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彦缓缓睁开眼,这是全身都要散架的感觉,映入眼帘的是吊瓶,和床旁不断走动的白大褂,下一秒周边杂乱的哀嚎声才传进耳朵。
刚刚的……是梦吧?自己还活着,但先前发生的一切是如此的真实,深深刻画在他脑海里,他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劫后余生的感觉仍在心底挥之不去。
如果他照了镜子,会发现眼白处尽是血丝,医生的诊断是剧烈撞击后的毛细血管出血,但胸中的戾气却无从解释。
这是在病房里,他缓缓坐起身,脑袋如同宿醉后又被锤击了一般,对面的壁挂电视上播放着飞机失事的新闻画面,但在他眼中却带着微微的重影,主持人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冥音,他听得见,却听不真切。
混沌的意识影响了他的判断力。
入眼电视机上来自塔台的模糊监控显示,自己乘坐的那架飞机就像一根从天上飞下来的LED灯管,在落地瞬间从中间一分为二断裂开来,两半飞机各自沿着跑道一路滑行,最终撞在了一起。
这一幕他记忆犹新,在昏迷前,他就在飞机里眼睁睁看着后半截机身朝自己所在的舱段撞了过来。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感受到的那股温热……对,一定是潇潇!
林彦环视左右,却不见她的身影,她人应该没事吧?
屏幕上的新闻字幕还在不断跳动,这是他感官目前唯一能隐约分辨的信息,触目惊心的数字映入林彦眼中,1死328伤!这是一起造成1死328伤的恐怖袭击事件!
华夫人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电视机旁,她面色有些苍白,看来挽救一架在高空失事的客机对她来说也是不小的消耗。
但其中的小插曲,林彦自然想象不到。
“邪祟退散。”华夫人眼中金芒微不可察地一闪,朝着林彦喃喃了一句。
四周原本噪杂的声音逐渐清晰了起来,因为林彦发现自己已经听得清楚刚被推进来的病床上,一个男人肮脏的咒骂声,以及电视机里主持人情绪激动的解说。
华夫人的术法让他脑袋瞬间清明。
“目前,尤太尼亚议会已经召开紧急会议,由总统萨迪克签署了总统令,宣布全境进入战争状态,国防部长赫尔佐格已向希莱斯共和国递交了宣战声明,希莱斯红教徒的行径已经严重违反了人权!这是对国际人道主义赤裸裸的挑衅!他们为了达成自己的丑陋目的,悍然发动了这场恐怖袭击!他们的所作所为必将被全世界人民所唾弃……”
电视机的声音逐渐隐去,一道无人能看到的隐形薄膜笼罩了华夫人和林彦二人。
“你似乎沾上了什么东西。”华夫人开口道。
“是的,还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好像是……埃尔赫特。”林彦如实交代了,他已经联想到,自己的意识刚刚像是跟着埃尔赫特神游了一遍他的经历。
真是……恐怖的经历。
“你不用告诉我梦的内容了。”华夫人眼中浮现一抹阴霾,这让远远坐在床上的林彦顿觉一丝凉意,“我都知道。”
林彦明白,方才那“梦境”中自己走出洞口时听到的轻语,一定是出自华夫人之口,那是复活禁术被施展那晚,华夫人儿子的亲身遭遇,她显然不想重温这段残酷的回忆。
“为什么会做这个梦?这还是第一次……”林彦追问道,那种令人窒息的代入感实在让他心有余悸。
“会让你知道的。”华夫人看了一眼旁边的病床,随意搪塞道。
“好吧。”林彦挪了挪屁股,靠坐在床头转移了话题,“咱们运气真不好,恐怖袭击这种事都能撞上。”
既然华夫人要卖关子,他一点脾气都没有,他当然猜不到这朵“烟花”事故的始作俑者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
“是我高估了尤太尼亚的暗夜执法分局,太久没出来过了,没想到海外分局的办事能力差到了这种地步。”华夫人并没有向他吐露实情。
“潇潇呢?”他又想起飞机失事后那个用身体护住了自己的少女。
不得不说,在生死关头,这个平时看起来傻傻的女孩做出的行为属实让他感动。
“好像腰闪了一下,但是没什么大碍,这会儿已经陪晓琳去外面买饭了。”
体魄系的术士果然够结实,硬抗飞机的撞击都能安然无恙。
“现在是什么时间?”林彦松了口气,看向夜色斑驳的窗外。
“尤太尼亚时间晚上九点钟。”华夫人走到床头,望向他缠着输液管的手,道,“你脑袋受撞击余波影响,但好在有潇潇挡着,所以并不算严重,明天差不多就能出院了。”
“可是死的这个人……你本来能阻止的对不对?”他抬头看向这个无时无刻不保持优雅地女人,内心的正义感在此刻喷薄而出,他直到现在,也仍觉得这是场本可以避免的事故。
毕竟……她当时在飞机上的表现就好像成竹在胸。
“哦?”华夫人一愣,指了指电视机屏幕,“你说的是那个“1”吗?他并没有尸骨留存,谁知道是真的死了还是趁乱溜了,尤太尼亚分局正在向总局打申请,要求术士世界将他列为最高级别通缉犯,顺便把圣徒教会划为术士世界极端势力。”
“嗯?”
