

女子快步走到老者跟前,略一施礼,笑道:“不知是离火大师驾到,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哦?你认识我?”老者有些诧异的问道:“看来这白帆小儿还是调教了些人才的,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就是舞阳了。”

女子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的惊异神色,笑道:“大师竟然知道小女子的贱名,真是让我不胜惶恐。后面三阳跨院已经收拾妥当,大师不如移驾那里稍事休息。张子清上月刚刚酿好了十坛天鬼泉,大师可否赏光一尝?”

“不急。”二人说着话,老者已经坐在了一张空桌旁,女子不着痕迹的摆了摆手,三杯颜色各异冒着热气的极品香茶已经送了上来。老者扫了一眼,又看着舞阳道:“既然你是舞阳,那刚好省了我很多的事情。我问你,花无色死了没有?”女子神色明显一僵,不知是没听懂还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但老者却显然也没指望能从她那里听到什么答案,因为接下来他自顾自的说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疯性不减,敢用断天石做首饰的,除了他估计再没有第二个人了。哦,对了,这个项链到你这里,换了几个人了?”

舞阳再也笑不出来,脸上愠色一闪而过,勉强道:“舞阳听不明白大师什么意思,”她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什么,道:“花先生正在闭关,特吩咐不见客。”

“哼!闭关!”离火大师重重的顿了一下手杖。舞阳只觉得这一声沉闷的撞击仿佛直接敲在了她的心头,一股直指内心的燥热猛然袭来,她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眼前所有的景物竟然都变幻成了一片流火!舞阳刹那间竟然觉得自已已经了无生机!但这种感觉不过也就是一瞬,她胸前那枚断天石蓦然亮起了一层淡淡的蓝芒,沁人心脾的凉意如同水银泻地般涌入她的身体,旋即汇入了她的脑海中。那股咄咄逼人的燥热又瞬间被驱散的无影无踪。

离火大师眼神一亮,道:“果然名不虚传,我……”

“那个不要脸的欺负我女人,我要是不在他的饭碗里拉屎我就不叫花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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