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悄瘪了瘪嘴,小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就完了?你伤了我的心,就想这么敷衍我?”原悄看向他,心道这人怎么忽然跟犯病了似的,这是唱的哪一出?但此事他确实理亏,被卫南辞提起来,心中也觉得过意不去。“我当初帮了你,你明明承诺了,等我有需要也要帮我,结果我还没让你帮呢,你先跑了。”卫南辞就跟上了戏台子似的,越说越来劲,“好好想想这笔账怎么算吧。”“那……你想怎么算?”“我……”卫南辞显然也没想好,他今日明显就是借题发挥罢了。“等到了云州再说。”卫南辞目光落在少年染着薄红的唇上,不自知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随后,不等原悄开口,他便径直跳下了马车。原悄嗅到了他身上不受控时释出的些许烈焰味,一颗心砰砰乱跳。他想,他大概知道卫南辞为什么会这么反常了。他掀开车帘,朝卫南辞看了一眼,只觉一颗心满满当当,像是被人塞了什么东西似的,暖呼呼的,还带着点甜味儿。众人快到了云州时,卫南辞便换了身衣裳,又与殷时换了马。“你要隐藏身份吗?”原悄问他。“怎么样?这样看着是不是普通了许多?”卫南辞道。原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心道卫南辞这人就是换上个麻袋,气质也掩不住啊。好在巡防营里跟来的人都是对方亲自挑的,虽然及不上卫南辞,却也不跌份儿。卫南辞收敛了锋芒混在他们中间,倒也勉强能藏得住。“你想做什么?”“陛下让我借机来看看各营的状况,摸摸底。”卫南辞道:“他和我师父计划了好几年了,想改革一下大渊朝的军队。这次我自请跟着你一起出来,他便将这个探查各大营的差事交给了我。”原悄这次来各营巡察,主要针对的是大营中的硬件设施。毕竟他擅长的是军械,对军中事务知之甚少。哪怕同来的两名兵部的官员,虽任职兵部,却是实打实的文官,真让他们做这种差事,他们也做不来。所以这差事交给卫南辞正合适。众人到了云州外的驿馆时,卫南辞便派人拿着文牒去了一趟云州营。不多时,云州营便派了一小队人来了驿站迎接他们。“来的官儿大吗?”原悄偷偷问卫南辞。“不小。”卫南辞道:“看来挺给你面子。”一阵寒暄过后,来人便打算带着他们去大营安置。这时原悄却开口道:“我们一路奔波都累了,想先去云州城里逛逛,放松放松。”“原司使说得有理,是末将疏忽了。”说话这人姓图,是云州营主帅身边的副将。他说罢朝着属下低声吩咐了几句,而后朝原悄等人道:“原司使及各位大人请,末将这便带各位先进城安顿,待诸位休息几日,再去大营也不迟。”图副将当即带着众人入了云州城。余敏行到了城外时已经先一步进了城,并未与他们同行,所以此行的诸人都是第一次来云州。“云州果然不错啊,虽然不及京城繁华,但城中干净整洁,街上也热闹。”原悄道。“原司使过奖了。”图副将道:“咱们这云州从前也不算多繁华,后来是余大人来了此地做知州,才将云州城治理得蒸蒸日上。后来余大人的公子还在城中开了济仁堂,这十几年间,济仁堂可是救了不少人的性命。”原悄听他夸余舟,也觉得与有荣焉。“各位大人,前头是咱们云州城最好的客栈,末将已经让人安排了上房,请各位先去歇息洗漱。”图副将道:“待黄昏时,末将让人在汇鲜楼摆酒,为各位大人接风洗尘。”“多谢图将军。”原悄忙道。随后,图副将带着的人帮着原悄他们一一在客栈安顿好。“这么热情啊。”原悄朝卫南辞问道:“会不会有问题?”“不好说,有没有问题得等过了今晚才能知道。”“你打算怎么做?”他好奇道。“不告诉你。”卫南辞抬手在他额头上一点:“今晚你就好好做你的戏,别的不用操心。”原悄见他故意卖关子,倒也不恼。他其实还挺好奇卫南辞会怎么与这些人“过招”。若是让他去和军中这些人打交道,他可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能试探出人家的底细,多半是旁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但卫南辞不一样,原悄觉得他虽然什么都没说,却给人一种成竹在胸的自信。当晚,众人一道去了汇鲜楼。这回不仅是图副将,就连云州营的主帅都来了。这主帅姓胡,约莫三十四五岁的样子,看起来是个实在人。他一来就吩咐伙计上了汇鲜楼最贵的菜和最贵的酒,那土豪气质十分夺目,惹得原悄险些没忍住笑出声。一开始众人都只是寒暄,酒过三巡后,胡将军就有些醉意了。