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寿宴(一)
这一年是大越朝景熙二十一年，春。这一日是三月二十七日，正是韩太后的寿宴。
威远侯府内，小王氏与李氏俱按品级大妆。明镜身为正三品县主，也是换下了平日里素雅的衣裙，穿上了华贵的宫装。
不过，明镜并未戴上前儿小王氏给的伏牛望月的头面，而是挑了去岁太后娘娘特意赏赐的一套赤金打造的嵌红宝石花叶式样的钗子。腰间系上了一条淑妃娘娘曾经赏赐下来的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绛，于华丽中更显庄重。
侯府内有品级的女眷也只此三人，但是李氏自然是会将自己嫡出的四姑娘明钰一同带入宫中的。而馀者庶出的姑娘就不在李氏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四姑娘明钰也算是中上之姿，容貌偏于艳丽。今日特意着了一身之前在巧衣坊里头定制的一套绛珠色月季花妆花褙子，绾了高髻来戴上那套花草虫式样的头面，更显得张扬夺目。
小王氏见了，心内多有不喜，但面上却笑着，也未曾说些什么。
众人正齐聚福禄堂内，待过一会儿就准备进宫。一时外面有丫鬟打起帘子来报:“老夫人，宫里有人来了，说特意要接县主入宫的。”
小王氏顾不得多想，只连忙唤人快把宫里来的人迎进来，自己也带着人出去迎接。
明镜闻言也甚感奇怪，自己今日便要入宫了，太后她老人家为何还要特意派人来接自己
正暗自私忖着，就见一个穿着正三品女官服饰的宫人领着几个宫女前来。
明镜认出为首的女官是太后宫里的琅环，曾有数面之缘。之前太后赏赐下来的东西皆是这位女官送去净云庵的。
明镜含笑，虚行了一礼:“琅环姑姑。”
琅环连忙侧身，又行了一礼:“拜见县主。”这位县主可是太后娘娘心尖上的人，她怎敢受礼？
琅环颔首，道:“太后娘娘得知县主数日前就回了上京，一直记挂着。知道今日县主必定是要进宫的，只是实在等不及了，就命奴婢现在就来接县主去长乐宫。”
明镜客气道:“有劳琅环姑姑了。”
小王氏原想请女官入厅用些茶水，只是被女官拒绝了。于是，也只好在一旁忙道:“那镜姐儿，你快随琅环姑姑入宫吧。切莫让太后娘娘久等了。”
明镜道了一声是，辞别小王氏后就随着琅环入宫了。留下侯府里的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李氏极为不甘:“太后娘娘这是怎么了？对英国公府里头的姑娘都没有这般亲近……偏偏唯独对镜姐儿，虽说也是亲戚，但到底隔了那么多层……”
明钰自觉的自己是侯府里最尊贵的姑娘，毕竟现在自己的父亲才是正正经经的威远侯，谁知道偏偏有个明镜被封了正三品县主。
以前明镜未回侯府前倒是也无多大感觉，自打她回了侯府，明钰才觉得处处皆被压下一头。故脸色也很不好:“谁知道她有什么糊弄人的本事哄得郑姑娘还有……郑公子也觉得她好……”
明镜出府赴约那日，她可是特意命人打听过了。流云阁的夥计说那郑姑娘待明镜有多好。后来连郑公子都来了，兄妹两个还亲自送明镜至门口……
“够了，你们两个住口！”小王氏难得发怒，只觉得自己这些年真是养了两个蠢货。当然，这也是她原本的打算。“太后娘娘可是你们能够随意议论的若是入了宫还这般不知分寸……只怕连宫门都出不来了！”
史氏只穿了一身家常的褙子，静静地坐在一旁瞧热闹。毕竟，这些事和三房都没有多大关系。不过嘛，看李氏不高兴，她就很开心。
小王氏按下怒火，见时辰差不多了，又再次叮嘱李氏核对一下为太后备下的贺礼，万不可出了差错。
李氏也只得连连应着。
“还有，今日太后娘娘过寿，我们怕是要在宫里呆上一整日，未免府里无人管事，就让史氏先照看着吧。”
闻言，史氏受宠若惊的应下了，暗自得意。毕竟，不是诰命夫人不能进宫，尝一尝管家的滋味也是好的。
闻言，李氏那抹着浓重脂粉的脸上又难看了几分。
明芫自柳姨娘去了后，一向就在府里没有太大的存在感。这时，忽然见机笑眯眯的道:“祖母，既然大哥哥要一同随着大伯父进宫，不若就让三哥哥也一同前去，在宫里有个伴也好相互照应着。”
李氏连忙喊着:“母亲，这恐怕不妥吧……安哥儿是无品级的外男，一同进宫怕是……”
