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相府(三)
明镜轻轻推开了门，发现这水榭里原来是一个书房。她轻移莲步，走进水榭之中，才看见里面的书架旁还立着一人。
那个人原本是背对着明镜，许是听见声响，也转过身来。
明镜只看见面前身形修长的男子，穿着鸦青色素面刻丝直裰，剑眉星目，手里虽还拿着一卷书，一副端正书生似的模样，但那目光却直直的望向自己，竟丝毫不知避讳。于是当即冷了脸，道：“你是何人？竟敢私闯相府内院，丝毫不知避讳！”
闻言，那男子却也不见一点恼怒。只安然自若的问了一句：“姑娘怎知这里就一定是相府内院？”
明镜仍旧冷冷的道：“不是内院，难不成是外院么？”
话刚刚说完，屋内二人就一齐听见水榭之外传来几个爽朗的男子声音。其中还有一人高声唤了一句:“行止兄！”
男子挑了挑眉，一双如墨玉一般的眼睛望向了明镜。
顿时，那男子就看见明镜如白瓷一般的脸庞忽地发红起来，原先的冷意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女儿家独有的恼怒和羞意。
眼见外面的几个男子越来越靠近这水榭之中，明镜擡头就对上了男子玩味似的目光，心中一急，便躲进了水榭内另一侧雕刻着竹子图案的檀木屏风后面去。siwu.org 猫头鹰小说网
正在这时，外面的几个男子已经大步走进了水榭之中。先前高声唤“行止兄”的那个人又对这个穿着鸦青色素面刻丝直裰的男子道:“行止兄，你这是在笑什么呢？”
“没什么。”仅一瞬间，男子就收敛了淡淡的笑意。“只不过是，刚刚有一只小猫误闯了水榭。”
明镜虽是躲在了檀木制的屏风后面，但是与那几位男子的距离实不过几尺之遥，所以他们说的话明镜俱是听的一清二楚。待听得那男子说自己是小猫时，明镜不禁又是恼羞不已。
若不是顾忌着会被旁的人瞧见自己与一个外男共处一室，惹出一些流言蜚语来，明镜此刻真有些想大步走出这屏风，然后拿出县主之尊，好叫那人住嘴。一面这般想着，一面却又懊恼自己怎么就忽然走到了相府的外院里头……
“小猫哪里有猫啊？我怎么没瞧见……”屏风外，那个话多的男子又四处问了起来。
男子的嗓音低沈，只听他一本正经的道:“不必瞧了，她已经跑远了。”
“哦。左大哥，是不是你又养了猫”
明镜心道，被唤做左大哥的那个男子想必就是相府的嫡长孙，左邺。只听左邺笑道:“我可没养过什么小猫。许是家妹养的宠物，不小心跑到这里也未可知。”
说笑了几句之后，几个年轻的男子又转而聊起了今年科举的事情。
“咱们这几个人里，就数左大哥和行止兄的文章最好，今年秋闱定可中举。”
又有一人插言道:“我看邓兄的文章也是不错，再说今年的试题……”
……
明镜在屏风后立了半晌，只听得那群人侃侃而谈。心中也大约能知道那被唤做“行止”的男子并不是相府的公子，想必也是上京城其他权贵家的公子。
只是，他们讲了小半日竟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明镜心中略略有些焦急起来。
这时，那个话多的男子又道:“说了这半日真是口渴。诶，左大哥，我记得那屏风后面是设有茶水的吧？我去沏一杯茶来喝喝……”说着，便要提步往檀木屏风这处走来。
闻言，明镜握紧了五指，心中打鼓。想了想，便将袖中素色的手帕拿出，然后蒙住了脸。
明镜已经做好了被人瞧见的准备。瞧见就瞧见了吧，只要看不见脸，又不知道自己是谁，那却也无妨。
只是却在这时，那个行止又开口说话了。只听他道:“时辰不早了，想必外面的宴席也要开始了。幼之既口渴，不妨咱们一齐去席面上烹茶吃酒可好……”
“行止兄说得极有道理。时辰不早了，咱们这就去吧。”说着，一行人就都一一离开了水榭。
待听不见脚步声了，明镜才略略松下一口气，然后解下了蒙在脸上的素色帕子，慢慢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这时，吱呀一声，水榭的门又被打开了，再次惊住了屋里的明镜。
这次进来的却是一位端端正正的丫鬟。那丫鬟行了一礼，方含笑道:“姑娘，不必担心。是祝公子吩咐了奴婢，怕姑娘迷路，所以特意让奴婢前来带姑娘入席。”
明镜心中刚刚虽受了惊吓，但是面上十分镇定。这原是她从在净云庵时就养成的习惯。于是，现下听了这丫鬟的话，便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才道:“有劳了。”