“原司使,咱们都听说您在京城的事迹,弟兄们各个都盼着见识一下您改良的弩机,听说一次能发十失?”胡将军拉着原悄道。原悄一笑,“往后有机会胡将军去京城,自然能见到。”“哈?”胡将军一怔,一口酒险些呛住。“不瞒将军说,下官此番接了这个差事也挺烦恼的,不过您放心,陛下派我们来各营就是走个过场,我们在云州住上几日,再去营中看一趟也就交差了。”原悄道:“你们缺什么东西自可呈报上来,到时候我们朝云州府打个招呼,让他们给你们拨银子。”原悄说着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凑到胡将军耳边道:“至于你们营中缺的是什么,您自己看着提就行。”他这语气就差明说帮着对方中饱私囊了。图将军闻言立刻垮下了脸,一连喝了好几杯酒。这顿饭勉强吃完后,对方连寒暄都省了,径直离开了,半点面子都没给。倒是图副将客客气气将人送回了客栈,但态度也比先前冷了很多。而且他们的客气也仅仅维持了这一晚,到了第二日,云州营就没再派人来招待他们了。“这是什么意思?”早饭的时候,原悄朝卫南辞问,“昨晚那么热情,今日就不理人了?”“咱们顶着京官的名头下来,到了任何地方,人家都不会怠慢。”卫南辞道:“不过到底是真客气还是假客气,只要稍微一试便知。”原悄想了想,“你昨晚让我说的那些话,就是在试探他们?”“你说的明明都是向着他们的话,按理说他们知道咱们不较真,该高兴才对。”卫南辞道:“但云州营的人显然不是这么想的,这就说明他们不是冲着巴结京官来的,而是冲着巴结你。”“有什么区别?”“他们想要你的弩,而不是州府拨付的银子。”“怪不得呢!”原悄道:“那这说明他们没问题?”“问题未必没有,但肯定不大。”卫南辞道:“只有有底气的人,才敢这么怠慢咱们。但凡云州营有什么怕咱们查的,他们一定会好好巴结的。”“我知道,这就跟你和我二哥一样,你们在京城也时常落人话柄,但是因为实力过硬,又有裴将军和陛下撑腰,所以谁都不放在眼里。”原悄道:“除非有求于人的时候,你们才会对旁人低声下气。”卫南辞失笑道:“不瞒你说,这么多年来我也只对你低声下气过。”原悄一笑,不禁有些得意,“那这胡将军若是知道我肯为他们制弩机,是不是又会变脸?”“试试呗。”卫南辞说罢叫来了殷时,让他派个人去云州营,就说原司使准备给他们制弩机。殷时当下就吩咐了人去传话,果然,不过半日,图副将又亲自带人来了客栈,态度比先前还殷勤。原悄心道,这云州营的人还挺有意思。不过他们既然这么能屈能伸,也侧面说明他们是真的没有什么私心。这么一来,卫南辞也不必再掩藏身份了。次日一早,他们去了云州营。这次胡将军亲自到了大营外迎接。原悄也没同他客气,直接让人带着自己去了演武场。“这是你们现在用的弩机?”原悄朝胡将军问。“正是。”胡将军道:“还请原司使指点。”原悄一笑,“你这弩机拆了个机括就想来试我手艺,未免太瞧不起人了。”胡将军讪讪一笑,“原司使见谅,胡某小人之心了。”此事倒也不能怪胡将军,主要是他那日见到原悄,发觉这原司使看着年纪不大,还长得白白净净,估计连弩都未必能拉得动,他实在很难相信传说中能发十矢的弩机竟是出自这样一位少年之手。再加上那天晚上被原悄骗了一遭,他今日自然要试探一二。只是没想到原悄只一眼就看出了他在弩机上动的手脚。“无妨,先前我们摆了你一道,如今你摆我一道,扯平了。”原悄道。“原司使小小年纪就如此大度,胡某惭愧。”原悄将云州营的军械都看了一遍,发觉他们这里的军械都保养得极好,一看就知道平日里是花了心思的。不夸张地说,拿他们去跟巡防营比,只怕也不会差太多。看得出,他们平日里没少练兵。“给你们制一批弩机,再配一些改良后的响箭。”原悄道:“不过我们此番带来的木工不多,还得劳烦胡将军找一些懂木工的人来帮忙,至于响箭则要找烟花作坊的人帮忙。”“好说好说。”胡将军闻言高兴不已,这正是他们期盼已久的结果。在原悄他们来云州之前,众人就盼着能弄到一台新弩机,如今总算是要实现了。不止是胡将军,连带着云州营的将士们看向原悄时,眼睛里都放着光。要知道他们这些军中之人,能互相攀比炫耀的东西除了武力便是军械。因此能拥有一批新制的弩机对他们来说,那喜庆程度丝毫不逊于过年。中午在营中用饭时,不少士兵都借机偷偷打量原悄。若不是胡将军下了令不许打扰,这些人只恨不得都一拥而上。“啧!”卫南辞喝了口汤,随口道:“真酸。”“啊?醋放多了?”胡将军尝了一口汤,“不酸啊。”原悄看了卫南辞一眼,听出了他这话里的言外之意,耳尖不由有些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