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自由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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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形态的胸部有不同的美。

半球形的美在于它神秘深邃的沟壑。由于太过明显,法国女人倾向于将它隐藏起来,掩在宽松的法式衣裙、牛仔裤下,她们更喜欢舒适的版型与直线条,因为若隐若现、朦胧暧昧的性感更加耐人寻味,可是,瑞娅不想要耐人寻味,她只要即刻的视觉冲击。

今天她穿一件镂空的粉色薄衫,罩在露脐背心外,这针织罩衫在夏季实在是显得有些多余,下面是那么短一截的齐臀短裤,叫人实在不知道她冷还是热。

两个小孩并排坐在花园亭下吃冰淇淋,呆呆瞧着瑞娅一边补口红一边走过去。

他们是钟离西檀的孩子,应该称呼瑞娅为表姐。

瑞娅抖着亮晶晶的粉色指甲向他们打招呼:“宝贝,爱你们!”然后她扭着腰往外走去了。

她正要去左氏自家的高尔夫球场看看,就在山下,司机说不超过十分钟车程。瑰拉已经在等她了。

绕过白色喷泉池,她看见一个正在休闲椅上翻报纸的男人。

方时沧。

他穿着跟往日一样的白衬衫、黑西裤,衣领扣紧,姿态优雅,旁边正有人给他端来红茶。

难得他这么闲,这会没在外面忙,也不在书房开视频会议,而在这里读报纸。噢,瞧瞧这夕阳下的静谧画面哪,多像八十年代报刊封面,瑞娅爸爸就是这副提前养老的样子。

她冷笑一下,视若无睹地经过,刚走出去两米远,身后传来一句不轻不重的问话:

“你觉得这样没问题吗?”

瑞娅几乎在转身的同时就抛出了反驳观点:“我又有什么问题?难道需要制定一个长度标准来限制我选购短裤的尺度吗?我即将要失去第二份自由——穿衣自由了,对吧!”

方时沧头也不抬,不紧不慢道:“你有穿衣自由,不用怀疑,问题是——”

“你懂不懂区分场合。”

瑞娅不喜欢他这种不拿正眼瞧她的样子,明明在跟她讲话,却垂眸瞧着报纸,一副懒得看她一眼的傲慢状:“如果你钟离阿姨的小孩们不在这边,你当然可以随便穿。但这个礼拜他们暂住这里,你应该知道,自己作为一个成熟、聪明的成年人,会对小孩会产生怎样直接的影响。”

他加重了「成年人」三字的音调。

瑞娅对成年身份的魅力根本无法抗拒。她站在那里,张了张口,最后只说出一句:“不用你说,我当然明白这道理。”

她的性格是不吃软也不吃硬,归根结底是不听说。

但她听夸。

她也听点令她赞同的角度。

于是,她捋了捋那头蓬松的金色卷发,别开脸,摸着指甲道:“在美国读高中我就是学校的时尚风向标,一直引领每季穿搭潮流,我不会为任何人做出改变。不过,是的,或许我确实考虑得不太周到,小孩们年纪还这么小,我忘了他们的存在。好吧,再见!我现在要去换套不那么迷人的穿搭了。正好我今天穿这套已经超过十小时,没有新鲜感了。”

说完,她甩开头发梢,扭身就走。

方时沧:“……”

往回走的过程中,瑞娅偶遇小纯,那女孩正在树下吃水果。

瑞娅顺口问了一句:“嘿!你觉得我这条裤子非常短吗?可是,它明明刚好遮住了臀部。”

“……”小纯咽下满嘴的黑色浆果,抿抿唇,似乎正在思考怎么用措辞,“这个,怎么说呢。首先,我觉得版型是很好看的,一点不起皱,而且跟你的上衣很搭。可能是你的腿太长了。”

瑞娅喜欢先听到肯定,不论对方接下来说什么。

“纯,你很有眼光!不像方时沧,好像以为我只是随意扯了一块烂布来裹住自己。不过,看在小孩们的份上,我就先换掉了吧!”

小纯点点头,低声接话:“话说回来,腿露了超过百分之九十,刚刚齐臀,不说别人,我都觉得确实是太短了,”小纯欲言又止,“但是……”

“但是什么?”

