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冰面下有什么

人的数量会导致人的多样性的产生,就比如听说一十三暴起杀人这件事。有百分之二十五的人漠不关心;有百分之二十五的人认为是夸大而谈;有百分之二十五认为一十三赢是因为偷袭,不讲武德,剩下百分之二十五的人认为那人被杀纯粹是因为自己菜。

当然在其中还有一小部分人坚定认为如果换成自己绝对不会落得这个下场,对付一个小孩能有这么难吗?

人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就比如同一只蟑螂,你看见:怎么就这么大,我看见:卧槽尼玛怎么这么大!正确,错误,善良,邪恶,每个人世界的标准都是各不相同的,毕竟谁规定了正确应该怎样定义呢?就像没人会真正抓住蟑螂量一量有多大一样,蟑螂有多大其实并不重要。人们对于一件事情的讨论其实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在自说自话罢了。

故讨论没有半点意义,暴力论证完毕。

想法是虚无的,但实践会给出一个确定的结果,就像在薄冰面上用力跺脚的人终会知道冰面下有什么。所以现在就有两位实践者打算亲自下场来证明一十三并不难处理,祝他们好运。

一十三是很吸引人的,正如一十三在不夜城的富家小姐圈子里小有名气,在旧城也是同样如此。因为五是少有的能正面杀死流放者的人,所以他们能在无序里自由的探索,旧城的人都相信一十三他们一定能找到大量的食物和水,还有人说五在临死前给一十三留下了一个仓库,里面的食物能够一十三吃一辈子。而一十三一直背着的包里一定装着无比贵重的东西,他一直贴身放着不愿意取下来,里面肯定有好货,搞到手你就发达了。

你看,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世界的东西,在他们眼里,一十三就像在背着宝箱到处跑。

至于事实?谁在乎呢。

当然,上面这些都是瞎编的。

也有可能是这两个人突然兽性大发,决定尾行可爱小男孩。

合理。

雨滴打在雨衣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就像摇动着的铁皮罐装花生米。雨水,汇聚成水流沿着帽檐向下滑落。一十三将兜帽向下拉的足够低,这样雨才不会被风吹到脸上,灌进脖子里,倒是迈步的时候无可避免的会被打湿裤脚,但既然都是无可避免了,一十三只能选择忽略掉自己腰以下的部分。

世间就是这样,有很多事是无可避免的,比如自己在旧城长大,五的死,小十七的病。

就像聒噪的雨。

雨声很大,大到一十三走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被人跟踪了。

他有一些烦躁,或者说从一十三今天醒过来开始就一直很烦躁。

嘴中有些苦涩,胸闷得仿佛要将什么撕碎才得以回归平静,即使深呼吸也带不回一丝安宁。

他把雨水在精致的西装上擦干,右手搭在腰带上将短棍缓缓抽出,短棍上是湿的,握了一手的水,得,倒是白擦了。

一十三更生气了。

很好,你们很好。

一十三决定把这事归咎在后面两个跟着的人身上。

“抱歉,去你妈的。”一十三低声说道,迈步走进一旁的建筑中。

说来这后面跟着的两个人在旧城倒也算出名,能作为豺狗帮的一员自然也是不差,我们就叫他们甲和乙好了。

不不,他们不是真的叫甲和乙。但是名字只是个代号罢了,用来作为指代的一个词,叫什么其实并不重要,就像一十三也不像是一个人的名字,但并不影响。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如果你不够出色,连姓名都不配拥有。若是觉得一个单字过于可怜,倒是能赠他们一个,就叫甲某和乙某也不错。

甲某长得高,却又痩得不成样子。背还是驼的,平时总是低着个头,抬起头能看到脸上突出的颧骨和深凹进去的眼眶。硬说有几分骨感美,倒不如说这样的人还活着算是一个医学奇迹。手上拎着一个棒球棒,更像是拖着棒球棒在走,走两步都在喘得不行。让人担心他多迈了一步会当场猝死,或是将棒球棒抬高半分导致手臂撑不住骨折。

甲某沉默寡言,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有可能是身体的能量只够用来吊着命不死,没办法分一部分用来思考。但若要论疯,他在豺狗帮能名列前茅,因为不惜命的人真不多。每次行动甲某都冲在最前头,虽然瘦,但他的骨头比一般人要硬,这倒成了优势。最大的战绩是冲过去挨了流放者一拳没死,这确实是值得吹嘘的。

乙某长得矮胖,还是个光头。平时不做表情时脸上是自然的微笑,就像慈祥的弥勒佛。但只要一做表情,无论是哭也好笑也好,那五官就像军训中突然被喊醒去集训的学生开始四处乱窜,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扭曲的不成样子。狰狞和丑陋都算不上,只是说不出来的怪异。他在入会左手手背割疤时比别人刻的都要深,鲜血飞溅,因此得到了疯狗吴赏识。豺狗帮的人人赞叹其勇猛,心里都骂一句沙比也不怕失血过多死了,同时懊悔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么好的法子。

甲乙两人走到一起,也算是合并同类项。当然,他们这小队其实还有个丙某,三人一见如故,相交甚好,于是与某年某月某日结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直到丙某因为发表了对小十七的不当言论被五深夜拜访,而后便失去了音讯。

他们是为了这个想找一十三报仇?那肯定是因为一十三身上的五的遗产啊。人死就死了,谁没事闲的整天想报仇,报仇重要吗?重要的是物资,物资懂吗,顺便报仇。

“那小子是不是发现我们了?”乙某掂了掂手里的钢管,问旁边高个子的甲某。

“。。。”甲某面无表情,没有回应。

乙某也没当回事,习惯了,索性继续把自言自语当做对话:“不能啊,咱俩躲这么好。。没事,就算发现了凭他一个人也不能怎么样。”

