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眼中,是小六败了。于是,钟杜武军士气大盛,天衍都军慌乱不堪,心生怯懦,难以再战。
此刻的高艰,俨然已经成为了钟杜武军的主心骨,定海针,今日一战过后,这个翩翩少年定是会光芒绽放前途不可限量。
看着高艰执刀而前,身无寸伤,靠着近的几个钟杜武兵士更加卖力地挥动兵戈,想着能搏点印象,卖个小小的前途。
不论是谁,都不想一直做一个头悬腰间生死难料的小卒子。
正想着,憧憬着,高艰的短刀白晃晃朝自己砍了过来。卒子惊怒,惊得是那把锋利的刀,怒的是这个屁大的孩子,敌我不分。
砍错了,方才还是搓杀敌将的风光少年,在众人的目光中,将一自己人斩落在地。
不等所有人反应什么,高艰又是顺手,把血污的刀戳进了另一旁愣住的钟杜武军中。
连杀二人,依旧没能惊醒众人,靠得近的几个兵士已然嗅到了危险,拼命远离这个搞不清阵营的家伙。
第三刀,一个天衍都兵士栽入血泊。
终于,两军幡然醒悟,这个贼子,杀红了眼!
确然,乱军中,误杀的例子不少,甚至说是多不胜数。更也有杀得兴起,不论敌我,近人便杀的疯子。
对这种人,只有两种办法,一是躲,二是杀。
躲不过,只能杀。siwu.org 猫头鹰小说网
来不及躲的那些人,受着性命的威胁,暂时抛下两军对垒的厮杀,默契地一齐对上这个极其危险之人。
有长矛,有朴刀,有半月戟刃,自四面八方扑来。明明是堵得严丝合缝,明明是封死了所有的角落,可依旧是没能如愿的见到血溅景象。
有一人突然惊悚,他眼睁睁看着高艰的刀迎着自己的头顶劈了过来,他看到了,心急如焚,大脑快到极致,身体也快到了极致,可惜,依然是慢吞吞。那把刀实在太快了,不过眨眼间,刀落,人亡。
余下的几人,当真面色苍白如纸,恐怖至极的武力,杀人宛若杀鸡,根本不可抵挡。
逃,逃不掉也要逃。
几乎同时产生的想法,逃出这个杀神的笼罩,丢盔卸甲,狼狈而逃,哪怕是逃向前方依旧厮杀不止的混战也不惜。
高艰心中畅快非常,任由方才就近的几人四散逃命,手中刀,猛然掷出,直刺前面逃命之人后心。
那人,看到了飞来的刀,拼了命的跑,看着刀却越来越近,绝望中亡命的哀嚎,撕心裂肺。
那刀,当真是太快了。
但有一道光,银闪闪,更快了些。
眼见刀入后心,穿透胸膛。银光与刀交激,那把飞快的刀登时便卸了力,偏转出去,在空中翻了一圈,掉落在地上。
绝地逢生,那人已是冷汗连连,瘫在地上大口喘息着,回首看去,看见那道银光静止。
长枪微芒。
不由得心中大喜,原是自家领将,天衍都守,小六!
见小六踏于战场,天衍都人欣喜若狂,再生战意,钟杜武军也竟默输一口气,终是有人能拖住那个杀红眼之人。
蹙眉,高艰面露不喜,没有说些什么,但心中起伏,那一脚迎面,碎金裂石,怎会踢不死一个普通人。
原让彭燧惊讶到开口的事,正是被重力一踢却看上去毫发无伤的变态体魄。
这等肉身,不会是所谓的天生神力,就算再神,这一脚,依然可以让你去见神。
所以,彭燧惊讶的是这个执枪少年的来历,他终于明白老祖为什么放着一个不入道而登山顶的绝世天才不管,反而召集他们去杀一个俗世平平无奇的草芥。
平平无奇?现今看来,很是不平了。
“来。”小六开口,声音处波不惊,握着枪,模样狼狈却不见颓势,盈满战力。
一字,漠然。终换来高艰一声恼怒的冷笑,面容越发得冰冷,杀机盛起,要夺小六项上人头。
鸣金之音,自钟杜武阵营中响起,所有人皆是茫然,止战,循声看去。惊神,那里有一人,执鎏金戟,虎背熊腰,淡然而立,嘴角尚且噙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钟杜武的归来,象征着两军将领的支柱出现,胜负已然分明。可不及钟杜武军心喜欢悦,那鸣金之音再度充斥耳畔。是的,自家将军要退兵,退出这大好战势损失颇大的斗争。
众人不解,惊恼,斗了整整一日,被突然偷袭得慌乱不堪,甚至是副将都死于非命,窝着满肚子火气,竟然是草草收兵?