说话间,高虹的那位助理小郑又来提醒瑞娅,是时间进入下一堂课学习LC最近二十年的风格转型史了。

瑞娅低声骂骂咧咧地走掉。

小纯瞧着那美腿逆着夕阳余晖远去,略微失神,赞叹出下半句:“但是,也确实太美了。”

钟离西檀的那两个小孩,不超过十岁,每天的装扮都是英伦范儿的小小淑女与小小绅士,安静有礼,仿佛跟瑞娅不处在同一个次元。

瑞娅心底里仍不认为自己穿着不合适,而且,她认为自己穿得相当松弛、自然。

不过,美式的松弛与法式的松弛是不一样的,跟英式的端庄更是不沾边,因此,从来到这个家的第一天起,她的穿着打扮总是一份独特的视觉刺激,走到哪里,人家用余光就能预先得知是她的身影在逼近,更别说还没走近就拿一口带着俏皮口音的中文讲话了,嘿,赵,我上周预订的那份真正由美国人做的火鸡还没有送到吗?打电话通知他们,三十分钟内还不送到我就会让我的律师联系他们。噢我的天!难道是因为这个季节火鸡们都还没有长大吗?谁来救救我!我每天要被这些拖沓的事情烦多少次……

瑞娅想,自己不被允许出门玩乐,那么,在家里办派对总是没问题的吧?

这个目前就要靠小纯了,小纯在本市的那些朋友要么是留学生,要么是出国工作的人,比较容易玩到一起。

但,高虹那边,根据管家的记载,高虹在香港计算她最近的娱乐生活,说她竟然在一周内办了八场派对——当然,这是高虹女士算出来的数目,瑞娅算出来的则只有四场。但争论究竟是四场还是八场没有必要了,站在更高位的人是老太太,当高董提出「禁止派对」方案时,这片山头的别墅区就别想再出现一点音响的动静。

吃晚餐时,瑞娅难得跟方时沧碰上同一时间,天刚黑他就回来了。

她清清嗓子,端正地坐在那里,等待对面的男人将西服外套交给仆人后落座。

朦胧柔光落在那半透明的白衬衣上,让人看不清细节,只能确定领口是平整洁净的,显出一种冷淡疏离的气场。

瑞娅将双肘撑在桌沿上。

她直问道:“我想知道,禁止派对的事情是不是你向高董提议的?她在香港那么远,不会一直关注我的事。”

对面的人瞥她一眼,并没有立即回答,等人给杯中倒入茶水,他喝了一口,才不紧不慢搭理她:“你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人专门记录随时发送给高董。我应该没有那个闲时间。”

“可是,为什么!”瑞娅比划着表示不理解的手势,“我只是办普通派对,又不是那种派对!来的都是很有趣的女孩。”

方时沧开始用餐,敷衍说一句:“这地方从没有这么吵闹过。”

准确说,是这片山头都从没有这么吵闹过,音响震翻天。

瑞娅起身,挪个位置,坐近些:“这样吧,反正高董不在,尊敬的叔叔,我请你装作有一只眼睛看不见,好吗?”

方时沧冷笑着瞧她。

语气依旧有些冷淡和危险:“你认为,你目前的社交圈可以由自己任意选择?跟你往来的每一个人,都需要经过筛选,关于这一点,明天助理会对你详细解释。总之,派对被禁止了。”

瑞娅咬了咬牙,感到一种无法沟通的烦躁。

她憋着气,只能坐回原位,选择对遭遇的一切束缚视而不见,以示抗拒:“抱歉方总,我有点间歇性耳鸣,从去年开始就在配合医生做康复治疗。你刚才的话我没听清。”

方时沧用跟刚才同样的音量说:“你每天最多只能办三次派对。”

“真的吗?那我……”瑞娅刚要跳起来,一愣,恍惚揉了揉耳朵,“等等,您再说一遍。”

她侧着耳朵,露出一副想要竭力听清的样子。

“……”

“我最后说一次,禁止派对。”

既然没有了派对,瑞娅就得找点别的事来打发时间。

可笑,这些人以为她会就此消停下来?不可能。一刻也别这么想。

夏季的白昼那么长,从天亮到天黑几乎有着赤道到北极的距离,如果不做点什么来消遣,那就太难熬了。

她厌恶平淡生活没有着落的感觉,比如种种失落体验——

她不喜欢每次在派对跟乐队玩爵士,每当前面的人将Billboard热歌唱完后,轮到小众歌曲,人们就纷纷散去了。

她讨厌每次去听万人演唱会,结束后人群逐渐散尽的过程。

她厌烦这一切流水般抓也抓不住的消逝感,不想就这样虚度过去。

所有与瑞娅有过对话、交集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瑞娅,她看起来就像一个脑子空空没有实物的芭比女孩,她只想着怎么玩乐,一刻不宁静,每天在这热气炎炎的地表游走、在人世间蹦蹦跳跳,一天中少有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刻。这样过活,她既会得到开心,也会受到伤害——

不过,只有与外界发生强烈接触的人才会受伤,每天谨慎、保守行走的人是不太会被外界触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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