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银丝碳(一)
五皇子殿下谋逆一事,在前朝后宫引起了轩然大波。景熙帝以雷厉风行之势处置了有关人等,将五皇子党连根拔除。就连侍奉景熙帝多年的贤妃谈氏也没有逃过一杯鸩酒的命运。
近一个月来,整个前朝后宫都是低气压。
笼罩在百官头顶的乌云,在入冬时终于落下帷幕。
快要到年关,祝府里上上下下都是张氏在忙活着,准备过年的事情。张氏丝毫没有叫明镜插手的意思,明镜倒也乐的清闲。
这些日子,明镜便整日窝在汀兰苑里,已经开始替祝景行做第二套贴身的寝衣了。上次做的那一套是用云丝制的,可以留着春夏穿,这次,明镜特意挑选了素色的薄棉缎,打算再替祝景行做一套冬日里穿的。
身着葱黄色夹袄的蕓书伏在一侧的案几上描着旁的花样子,她瞧见明镜手里的棉缎上,针脚细密,便抿唇赞道: “少奶奶的绣工如今是大有长进了。从前是连针线都不碰一下的,现在却已经可以替少爷做衣裳了。”
闻言,明镜似乎想起了什么,便弯了唇角: “原先一开始做绣活时,他还说这种事情自有丫鬟们做,说是费神,还怕伤了我的眼睛,可是如今,若不是我亲自做的,他都不愿意穿了……”siwu.org 猫头鹰小说网
蕓书自然明白明镜口中的“他”就是祝景行,于是便笑道: “那是少爷爱重少奶奶才会如此的……”
爱其实,明镜还从没有仔细的思考过自己与祝景行之间,到底有没有那种所谓的男女之情。
未出嫁时,她曾经也想象过自己嫁到祝府之后的生活。也许是和夫君相敬如宾,也许是夫妻二人互相都冷淡相待,就像当年父亲对母亲那样,也许是旁的模样,但是没有一种是像现在的这样真正的生活的。
她只知道,祝景行待她很好。从小到大,除了母亲和师太,他是待自己最好的人。然而这种好,又与母亲和师太都不同。
因为他待自己好,所以自己也就自然而然的会对他好……至于二人之间有没有旁的感情,她也不大明白。
屋里,一旁的炭盆内正燃着银丝碳取暖。蕓书擡头,见碳火不多了,火也不大旺了,嘴里便道: “莹画取碳,怎的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随后,便命了屋外的丫头们将汀兰苑里馀下不多的碳先燃了。
接着,自个儿又走到另一侧的案几上沏了一盏茶。见茶水是温温的,不大热了,便又找了若兰和若竹过来,叮嘱着二人日后仔细着些,别再大意了。
蕓书训完了二人,就让二人都出去了。然后才和明镜道: “本来瞧着若兰和若竹这两个以为是机灵的,结果,还是不大堪用……”
明镜坐在罗汉床上,仍旧忙着手里的活计,随口应道: “所以啊,还是要你和莹画多费费心了……”
“什么事要多费费心”屋外,祝景行朗声笑问,掀起门帘进了屋里。他整个身子都笼罩在身上披着的雪色银丝暗纹的披风之中,进门时还夹杂着屋外的几分寒意。
“不过是有两个丫鬟做事不仔细罢了,我叫蕓书和莹画他们多费费心,好调/教那些小丫鬟们。”明镜起身,亲自替祝景行褪去了身上的披风,然后交给了身旁的蕓书。
明镜替祝景行弹去了身上的雪水后,夫妻二人方一同坐在了罗汉床的两侧。随后,蕓书便上了一盏热茶。明镜又命门口的小丫鬟将碳火向祝景行那边移了移。
祝景行一坐下便看见了明镜又在做绣活。 “之前才看见你做完一套寝衣,这会子做的又是什么”
明镜将将缝制好了寝衣的一个袖子,这会子便趁机拿起来贴在祝景行的身上比试大小。
见状,祝景行自动地就伸展开臂膀,挑了挑眉,低声道: “都同床共枕这么多日了,镜儿都不知道为夫身体的尺寸么”
闻言,明镜已不再似从前那般禁不住逗弄,轻易就红了脸,反而不轻不重地瞪了祝景行一眼。 “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罢了。”
明镜见袖长正好,便拿回了寝衣,放在了绣篮子里。
祝景行不安分地凑了过来,双手从身后环抱住明镜,在她耳边低语: “既然如此,那今晚,为夫便好好的叫镜儿仔仔细细的再确认一下。”
“讨厌……”明镜现在已经不是懵懂的少女了,所以自然是明白祝景行话中的含义的。一想到现在天还没全黑,二人就在这里说起了这种事,终于还是不争气地红了脸。
