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更多的雨水,都从指缝滑走。正当他准备抽第二根时,随手放在一旁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目光落及屏幕的瞬间,刚从盒子里抽出来的半根烟,连同烟盒本身一起,被随手丢到了一旁。盛曜拿起桌面上的手机,贴上耳侧。“陆渝?”站在阳台的夜雨中接通电话的那一刻,盛曜抬起头看向了天。他本以为,自己的情绪应该已经控制得很稳定了。却从未想过,今夜这场毛毛细雨与本就冷冽的风同时造访,竟是直接吹皱了胸膛里的那颗心。因为疼,而皱缩。“盛曜……”手机里,是陆渝夹杂着哽咽的声音。“……我好像没有家了。”第50章 四周房屋的玻璃窗上, 都蒙上了一层水雾,却也依稀可见客厅里热闹欢乐的场景。陆渝沿着沥青道一路走出小区,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上发呆。连认出人的保安大爷询问他怎么了, 都没有听见。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直到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看了一圈四周, 都分辨不出地点在哪儿。所以当盛曜拿着把伞出现在自己面前时, 陆渝是有一些懵的。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他似乎才刚挂电话没多久。除夕夜的京城, 街道上虽然依旧灯火通明, 却人影稀疏, 平日的车水马龙不再。也大大方便了心中急迫的人, 横跨小半个京城,赶到了挂念之人的面前。陆渝看见, 盛曜的胸口在剧烈地起伏,裤脚也湿了大半。“你……”“穿的太少了。”一件带着薄荷松木香气的宽大羽绒服突然披上了肩头,盛曜留下的体温几乎是在数息之间,将身体的寒意全部驱散。站在陆渝对面, 盛曜敛着眸子,将人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眉心拧出的疙瘩,比在公司处理任何繁杂的问题时都要明显。陆渝的眼下有一片淡淡的青, 而眼尾却是红的,泛着水光的眼珠和脸颊上数道不算太难看出来的水痕,昭示着他方才应该哭过一场。身上的衣服像是随便扯过手披上的外套,里面甚至穿的还是很薄的短袖。陆渝踩着一双被雨滴打湿了表面,沾上了不少泥土的棉拖鞋, 甚至没来得及穿袜子。纤细的踝骨从裤管里露出来一截, 冻得发青。察觉到头顶传来的打量自己的目光,陆渝刚想说什么, 羽绒服的帽子就已经被一只大手抓着,罩住了他的小脑袋。“先上车。”被盛曜带着坐上了车后排,看着他从车内的储物箱里,拿出一双干爽的一次性拖鞋。陆渝边换上,边听见他和司机说了句“回家”。末了,又补了一句:“尽快。”暖气包裹了身体,四周渐渐暖和起来,身上的衣服就显得有些太厚了。只是陆渝刚刚将羽绒服紧扣的衣领略微撑开了些,就察觉到了身旁投来的视线。他下意识地看过去,随即微愣。鼻尖翕动了两下,陆渝脱口而出道:“你喝酒了?”而且似乎,还有一点很淡的烟味。良久,盛曜嗯了一声,声线很闷。“要开窗吗?”没等盛曜这句话的话音落地,陆渝的回答就立刻跟了上来。“不用!”一时间,耳旁只剩下隔着玻璃窗传进来的的风声。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前排的后视镜,司机依旧神情专注地驾驶着,似乎对后排的事情全然没有上心。陆渝抿了抿唇。他其实是不喜欢烟味的,平日里走在路上看到有人抽烟,陆渝都会主动拉开距离。二手烟对身体不好,对嗓子也不太好。但此时,红酒、烟草、薄荷、松木杂糅在一起,陆渝在车厢内氤氲着的暖气和车窗外影影绰绰的繁华灯火之下,脑海中的思绪莫名地开始发散。陆渝突然在想:在很多美好得不真实的童话故事结局里,两个相爱的人就应该在温暖的壁炉前依偎。炉子里的雪松木烧得正旺,散发出与平日不同的香气,面前摆着热红酒,身旁的人叼着烟。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笑,末了,一人搂着另一人的胳膊,仰起脸,彼此送上一个……车驶入隧道,被车窗玻璃映着而混作一团的景、灯和人被重新打散。思绪猛然收回,陆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果不其然,滚烫一直蔓延到了耳根。陆渝无声叹了口气。真是……明明喝酒的是盛曜。可醉的却像是自己。黑色的车在环城高速上飞驰着,陆渝伸手接过盛曜递来的一瓶水,入手时还是温热的。瓶盖被贴心地拧好,陆渝喝了一口,温暖的水流慰藉了身体,他吐出胸中的最后一口寒气。“家里有饭。”盛曜突然开口,说了一句。陆渝眨了眨眼。“还没有动筷子。”盛曜继续说。心跳继续加速,血液带着横生的暖意,被泵入了四肢百骸。陆渝看到身边的人,转头朝自己望了过来。“一会到家用微波炉热一下,先吃年夜饭。”眼眶瞬间被酸胀和灼热所充斥,陆渝重重地嗯了一声。◇进门后,陆渝被安置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很快,盛曜就从拿着条薄毛毯,从楼上重新走了下来,坐到了陆渝旁边。陆渝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高大的身影,直到对方坐在自己身边。脚踝被一只手掌轻松地圈握住,灼烫的体温让他惊得不由自主地“诶”了一声。那只手抓着毛毯,仔细地包裹住了小腿和脚掌。双腿被重新放回了沙发上,陆渝感觉,身边蹲下来一个人。转头时视线交触了一下,陆渝别开目光,最终落在那只在他脚踝上留下一圈灼热的手掌上。“大概二十分钟后吃饭。”盛曜单膝半跪在沙发边,看着陆渝的侧颜。小脸已经重新恢复了血色,不再像刚见面时一片青白,可怜巴巴的样子了。关于今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盛曜并不觉得很难猜到。陆渝拒绝了父母让他去国外动手术的命令,为此,陆家必然是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论和硝烟。而从家里出来的陆渝,别说衣服了,连鞋子都没来得及换。视线落在陆渝绞着,相互轻轻搓动的手指上,盛曜视线一沉。“还冷吗?”陆渝摇了摇头。“空调温度,你自己根据情况来。”盛曜说。陆渝伸手接过遥控器,点了点头。他紧紧咬着下唇,不遗余力地躲开身旁那道从刚刚开始就持续不断地注视自己的视线。直到盛曜离开,陆渝的目光才再度看向窗外,而泪水不自觉的就从脸颊滑落了下来。京城还是那个京城,高楼林立繁华富足,让每个人站在期间都微小如同一叶扁舟,在洪流之中仿若无所依靠。除夕还是那个除夕,屋内是万家灯火的团圆之景,屋外是绵绵不绝的寒冷雨夜和风。抬手抹掉了脸上和眼角的泪花。陆渝发自真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