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驱邪

徐元揉了揉发僵的脸皮,融化的特制蜡烛滴在另一只手上,烫地他眼角抽搐。

可他端着蜡烛的手一动也不敢动。

从小到大一直被各种脏东西纠缠,徐元早已经习惯各种正常或者诡异的法事。

他按照李兰加的叮嘱跪坐在一堆佛牌中央,双手捧着一根特制的蜡烛,是黑暗房间中唯一的光线。

桌子上摆着一个陌生的菩萨塑像。

徐元翻遍记忆,从来没有见过眼前的女菩萨。

面孔很陌生,不属于常见的信仰;服饰也很陌生,不是天衣不是袈裟,而是类似于皮革的样式,穿在身上很暴露,一点也没有菩萨的端庄。

塑像的手臂折断了,以手臂的姿势来看,菩萨应该是提什么东西。

蜡烛中的杂质很多,燃烧的产生了大量烟雾,熏得他想呕吐。

使用佛牌的人免不了使用“人缘油”,蜡烛里肯定掺和了不少,他当然知道“人缘油”是什么东西,努力忍受着烟雾中隐隐的恶臭。

李兰加拿着一把号称是“陨铁”做的三角音叉,口中念念有词。隔一会就用镀银铁棒敲打一下音叉,发出不算悦耳的声音。

音叉震动的时候,徐元隐约在烟雾中看到了一些扭曲的影子,让他更为惊恐。quwo.org 橙子小说网

按照李兰加的说法,她请菩萨为徐元“斩断孽缘”:“孽缘一断,无论半人半鬼的怪物是什么东西,都找不到你了。”

“什么鬼菩萨?还不是和乡里的神婆一样!”

徐元不敢再看,努力把脖子缩了起来,生怕烟雾中的鬼东西看到自己。

“嗡……嗡……”

持续不断的敲击声中,李兰加进入了某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诡异状态。

“你可有什么亏心事?”

李兰加的声调变得极为吊诡,阴嗖嗖冷冰冰的,带好几个重音,嗡嗡嗡的让徐元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我……我……”

徐元神色惊惶,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到底有没有?”

李兰加的声音变得尖利,带着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阴森颤音,就像四五个嗓子嘶哑的女人同时说话,每个人的声音都很诡异,每个人的心中都有怨恨!

徐元吓得几乎瘫软:“有过!有过!”

“说!”

李兰加尖着嗓子嘶吼起来,四五个重叠的声音也一起嘶吼。

徐元手中的蜡烛瞬间熄灭,他大声尖叫起来,将身边的佛牌踢翻一地。

“嗡……嗡……嗡……”

三角音叉的声音从瓮声瓮气变得清脆,李兰加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你给我镇定一点!”

徐元被吓破了胆,自顾自地抱头尖叫。

李兰加拉开厚厚的窗帘,让光线将昏暗的房间照亮,见徐元还在尖叫,掏出一包香烟,开门走了出去。

此时正值中午,太阳把自己藏在半片乌云里。

墨湖之上波光潋滟,李兰加狠狠吐了几口烟气,让肿胀的大脑恢复思考能力。

她选的施法地点是墨湖边存放清洁工具的小仓库,平时很少人来,算是她的据点之一。仓库正对面有一个公交站,常年以来总会停靠一些“特殊的车辆”,让仓库具备了更多的“灵性”。

过了好久,徐元脸色惨白地走了出来。

他不敢见陌生人。

除了李兰加以外,大部分人在他眼里都变成了直立行走的诡异怪物,没有皮肤,血肉畸形,身上散发着恶臭。

阳光让他睁不开眼睛,让他有些厌恶和畏惧,可他又离不开水源。只有待在水边,他才有一丝丝安全感。

李兰加没有回头:“你有亏心事了!”

徐元脸色更加惨白。

“看来你也很清楚嘛,以前找过高人了?”

徐元点了点头。

李兰加吐了一个烟圈:“不止一个东西缠着你啊!得加钱!”

徐元双腿一软,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

莫问带着封裕莹和汪勇合练了一会《九面鼓》,就让他们各自练习,自己来到扇舞馆盯着新开的高级班。

教练是白小桃和戏剧团聘请的师姐,课程内容是打基础的动作拆解。

扇舞学习班以小朋友为主,入门的课程编排趣味十足,女生们的兴致被调动起来,对白小桃的指挥也没有那么排斥。

莫问对进度有些不满,换了一幅严肃的表情:“小桃,她们基础太差,严格一点!”

“什么?”