“少奶奶!”屋外,忽然传来了莹画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屋里缠绵缱绻,如胶似漆的二人。
听见了外面莹画的声音,明镜连忙推开了祝景行,理了理身上的衣衫。祝景行仍旧挨着明镜坐着,只微微皱着眉,道: “屋里的丫鬟确实该好好的调/教一番了。”
莹画径自掀起了帘子,起先没注意到祝景行也在,便刺啦啦地大喊道: “少奶奶,管事那里竟然说……”
一时间,莹画忽然看见了坐在明镜身旁的祝景行,便生硬的停了话头。
明镜问道: “怎么了你不是去取碳吗管事那里说什么了”
莹画素来是个心直口快的,见明镜这样问了也就全说了。 “奴婢今日去管事处那里领下个月份子的银丝碳。奴婢明明瞧见库房里还有不少的银丝碳,可管事偏偏说没有了。还说府里的六姑娘怕冷,那些原都是留给六姑娘用的……”
“奴婢想着汀兰苑里的银丝碳已经没有多少了,少奶奶也是极怕冷的,便想让管事匀一些出来给咱们汀兰苑先用着,等下个月的碳到了,汀兰苑也就不取了。可是奴婢好说歹说了半日的功夫,那管事就是不允。这却也罢了,可偏偏……”说着说着,莹画就要委屈的哭出来了。
祝景行的脸色渐渐阴沈,问: “可偏偏什么”
明镜蹙着眉,道: “莹画,你先下去吧。这事回头再……”
祝景行却不肯轻易放过: “说,可偏偏怎么了”
莹画本就为明镜抱不平,而此时此刻又正是向祝景行告状的好时机,便立刻道: “可偏偏那管事还说少奶奶的娘家威远侯府已经败落了,哪里就那样娇贵了,还装什么世家贵女……还说,不久之后,大少爷就会休了大少奶奶……”
莹画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罗汉床的案几上,一盏冒着热气的茶水就被祝景行反手掀翻在了地上。
祝景行怒道: “岂有此理!我祝府何时竟养了这样的刁奴!”
明镜嫁给祝景行已经几个月了,她还是头一次看见祝景行生这么大的气。
明镜伸出玉手,轻轻地握住了祝景行的。 “我还没气呢,你倒在这里发这么大的火。再说,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也不值得。”
祝景行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他虽然今日只听到了这一件,但是以往没听到的又不知有多少。他本以为自己娶了明镜,将明镜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是能够一直让她幸福快乐,但是没想到还是叫她受了委屈。 “镜儿,对不起,我原以为你在府中一直过的很好……”
明镜摇了摇头,道: “夫君不必说对不起。我在府里,确实生活得很好。”比起威远侯府,祝府不知已经清静了多少。
“至于夫君今晚所闻,不过都是内宅之事,本也是在所难免的……”
祝景行却道: “我不知旁的,我只知不能叫镜儿你受委屈。”
言罢,祝景行连披风也未穿上,便径自出了汀兰苑。
明镜欲拦住祝景行,只是却来不及了。莹画在一旁道: “少奶奶就让少爷去吧。不然,整个府里,还不知要怎样欺负少奶奶呢。”
自从威远侯府没了以后,祝府里从上到下的奴仆,瞧着明镜便与往日不同了很多。
明镜也并非不是没有察觉,只是觉得自己现在也不管家,所以在府里立威的事情并不着急,以后再说也不迟。
何况,明镜其实也并不是很在意旁人的目光。只要祝景行不看低她,那么在这个祝府里,便也就无所谓了。
只是没想到,今日竟出了这等事。便是祝景行不在,明镜也是不会放过此事的。
但是,这到底是内宅的事情,明镜并不希望祝景行牵扯进来。
略略一思索,明镜便戴上了斗篷,又叫蕓书撑了伞,手中拿着祝景行的那件披风,便也出了汀兰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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