随后，明镜就一路随着那个小丫鬟走出了水榭，往相府内院的方向去。
路上，明镜又忍不住想到了那个祝公子。
祝公子一定就是那个被唤做行止的人。原来他叫祝行止。只是上京城里似乎也没有哪家权贵是姓祝的。
不过，明镜也没有太多时间的细细思量这事。她随着那个丫鬟绕过几处游廊之后，很快，就碰见了一路寻来的郑嘉。
郑嘉一看见明镜，立刻走了过来。“镜姐姐，我都寻你好久了！你到底去哪儿了马上席面都快开始了，我都见不着姐姐人影……”
明镜道:“你也是知道我的，不是很熟悉这相府院子的布局。但是瞧着这园子里景色甚佳，不免就多逛了一会子。谁知，就迷路了。”然后又指了身边的这个丫鬟，“幸好碰见了这丫头，为我带了路才能走到这里。”
郑嘉听了连忙点点头，道:“那就好。好在是姐姐遇见了这个丫鬟。我就怕姐姐你要是误入了水榭那里就不好了。”
明镜故作不经意的问:“水榭”
“是啊，镜姐姐有所不知。那水榭虽然也是建在这花园内宅处，但其实却给了左大公子做书房。平日里也是少有人去的……”
然后郑嘉又问了这个丫鬟:“你是在哪个屋里伺候的名字叫什么？回头我和你们夫人或是姑娘说一声，定要好好奖励你。”
只听那个丫鬟就道:“奴婢只是个做粗活的三等丫鬟，不敢居功。能为姑娘指路也是奴婢应该做的，不敢奢求奖励。既然姑娘们已经无事了，那奴婢就先告退了。”说完，行了一礼，就走开了。
郑嘉奇道:“咦？这丫鬟倒是有些不同，旁的丫鬟求都求不来的奖励，她却一点也不想要……”
明镜淡淡的道:“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各人有各人的所求，这所求的自然也就都不一样……”二人一面说着话，一面往席面处走去。“对了，郑夫人寻你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明镜在不经意间就转移了话头，郑嘉却无所察觉，只顺着明镜的问题回答道:“哎，我原来以为也是什么不得了的要紧事。去了之后才发现哪有什么事情，不过就是母亲想把我介绍给各家的夫人认识罢了。”
“前段时间是让我去见什么李家的夫人，今儿个又急急忙忙的让我见那个什么伯爵娘子……真是烦都烦死我了。想想我今年比姐姐还要小上一岁，姐姐都不着急嫁人，我又干嘛那么急”
明镜淡淡笑了一声:“你与我比做什么？郑夫人只有你一个嫡亲的女儿，心里自然是舍不得你的。如今这般着急，不过也是想为你找一个好的夫婿罢了。”
郑嘉笑嘻嘻的凑近了明镜，小声问:“那镜姐姐心中可有什么钟意的夫婿人选”
被郑嘉这般直白的发问，绕是明镜素日是极为沈静的模样，也还是染上了些许女儿家的羞意。
这种问题明镜自是不会作答的，但郑嘉缠着明镜不停的要一个答案，明镜也就只好摇了摇头。
郑嘉得了想要的答案，自是心花怒放，只笑着:“镜姐姐若是不介意，那干脆就做我嫂子吧……”说完，又偷偷的拿眼觑着明镜。
不想，明镜只道:“嘉儿，这个笑话以后还是不要再乱说了。”
“为什么？镜姐姐难道不喜欢我哥哥吗？”郑嘉自认为自己的哥哥郑谦算得上是上京城里难得的优秀才俊，不仅相貌俊美，还满腹才华。可以说，爱慕自己哥哥的少女简直可以排满整个上京城一整圈了。所以，在郑嘉的认知里，是不会有哪家的姑娘是不喜欢自己的哥哥的。
况且，最难得的是，自己的哥哥也是心悦镜姐姐的，这难道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郑嘉还待要说些什么，明镜就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原来，二人已经走到了后宅正屋。郑嘉的母亲秦氏看见郑嘉，已经走过来了。
郑嘉见了连忙乖乖唤了一声:“母亲。”
明镜也行了一礼，微笑道:“明镜见过郑夫人。”
“原来是县主。”秦氏见了明镜也并无多大的反应，只客气的应酬了几句。随后就道:“嘉姐儿对县主多有打扰，还望县主莫怪。”
明镜仍旧保持着微笑:“无妨。”
秦氏:“那县主若是无事，我就先带着嘉姐儿先去坐席面了。”
明镜点点头，随后与秦氏和郑嘉辞别。
一旁左玫见明镜落了单，就走上去笑道:“你和嘉儿说去更衣，结果这一去就是半天，叫我好等，走，这会子宴席也开始了，你就随我去吧……”
明镜点点头，从容的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