陈果儿有些炸毛,刚想说脏话,被莫问狠狠瞪了回去。

林溪给莫问支了招,他指了指一旁的摄像机:“表现出色会剪成短视频放到网上,不让你们白练!”

有个女生很兴奋:“我们有机会出名吗?”

“武馆会出资源帮你们在网上推广,前提是你们不能有劣迹,丢我们的脸!”

莫问与张威聊过推广计划,还没有拿到具体方案,只是含糊其辞:“看你们的表现!”

能够来学扇舞,说明她们也不是无药可救彻底堕落。几个女生学习不好长相倒是不错,在夜店厮混多少也有点舞蹈的底子,有了动力更加卖力起来。

长相最出色的陈果儿也喜上眉梢,对白小桃也多了一点点的服从。

莫问看不得她们身上的浮躁,有心磨一磨她们身上的野性和戾气:“小桃,基础动作我盯着,你去给她们检查作业,到时候我会去找她们班主任聊聊天!”

陈果儿目瞪口呆:“你还真查我们作业啊!你这人怎么能这样!”

“少废话!不练立刻滚蛋,我去你家登门退钱!”

莫问交待一句,不顾陈果儿她们大声抱怨,逼着她们苦练基础。

随着几天事件发酵,莫问的传说也越来越离谱,他的话对女生们的威慑作用不小,气鼓鼓地去做压腿拉筋之类的基本功。

有莫问在一旁盯着,女生们听到白小桃的叫名字,老老实实跑过去补作业。

莫问只想把她们重新引上正途,并不会和她们发展私交,所以极力强化自己的“暴君”形象,给她们别处体会不到的高压管束。

……

处理了杂事,夜深人静的时候莫问再次接到王道士巡城。

与平日追逐“神煞”不同,近期巡城的内容变成了寻找李兰加和徐元。

推算一个不知深浅的灵媒,要比推算“神煞”困难许多。连续多次扑空,就连王道士的修养都忍不住起了火气。

莫问看着副驾上苍老的面容,忍不住劝说:“道长,您的身体吃不消了,还是别用四象灵钱了!”

王道士冷冷地说:“老道什么情况,自己清楚地很,容不得小辈插嘴!”

在王道士的指点之下,莫问对“神煞”之说渐渐有了认识,尽管王道士的核心理念与他有很大分歧,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莫问不打算学王道士的厌胜之术,更希望让他当自己的导师,去认识这个无比诡异的世界。

看着王道士垂垂老态,身上森寒的气息又让他无法亲近,心里的纠结无法形容。

连日以来的相处,让莫问深刻了解到王道士与莫家之间的深刻渊源,只是对莫家的秘密还没有什么头绪。

王道士藏有有一把黑骨折扇,轻易不会拿出来给人看,只在给林溪驱除“五鬼术”的时候动用过一次。今晚王道士又动用了一次,莫问看到上面有一个与桃花扇极为相似的图案!

“难道王道士的本领,来自于莫家的其他支脉?”

事关重大,莫问不敢不留着心眼。

与王道士越来越熟悉,莫问说话也越来越直接,不过在极为关键的时候,还是需要绕绕圈子:“修习莫氏扇舞,到底有什么效果?为什么莫家阴阳炉,会有传男不传女的禁忌?”

王道士也不在故弄玄虚:“你不要再拿这些话试探我了。你是看不起千年莫家,还是太看得起老道?这等机密要事,为何笃定我能知道?”

他见莫问不说话,继续加重了语气:“这些天我们夜夜巡城,你有多少斤两,我看了个八九不离十。你爸的本领都交给你了,是你自己根本不信!”

莫问有些难以置信:“老汉子都交给我了?我怎么不知道?”

王道士反问道:“你要是没学会,怎么能在我的法坛之中施展太岁引路?老道何德何能,能请太岁赐下诛邪之力!”

莫问被王道士说得吓了一跳:“什么?太岁指路是我原本就会的东西?”

莫问倒不是质疑王道士。

事到如今,王道士的生命犹如即将熄灭的火光,没有骗他的必要。他反问更多是整理自己的思绪,在王道士的指引中进行更深入的思考。

王道士打开天窗,靠在副驾座椅上,看着天上稀疏的星星:“信则灵,不信则泯!给我抬头看看着满天星斗,它们照耀古今,千年万年不曾更易。你不信祂们,而是努力去理解祂们,是何等愚昧狂妄,当然免不了灵台蒙昧,神智泯灭!”