军令不可违,钟杜武退军。
小六遥望远处钟杜武,骄阳如火,正卖力地绽放炽热,钟杜武有感相视。
挥手,天衍都退兵。
狂喜自天衍都军中爆发,这一战竟是真的从那十死无生的绝境中活了下来。
大军如潮退去,只有一人未动,冷笑不已的高艰。直勾勾盯着面前的执枪少年,没有丝毫离开的迹象。
可惜,小六并不打算再理会他,战事结束,小六自小养成的习惯,不想再多消耗任何一点的体力。
即将退走的刹那,有拳风至,小六皱眉,不喜。这个白痴,到底清不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横枪后刺,硬逼开那拳势。
高艰不知在哪拾来一柄长矛,直直朝着小六的头砸去,迅猛力道,划破气流,惊得阵阵空鸣,连同矛身也微微扭曲。
“今日,你必死。”
长矛与长枪的交激,星火溅射,二人同退半步。小六终是舍得开口多说了几字:“你这家伙,脑子不太好使。”
话语间,长枪凛来,毫不留情。
高艰低吼,恼怒不已,提矛迎上,不见用矛的招数,全然把手中矛用成了砸戳的铁棍,却是凭自身一时间压制住了小六。
矛身力逾千钧,乌光黯淡流转间,锋利的矛尖直贯小六胸膛,高艰的攻势浩浩荡荡要将迎面之人捣得稀碎。
此刻,被动许久的小六终于主动。在长矛袭身的刹那,再无抵挡,银枪径直轰向高艰裸露面门。几乎同时,长矛入胸,长枪袭面,这不是以伤换伤的打法,这是以命换命的博弈!
高艰瞳光聚成针芒,咬牙切齿,出去的长矛如何收得回,倒没想到这个蝼蚁狠成这般模样。
可若让蝼蚁伤到,岂不笑话?于是,高艰内心稍安,暂时搁下了所谓的仙家高傲尊严。半步后撤,长矛归于手,避开这两败俱伤的一击。
可就在收手的那刻,高艰的余光瞥到小六嘴角噙着的那抹极嘲讽的微笑,恍然,怒起,上当了!
是啊,你觉得你这命金贵,不肯与我同伤。可我这命,同样不愿与你换个流血。不及高艰怒起下手,小六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一步,长枪稍退,一只手拳风呼啸。
“不错不错,有点味道了。”彭燧凝神不语静听老六笑吟吟的声音。
高艰终是避不开,硬接下这一拳。惊神,这一拳宛若闷雷,抵在高艰护住胸膛的手臂前,巨浪拍岸,劲力轰然炸开。
手中长矛崩碎,四溅散去。高艰的身体陡然飞出,即将栽倒在地的刹那,身形平稳下来,半踏于地。
颇为潇洒,可嘴角溢出的那缕鲜红,格外刺目。
高艰眼中阴翳久久不散,以往轻视不见,站立,不动声色抹去嘴角温热液体:“你能伤我?”