“在尤太尼亚分局看来,现在给这场空难的定义是一起规格很高的黑术士作乱事件,严重违反了《术士不干预俗世事务条例》,如果希莱斯共和国策划此次术士恐怖袭击的罪名坐实,那么就证实圣徒教会已经触及了总局的底线,合众国的他们,将不会再袖手旁观。
其实我们运气挺好,原本接下来的仪式我对尤太尼亚分局的协助并不报期望,可能会是漫长的谈判与等待,但现在,作为此次事件中有突出贡献的海外执法局官员,我们已经有了非常正当的理由,他们现在十分乐意帮助他们的恩人完成这件事。”
了解了前因后果,林彦倒也并未再埋怨什么,他一直低估了华夫人的实力,毕竟在这之前,他除了看过华夫人施展一些普通的术法,对于九阶术士的真正实力心中并没有一个直观的概念。
若不是她在客机坠毁前的所作所为,飞机在落地时就会因为巨大的冲击瞬间解体爆炸。
就是不知道他知道真相后,会怎么想。
“抱歉刚才我这么问。”
“没事,我做事从不考虑别人的想法。”华夫人脸上仍保持着笑意,“你先好好休息,今晚我会让潇潇在这儿陪你,明天办好出院手续后,会有人来接你,现在,我要再去一趟他们的分局机关,继续商量仪式相关的事宜。”
华夫人走出了病房,空气中的无形薄膜瞬间破碎。
隔壁病床的男人盯着华夫人离开的背影,口中用尤太尼亚语赞叹了一句:“好带劲的东方女人。”
他想当然的认为一旁东亚面孔的林彦他们听不懂本地话。
林彦有些同情地转过头朝他笑笑,那男人倒也懂礼貌,立马回以微笑。
下一秒,他病床的一根床脚应声断掉,整张床朝一侧塌了下去,他的身体随着倾斜的床板滚落在地,本就打着石膏的右腿直接杵到地上,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传遍了整个楼层。
新闻里一直在循环播放时事新闻,事态看起来正在向无法挽回的方向发展,短短一个白天时间,尤太尼亚全国各地已经聚集起了群众示威游行,视频里,各色横幅挥舞在大街小巷,上面写着“打倒圣主教极端主义”,“红教徒的鲜血是浇灌尤太尼亚土地最好的肥料”,“圣城永远属于我们”,“把国内吃里扒外的红教徒都赶出去”诸如此类极左的标语。
林彦他们所在的尤太尼亚首都圣城也爆发了红教徒和政府的武装冲突,因为国防部发布了战争动员令,但动员令里明确拒绝了信奉圣主教的公民参军,许多尤太尼亚籍的红教徒认为这是对他们信仰的歧视与亵渎。
当然,他们的“认为”是正确的。
他们自发的聚集起来,趁着局势混乱,将对尤太尼亚当局的仇视煽动到了高潮,当局目前正试图通过武力手段将这些捣乱的红教徒们驱逐出境,但很显然,这更激化了双方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