他的话语气非常重,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直白的警告。

阴阳太岁符对应的“六十太岁”,桃花扇中隐藏的“六丁六甲”都可以对应着天上亘古不变的群星。

王道士的话几乎挑明了鬼神与星辰存在某种凡人无法理解的联系!

有川美咲的魂回夜过去半月有余,莫问的想法也逐渐坚定:“我要正信,不要迷信!”

莫问绝不会彻底信赖某个未知存在,哪怕是传说中的“神明”。

正信与迷信,区别就在于是否有自主的判断能力,是玄门正宗与旁门左道的本质区别,是莫问与王道士闹矛盾的根源!

就算到了现在,王道士还对他背后信仰尊奉的“神明”讳莫如深,不肯吐露丝毫口风!

假如王道士源自于某个莫家消失的支脉,莫问绝对相信几百年前莫家衰败出于内乱!

理念上的分歧让他觉得快要和王道士打起来了!

……

自从住到莫家,封裕莹再也没有做过噩梦,每天晚上睡得饱饱的,皮肤也水润了不少。

唯一的问题就是林溪姐与莫问之间若即若离,对她的怨气越来越重:“想男人了关我什么事!想赶我走?没门!”

莫问还是有些本事的,长得帅,会得也多。

“《九面鼓》要比西洋鼓复杂得多,也好玩得多……要是不住在莫家,怎么能知道莫家还藏着这么多宝贝玩意!”

今天莫问教给她一套口口相传的鼓法,竟然是模仿十二生肖,用鼓槌敲打出十二种不同生物的生态!

“九面大鼓,十二生肖,以九宫八卦进行循环组合,演出时长可以达到四个时辰,古时候是庙会赶集时的指定曲目,可以从庙会开始一直打到庙会结束,令人叹为观止!”

以前看经典鼓曲《牛虎斗》就已经惊为天人,千年莫家秘传的鼓乐竟然将十二种动物模仿得栩栩如生,这种瑰宝级别的艺术品竟然只是扇舞的一段配乐!

不知道这段鼓曲经过了多少代人的改进,才达到如此返璞归真的境界!两百年?五百年?还是上千年?

封裕莹忍不住在床上手舞足蹈:“你们莫家找不到传人,找我学啊!”

“哎哟!你又扯着我头发啦!”林溪迷迷糊糊地被封裕莹弄醒,忍不住搂住封裕莹的双臂,不让她乱动:“你打鼓打魔怔了吧?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封裕莹嗅了嗅林溪的发香,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林溪的怀里。

小时候封家还没有发迹,林家还没有败落,她们是邻居,经常一起玩一起睡。后来林溪在她的生活里失去了踪迹,她听说林家许多事,可是无能为力。没想到时隔多年,她们还能重温旧梦,还能找回儿时的感觉。

这样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要是林溪与莫问之间出现突破性进展,随时可能扔下她住进对面的房间里。

她私心里觉得,老同学配不上林溪姐。

伸手给林溪捋了捋头发,封裕莹想不通她为什么能容忍莫问整天游手好闲,她为了筹建香料厂东奔西走,遇到了不少难题,也不说给莫问听,独自一个人默默承受。

“莫问虽然多才多艺,可是才艺并不能当饭吃。要不是林溪姐在外面挣钱,他维持武馆都困难……不过人还不错,我都撩不动,其他女生撩起来恐怕也很难。不对,也不一定啊,那个有川美咲如果没有意外去世,有些不好说……”

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听到了林溪的呓语,轻车熟路地帮她擦了擦汗,理了理散乱的头发。

林溪心思重,夜里睡不安枕,从小就噩梦不断,不知道现在又遇到了有什么烦恼。

床下传来一阵动静,封裕莹爬了起来,懒洋洋地对kyo招了招手:“乖狗狗,晚上安分一点好不好?”

Kyo把叼在嘴里的猩红剪刀吐了出来,用双爪紧紧按住,对封裕莹点了头。

“好样的!真乖!”

她也养过宠物,只不过从来没有一只能够像kyo一样乖巧,经常把家里弄得一团糟,让生性洁癖地封大小姐无法忍受。

“咦?”

躺下的时候她在穿衣镜里看到了一个红色的影子,像是一个红袄红裤的小姑娘。

睁大眼睛再看的时候,镜子里什么都没有。

“大概是睡迷糊眼花了吧……恐怖故事里都说,老房子容易出现怪事,莫家的宗祠都有两千年了吧?那得有多少……不行不行不行!封裕莹,你不能自己吓自己!睡觉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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