是啊,撰铭四十重的修为,距真正踏上仙途,迈入空泉境也不过数步之遥,筑基四十重,青石炼平踏九千阶的半步仙人,竟被一凡间小子,一拳打到嘴角溢红。
可笑?不。高艰不蠢,是他眼界高于顶,过于自负了。且眼前的少年,远不是那么简单。
闭目深吸气,半臂抱圆虚后一跨。高艰凌乱的气息归于平坦,衣摆无风自动,睁眼,两束精光逝过。
老六拍拍彭燧的肩头:“看看这一拳,帮你把弟子的道心都给打稳了,怎么谢我?”彭燧嘴角抽搐,虽无奈这个绝对碾压自己的存在,倒也对那二少年生了期待,更是奇怪那执枪少年,究竟是何人。
高艰心魔消散,双掌起,翩翩而动。小六枪尖泄地,同另一只手握拳挥去。那掌绵软至极,轻飘飘扑来,迎去时,小六猛然变了脸色,执枪之手后摆将长枪斜插在地面,速退开来。
随蛇上棍,高艰的一掌攀在小六退走的拳上,绵软忽变刚硬无比,拨开千斤势,泄了小六拳上气力,露了胸膛。只闻虎啸音,强横掌力毫不留情,直奔小六胸口。
瞬息间,高艰贴身迎上,封死小六全部退路,虎音充斥耳畔,掌风迎面。
掌虎!
高艰当真强极,一双手掌挥出虎势,奔取小六心窝。小六退,高艰便进,不留丝毫喘息余地。那瞬间,不知二人谁的汗珠随风甩落,散入凭空。小六胸前因风鼓起的衣衫已被临近的掌压陷。
终,小六不再退了。其后,是斜插在地的银枪。
撤步抵在枪身,弯身,留出一线生机。
拳出,硬撼高艰掌击。
闷响声起,银枪被小六的后背顶飞,划溅出不少泥土,四散开来。被抛出去的小六滞空刹那,高艰又是举掌迎来。
泥土迷目,高艰换掌为抓,抓住小六脚踝,后身步,竟是将小六拖拽了回来。
同时的,还有小六空中扫来的银枪。
小六高临,银枪纵下,力劈华山之势,要断高艰紧抓自己的左臂。
银枪被阳光照射,耀眼无比。可似乎,高艰松开小六脚踝的掌才是焦点。
惊神,那双手。小六此刻依然滞在半空,可他的目光还是触及到了身下高艰那双迎枪而来的掌上。
莹白如玉,坚不可摧。
暖阳微醺,银枪来。高艰仰头,早已没了往昔轻蔑的神情,双手莹白竟硬生生地朝头顶长枪迎去。
小六凌空,心中微颤,凝眉,加大了手中枪下贯的力度。眼见得,枪尖触及那双极端异样的手掌。瞳孔骤缩写满了不可思议,那双肉质的手,泛起一层微白,轻描淡写的抵住了下贯的锋利枪头却毫发无伤。
莹白手掌握住枪尖,卸了轰击而来的强大力道。此刻,小六落地,抽枪,再刺。莹白手掌变作拳势,硬撼枪身,交激,双拳坚不可摧,竟与枪身发出尖锐的鸣音。小六退,不得不退,手中枪击被眼前人一拳拳生生打散,无法再加力分毫。
难怪,这少年不会使兵刃,那双掌,就是他最强的如意兵。
一念,高艰逼近,不留任何长枪挥舞空隙,嘴角微扬,拳起,粘向那最软的腹部。
仙家––玉拂手。
亦轻如羽,亦坚如玉。
长枪抵至身前,拳变,掌贴心胸顺着向上划去。小六眼光凛起,脖颈后仰,反转枪身,迫开上划之势。
那手,如影随形,软得当真让人心烦,随小六起伏的动作,或快或慢,终攀上胸口,虚按,轻柔细腻。
变了,那虚软的掌变了,就在贴上胸口的刹那,坚硬如铁,登时涌出澎湃的力,拍击在小六的胸口。
闷哼,小六喉间甘甜,淤血出口,倒飞栽倒在地。
彭燧只觉得肩头一紧,肩上是老六搭着的手,转而松开,轻笑,原此人也不是胜券在握。
“别以为,我真的不敢动你。”老六注意到彭燧的心境波澜,冷声。轻拍拍彭燧肩膀:“连玉拂手都用上了,也不知道你高兴的什么劲。”
长枪躺在地上,半许被灰尘蒙住。小六缓缓坐上,擦掉嘴角鲜红,抬头看着静静站在原地的高艰,双手顶着夕阳,血红中白得异样。眼神中,微不可闻的流露着一丝丝意动。
伸手,止住了身后,本应退回到天衍都的兵士们。
起身,随意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土。站直,看着未动的高艰,第一次,生出这番充盈全身的战意。
“来。”
高艰诧异,看着地上的长枪,再看小六丝毫没有要捡起的样子。移步,举掌,“如你所愿!”