“。。。”

“你说食尸鬼得给这小子留了多少东西?赶紧,别让他跑了!”乙某三步并两步追了上去,甲某还在原地愣了一会,然后才赶过去,好在甲某腿长乙某腿短,用不了几步就能跟上。

一十三走进的建筑是旧城的美术馆,一片漆黑,不说伸手不见五指吧,也起码半米之外人畜不分。

乙某掏出包里的手提烛点燃,这美术馆才在微弱的烛火中显露出半分容貌。

一张张画还在墙上的画框里没有撤下,据说美术馆里墙上挂着的百分百都是仿品,真迹是不会展览的,这下看来是这样的。旧城都荒废了画还挂在这墙上,这画倒是比旧城活的长久。

“这小王八蛋躲哪去了。”往里面走了半天一点火光也没有,那小子肯定是躲在暗处了,黑暗中只有身上雨衣走动摩擦的声音。

这美术馆设计的弯弯折折,跟个迷宫一样。乙某看了看旁边墙上的画像,抬高手里的烛火,一张微笑的人像从黑暗中显露出来,空洞的眼瞳漆黑涂色的笑容看得乙某身上仿佛有蚂蚁在爬。

乙某赶紧把手提烛移开,看的渗人:“这些搞艺术的是不是脑子都有点问题?”

“。。。嗯。”一个沙哑中带着三分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乙某吓得差点漏出尿来,回头一看是甲某在说话。甲某没开手提烛,就那么在黑暗中站着,乙某差点忘了他的存在。

乙某一紧张,脸上五官又开始乱窜,可还是强装镇定的举起一根手指:“嘘,安静,别出声,嘘。”那根手指在高频率颤抖,就跟他的小腿一样。

呯。

前边传来了塑料瓶在掉落在地上弹动的声音,声音距离很远,不过可以确定那边肯定有人。

“在这,逮住你了!”前面是一个拐角,乙某赶紧追过去,赶紧给那小崽子逮了,他可不想在这破地方多待。这阴间地方再待下去感觉自己阳寿都要减少了。

乙某没管楞在后面的甲某,自己先追了过去。他三步并两步冲过拐角,刚一转身就看到一个蹲扶着的黑影把一个短棍状的东西怼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什。。!”

乙某还没反应过来就陷入了黑暗。

一十三在黑暗中等待着。

他已经脱下了自己的雨衣塞进了包里,顺带把包藏在了一个雕像后面。雨衣的声音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不远处传来了跟踪自己的人的说话声。他们似乎有恃无恐,根本没打算隐藏,甚至还点了烛,这个拐角已经能看到鼠烛微弱的光了。

男孩将呼吸放低,等待一次令人激动的相逢难免会让人胡思乱想。

如果再晚一些发现自己被跟踪了,这两个人会直接跟到自己的住处去,那时小十七就危险了。一十三并没有信心甩掉他们,来的路上的疾行和冰冷雨水的浇灌让他无比的疲惫。只能在这里杀死他们,或者反过来。

他必须保护好小十七。

一十三脑中响起了五的声音。

【偷袭的重要点一是转移目标的注意力。】

一十三把手里的塑料水瓶扔在自己身后远处,水瓶在地上跳几下,滚入黑暗中,它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在这,逮住你了!”

【二是做好一击必杀,不成就逃走的准备。】

一十三兜里还有一小袋石灰粉,必要时石灰撒眼可以再给他撑出一点时间。

【喉咙或者心脏是人身体最薄弱的位置,但你现在的个子不一定能够得着。】

一十三将蹲着的身子俯低,右手握住短棒,左手抵住短棒后端做出推的准备。

【对于你来说正确的做法是自下而上,将刀从肋骨下面刺入,腹部偏上的位置,以让对方瞬间失去行动能力为目的。】

矮胖人影出现,一十三将手里的短棍捅在他的肋下,猛握短棍。

“噗。”一十三听到了铁刃入体的声音。

一十三将刀一推一拧,把刀抽出,同时后撤,一气呵成。

这男人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就爬在了地上。

【偷袭成功后你要瞬间判断这次伤害的程度。】

一十三看了一眼地上的胖子,虽然他强迫自己冷静,可是经验太少的男孩实在是分不出地上这人是昏迷了还是去世了还是在装死。

【如果你是被人追杀选择逃跑,那么留下一个受了重伤但还有抢救可能的累赘有时会更有效。】

一十三左手摸向兜里。

【但如果你不打算逃跑的话。】

一十三将手里的石灰粉砸在了听到异常追过来的高个子瘦男人脸上,男人离他有一大段距离,但他扔的还挺准,男人发出沙哑但刺耳的惨叫。

一十三把刀刺入地上胖子的后背,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刀上,胖子什么反应也没有,看来是死透了。一十三将刀拔出,同时一脚将尸体手里的手提烛踢到墙上。

【记得补刀,斩草除根是必要的一个环节。】

当时五说完抬手揉了揉一十三的脑袋,笑着说道:【还是记得逃跑吧,你的命可比其他人的重要多了。】

手提烛外侧的玻璃瓶撞击在墙上瞬间粉碎,里面的鼠烛倔强的没有熄灭,跳动了两下落到了胖子流出的血泊中,熄灭了。

一切又重归了黑暗。

五,你肯定想不到我今天过的有多刺激。

一十三在黑暗中喘着粗气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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