明芫笑道:“大伯母，您恐怕是多虑了。三哥哥是无品级的外男，那大哥哥就不是了吗？”别忘了，明长瑞还不是威远侯府的世子。
“再说哪个人家不是带着各自府里的小辈前去呢？就是您，不也是带着无品级的四姐姐一同入宫吗？”
“这怎么能一样！我的钰儿可是侯府嫡出姑娘，他是……”他是个什么东西？！
李妈妈在李氏身后，咳了几声，李氏就住了嘴。
明芫:“三哥哥可是您的亲侄儿，也是威远侯府里嫡出的公子，大伯母莫不是忘记了？”
李氏急欲争辩:“我自然是记得的，可是……”
“好了！”小王氏深深的望了一眼明芫，知道也要适时的敲打一番大房，“安哥儿就随着远延一同去吧。时间不早了，该启程了。”
明远延对小王氏不敢不从，听闻消息后也只能答应着。
一时间，三房的人虽入不得宫，却也是满意了。
史氏越是瞧着二房的姑娘越是顺眼。
于是，威远侯府一行三辆华盖马车，驶出了将军巷子，穿过繁华的朱雀街道，再驶向北边，很快就到了皇宫。
却说明镜被女官琅环接走，至宫门前，方下了八宝玲珑车子。
琅环出示了宫里的腰牌，侍卫就直接放行。
于是，明镜就随着女官穿过九曲游廊，绕过长长的宫墙，走了近一刻钟的时间才到了太后娘娘的长乐宫里。
在宫门外又等了好一会儿，才有宫女前来引进宫内。行至正殿前，方有一个管事模样的宫女从殿内出来走向明镜，笑意盈盈。
女官琅环见状，行了一礼，方退下去了。
明镜看向来人，知道她是太后身边亲近的人，也是长乐宫掌事桂嬷嬷亲自带着教养的宫女。小时候，明镜随母亲韩氏入宫时还见过几次面，因此笑道:“纯儿姐姐。”
名唤纯儿的宫女恭恭敬敬的笑迎明镜，说道:“太后她老人家已经等县主许久了，英国公府的女眷正陪着呢。县主快随奴婢入殿吧。”
英国公府韩氏一族乃太后娘娘的娘家，也是明镜母亲韩氏的娘家。明镜的外公是韩太后嫡亲的哥哥。而宫里的淑妃娘娘正是是明镜母亲的庶出姐姐。
明镜心中了然，笑着:“多谢纯儿姐姐提醒。”
长乐宫的正殿，极是宏大华丽。明镜入殿见到韩太后时，她正被依偎在她身旁的一个妙龄女子逗得笑起来，仿佛旁若无人。直到她身后的嬷嬷悄悄提醒了一下，韩太后才注意过来。
明镜行了大礼，太后忙唤了明镜到跟前。
明镜缓缓走向着金袍戴凤冠的太后，面容沈静，有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太后拉了明镜的手，竟是要流下泪来:“这么些年不见，我们的镜儿都出落成大姑娘了！和圆姐儿越来越像了……”
圆姐儿是明镜的母亲，即韩氏的乳名。
明镜知道今日是太后娘娘的寿辰，不宜伤感，故笑道:“可是姑奶奶仍然和当年一样好看，一点都没变。”
太后听了果然破涕而笑，指着身旁的穿着粉蓝宫裙的少女，向众人道:“我原说今儿诗姐儿的嘴是抹了蜜的，没想到又来一个，都惯会哄我开心的。”
那被唤做诗姐儿的少女连忙笑道:“我可没有哄您，这原是实话，镜姐姐，你说是不是？”
明镜笑着看向她，附和道:“自然是的。”
那少女原是英国公府里二房的七姑娘，最是乖巧伶俐，讨人喜爱的。
“太后娘娘福泽深厚，自然是芳容永驻，长命百岁。臣妇等望尘莫及。”
说话的妇人，瞧着不过三十许，穿着一身绛紫色妆花褙子，绾了高髻，说笑时发髻上珠钗摇曳，雍容华贵。
明镜知道这是大舅母，即英国公夫人，当即行了一礼。
又见了二舅母与英国公府里的其他姐姐妹妹，皆互相见了礼。
此时，明镜方得空，命蕓书捧上一个紫檀木匣子。
诗姐儿立在一旁，笑道:“镜姐姐向来心思巧妙，不知道这回要送姑奶奶什么好东西？”
明镜淡淡一笑:“姑奶奶这儿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什么新鲜物儿没有见过？我哪里还有什么好东西？”
她打开紫檀木的匣子，众人才见到里面是一卷经书。“这是我在净云庵时手抄的《地藏经》，专是为姑奶奶祈福的，愿姑奶奶长安长乐。”
太后瞧着字体端正又不失秀美，可见是用了心的，故心下愈发高兴:“当年你母亲还在时，也常常抄经书给我……罢了，还是不提她了。”于是，又命人拿了锦缎制的圆杌子来，让明镜坐在自己的另一侧。
众人又聊了些许子闲话，就有宫女传话说，皇后娘娘领着一众后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