疾风落叶,风起云卷,高艰的掌劲更甚,不再轻柔,直接以更强硬的崩临劲挥来。
掌上玄光,掌风呼啸,虎音再度充斥耳畔,小六眼前,隐约有猛虎扑面,威压压迫气息,难以喘息。显然,玉化后的双掌,威不可挡。
发丝被临近的掌风吹到凌乱,却看小六愈发火热的瞳光,仿佛说着,来吧,让我再试试你这招,
掌虎!
猛虎扑食,血口已至,下一瞬,便可见小六被撕得粉碎。千钧一发,小六动了,无形中的一只手,压住了猛虎的头颅,牵住了猛虎挥来的巨掌。
彭燧眼神中光芒散出,身体竟也是经不住站起,被老六一把按下:“稳住稳住,这么大个人了,这点定力都没有怎么行。”彭燧不去理会碎碎念的老六,直盯着远处的小六:“一丝入道的迹象都没有,凡夫俗子,能接的下玉拂手?”
“淡定,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老六开口。彭燧终是嘴角抽了抽:“貌似阁下站起来的速度比吾还快了些吧。”
“轰。”尘土飞扬,老六不动声色地将彭燧按到了地下,只露出一个头顶。完事,起身拍了拍手,很是不满道:“你这个人,活不长的。”
现实里,小六的一只手,抓在了高艰玉化的指上,一指卸力,双手无形,猛虎化虚。
高艰笑了,肆意自在,痛快,当真有些痛快。虎势散去,不及小六加力,手中微抖,竟是化掉了小六想要断掉那根手指的力道,极速将手指抽了回来。
何为玉拂?可轻可坚,可粘可刚。纵使双手坚如玄玉,亦可盈柔软腻。掌过小六迎上臂膀,缠身,急转,结结实实一掌轰在小六肩头。
连退数步,小六面露不悦,实然,施大力却如打在棉花上,怎能令人心喜。
“该动刀子了。”老六无视掉彭燧爬出土坑时幽怨的眼神,喃喃自语。
实然,拳拳相碰看似相当,可那高艰掌上显然下了苦功,所以同样赤手的小六是吃了大亏。
待小六站稳,高艰静立原地,收势,有些老道的叹气:“汝不差,但今日,非死不可。”听闻,小六反而是轻笑几声,回道:“终于是要拼命了吗?”
高艰默然,他不会认为小六会有什么底牌,只觉得这是小六最后的坚强,起手,不再留情。
虎形再起,不同以往,凛冽急促快到极致。此时,那掌,当真是待猎饥饿许久的猛虎,模糊间,血口扑面,骇人心魄。
何为仙家天骄,饶是凌虚这等仙门,高艰之名在年轻一代叫的也颇为响亮,并非其师尊威名,自身已然足以在同辈服众。
光是这式掌虎就能让那修习数十年无果抱恨念寸山的方清平吐血不尽。纵埋怨天道大不公,不可否认,资质根骨,当真是占了大头。
虎目明亮,那是高艰双手所在,玉拂莹白,携澎湃气劲汹涌而来。未曾离开的天衍都兵士,远在半里外不觉得呼吸一滞,顿生恐惧,思维迟缓。进退两难。
失神间,一声清脆高呵充斥耳畔,惊醒众人。
“退!”
猛虎之前,有人凛风站立面色凝重但不见慌乱丝毫。
虎目眸光烁烁,随风势皆拍击在小六身上,震得衣摆疯狂翻飞,似要逃离,宣誓着眼前人不可敌。
乌光黯淡,一闪即逝。
老六摸着下巴,自语:“这破小刀,能有你的长枪好使?”
尺许柴刀现于小六之手,面前猛虎,严阵以待。画面闪逝,像极了未曾遇见老六时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