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审判日注定不平凡。
手持权杖的主教并未如预料般开始神圣的审判,而是主动走下了高高的阶梯。
他灰色的头发一丝不苟,浅金色圣冠稳稳戴在额上,圣洁的法袍下金线绣制的日月星辰和渡莱花接随着他的走动在微风中摇曳。
人群静默,仿佛不曾存在于世,他们虔诚地将手放在心脏的位置,近乎狂热的眼神锁定着主教的一举一动。
比起信仰,玛瑟琳认为那更像一种对至高无上权柄的崇拜和隐含其中的恐惧。
主教罗维奇停留在某一石阶之上。
他威严浑厚的声音响起:“唯光明故,神佑圣子,称赞您的洁净、智慧、无限的光明之心!”
“您用血泪苦修怜悯世人,赋予痛苦灵光,结成芬芳的花环。”
随着主教吟唱般的语句,远方飞来一群洁白的鸽子,鲜红的鸟喙衔着传说中的渡莱花编制的精美花环,它们和谐地飞行,轻轻将桂冠戴在一个青年的头顶。
罗维奇冕下手中的权杖化为圣杯,其中盛满似蓝似透明的液体,汩汩从青年发间流淌至全身。
他的凌乱黑发蜕变为闪烁着圣光的银白,长至腰间,点点星芒。
海蓝色双眼变得无悲无喜,俯视众生般高洁不可触及,智慧而锋利能看穿一切迷失于黑暗的灵魂。
与圣殿、神祇相关的记忆回到兰德洛的身体,他是光明圣子——
玛瑟琳了然,本该如此。
怪不得骗他、玩弄他能让魔王征服世界的进度条有动静,这很合理。
“圣子冕下,请您主持今日的审判。”
完了,玛瑟琳握着隐息草的掌心微微被汗浸湿,感觉骗不过他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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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亮了。
骑士的圣剑冷冰冰地检验每个人的信仰之心,不停发出在玛瑟琳看来绝对称得上污染的金光。
有几次圣骑士已然要放受审者离去,却被兰德洛用美丽的眼睛示意暂停下来。
随后那个人便会叫圣徒们束缚起来,据说将接受痛苦的惩罚和濯洗。
仍旧无法回归光明阵营之人,会由神降下死亡。
很快,轮到了玛瑟琳。
她穿过人群,一级一级走上高阶,在途中俯身停留了片刻——有许多人在同时接受检验,这样的小动作本不会引来注意。
离得愈近,圣剑、权杖,甚至是光明神信徒白袍之上闪着金光的麦穗,都恍若实质刀剑一般对无法使用任何魔法的年轻魔王造成了伤害。
玛瑟琳的眼睛好痛!
一齐在阳光下闪烁的光芒让她涌上泪水,睫毛湿润,随着眨眼的动作,里头泛着神秘的柔波。
主教锐利如鹰隼的浅碧色双眼直视玛瑟琳:“那个孩子,你过来。”
玛瑟琳没有犹豫,内心保持着镇静,又提醒自己适度展现出紧张与不安,如一个平民少女被主教注视理应作出的反应那样。
她不确定是否已经被看出端倪,不清楚那该死的隐息草究竟是否有效。
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回忆前世拥有力量时所数十万次挥剑、出掌的动作——
如果被发现魔气,她将拼命作出一击,哪怕显然死亡是注定的结局。
主教沉重的权杖即将点上她的额头。
玛瑟琳怨气凛然,那掉链子的系统究竟死去哪里!
动不动要燃烧的魔骨和符文究竟是否有效!
重生难道如此短暂?
玛瑟琳蓦然将头转向回归的光明圣子兰德洛的方向。
她尽力睁大双眼,因刺痛而产生的泪水顺着脸颊不断流下,她将刚刚俯身捡起的一支被人踩踏过的淡蓝色郁金香轻轻举到左胸,微笑着做了一个口型:
“祝贺你,兰德洛。”
排队的人们早就聚集起来,仰视着高阶上被主教亲自审判的平民少女。
夜蓝长发像凝结的暮色,有惊人美丽,只是身躯瘦弱,如天真的羔羊。
罗维奇本该不满于玛瑟琳突然转头的举动,却在与她的眼瞳对视后莫名犹豫了片刻,在权杖真正落下之前——
冰冷平淡的声音陈述了一个使众人惊讶无比的决定,那嗓音令人沉醉。
圣子说:“我选择她成为我的信徒。”
【征服世界进度:4%】
【野兽少女的直觉·勇猛+50】
【恭喜您!尊敬的魔王陛下,您将获得关键奖励:真相之舌】
兰德洛来到年轻的魔王身前,他深深望进她眼底。
玛瑟琳的肋骨隐隐作痛,血液翻腾又冻结,但她没有一丁点儿闪躲。
他眼睛里温度全无,比起黑发青年,圣子兰德洛失去了所有情绪般寒冷,令人战栗。
她挺直脊骨,尽管泪水朦胧。
“跟我走吧。”兰德洛推开权杖,转身离去。
玛瑟琳握着凋零的郁金香,沉默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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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瑟琳被安置在一间祈祷室,陆陆续续有今日选拔出的年轻新信徒被带到这儿来。
兰德洛不知所踪。
她的心却意外安定。不知为何,她似乎有某种蛊惑人心的能力,这种能力克制漂亮的圣子如烈火融化冰川,好用极了。
信徒们的家人也被找来做短暂的道别——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都将留在光明圣殿侍奉神明,接受教诲,传达神旨。
与走后门儿的玛瑟琳不同,其他信徒都是少年一代的佼佼者,他们与光明之力的亲和度高得吓人,家族也往往非富即贵。
阿蒙和利亚夫人在精致的衣香鬓影中显得格格不入,仿佛迷路皇宫的乞丐般可怜扎眼。
阿蒙却毫无感觉,他面上泛着红光,手中抱着向圣使讨要来的金币,卖身钱——他将此称作继女的报答。
利亚夫人带着粗糙茧子的干瘦手指抚摸玛瑟琳的面颊,“孩子,照顾好自己......”
她流着眼泪,却又满含喜悦,她喃喃说:“好啊、好啊,我的宝贝女儿,再也不要回来,远走高飞吧。”
玛瑟琳的心被一种酸胀的感觉填满。
她一直是亲缘淡薄的人,早早从孤儿院到了道观。
此刻被陌生的、本不属于她的温暖母爱灌注,竟一时手足无措。
她鬼使神差地回握那双冰冷的、受尽苦难的手,“会好的。”
钟声再次响起,夜幕降临。
信徒们的家人到了离去之时,圣使有秩序地进入祷告室,身侧挂着没有剑鞘的寒光利器。
轻缓的歌谣传来,行走在最前的红发圣使说:“晚宴即将开始,请就此分别吧。”
玛瑟琳唇边闪过一抹冷笑,她高声道:“圣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