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坚卸任平准令的那一刻,长安令的位置也定了,苏震连跳三级,成为大唐最大赤县的一把手。
他能做到这个位置绝非偶然,是多重因素影响下的结果。
其中出力最大的,就是李琩。
尚公主,是李琩谋划的,李林甫默认,裴耀卿点头,杨洄在背后怂恿苏家全力争取,都是李琩的策划。
可以说,没有李琩,苏震上不去。
但是眼下的苏震,还不知道这一点,杨洄本有意找机会在私底下解释一番,但李琩思虑再三之后,还是拦住他了。
因为李琩不想暴露,他和苏家几乎没什么交情,如果对方知道是自己在背后主持全局,万一嘴巴漏风传到李隆基耳朵里,可是会出事的。
眼下苏家的人,完全将杨洄视为自己人,那么有杨洄居中联系,其实就足够了,没必要真的跟苏家攀上关系。
杨洄是个顶级聪明的人,心知李琩的做法非常稳妥,眼下这种处境,还是安分点最好。
“公主,你有没有觉得,十八郎,其实并没有消沉,”
杨洄在家中的鸡栏,指挥着下人修缮鸡舍,朝身旁的妻子说道。
他们家的斗鸡,生活水平非常高,二十六只斗鸡每日耗钱十五贯,比长安一个中产家庭的消耗还大。
昨晚那一阵雨非常大,鸡舍漏水了,今天虽然仍在下着雨,但是咸宜心疼她的鸡,令下人冒雨修缮,而她和丈夫在一旁监督。
咸宜闻言挑了挑眉:“你什么意思?”
杨洄笑了笑,凑过来小声道:
“咱们以前为十八郎全力谋取储君之位,但那时候他的态度,你是看见的,太现成了,就好像储君之位肯定是他的一样,结果忠王上去了,我那时候肚子里还憋了一股火呢。”
“好啊,你原来怨恨我阿兄?”咸宜的眉毛瞬间挑起来了。
杨洄一脸无奈道:
“好好好,你就当我是怨恨过吧,别激动,我现在要跟你说的事情,你千万闭紧点嘴巴,与任何人都不要说。”
咸宜冷哼一声,道:
“放心吧,事关我阿兄的事情,我从不乱说。”
这一点杨洄是相信的,而且有点吃醋,我是你的丈夫啊,咱俩将来埋一块呢,你跟他才相处了多少年?你跟我还得一起过几十年呢。
杨洄无奈的摇了摇头,徐徐说道:
“自打出嗣以来,十八郎的每一个动作,看似风险极大,但最后却都做成了,远了不说,就说苏震这件事,谁当时能想到会是苏震继任长安令啊?就是让我选一百个人,我都不会想到苏震头上,看似不可能之事,还真就让十八郎给做成了。”
咸宜一脸骄傲道:“阿兄早慧,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这已经不叫聪慧了,”杨洄一脸肃然道:
“这是老谋深算,运筹帷幄啊,我当年还真是小觑十八郎了,如今仔细回想,他是不是算到入主东宫,会被圣人打压,才以退为进的?”
咸宜瞠目结舌,一脸鄙夷道:
“你这脑子真有病,再被打压,谁又愿意放弃储君呢?你想什么呢?”
杨洄尴尬一笑:
“否则实在解释不通啊?以前不出力,坐等储君,如今竟然选择出嗣,离开十王宅,十八郎的心思太复杂,我还真就看不透,但是我有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咸宜道。
杨洄附耳过去,低声道:
“十八郎多半还惦记着那个位置的。”
咸宜双目一亮,惊喜道:
“你真这么觉得?”
杨洄点了点头,语气严厉的嘱咐道:
“但是你可不能乱插手,以免打乱他的计划,从目前看来,十八郎还没有失手的时候,我们就当看不到,只在必要的时候,出手帮忙。”
咸宜顿时双目放光,在她看来,如果李琩还惦记着储君,那真是天大的好事,如今李林甫和李绍彻底撕破脸,两人已成不死不休之局面。
那么如果李林甫知道阿兄有这个念头,定然会在暗中全力帮忙。
出嗣算什么?父皇以前还过继给孝敬皇帝李弘呢,后来不是也回来了,事在人为嘛。
“若我阿兄将来能够继承大位,必给你封个国公,”咸宜兴奋道。
废话,这还用你说?
你是他亲妹妹,他要是能做皇帝,我还能差到哪去?杨洄抚须微笑。
他现在对李琩的能力,是非常放心的,私下里与李岫交谈的时候,对方也很诧异,只觉杨太真一事后,李琩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每每行事,都是出人预料,让人惊掉大牙。
这是连番打击之下,开窍了啊
“礼重了礼重了,老夫怎当得起宁王挂念?”
李林甫在自家府上的偃月堂接待了李琳,非常客气的请对方入座:
“宁王他老人家的身体好些了吗?”
李琳微笑道:
“尚在恢复,近日状况还是不错的。”
李林甫在当下,值得他低三下四的人不多,宁王绝对算一个,而李琳这次来,也很有技巧,送的礼物是以他爹李宪的名义带来的,李林甫不想收都不行。
两人扯皮一阵后,进入正题,李林甫首先道:
“宗正卿的事情,圣人询问过老夫的意见,老夫当时便一力举荐三郎,没曾想圣人也有此意,老夫万幸,此番竟与圣人想一块去了。”
李琳故作一愣,赶忙起身道:
“万不敢当,下臣年纪尚轻,经验尚浅,实当不起宗长之职,得圣人和右相抬爱,虽深感荣幸,然如此要职,万不敢窃居。”
堂内除了李林甫和李琳,还有右相府的四郎李岫,六郎李崿与十一郎李屿,这三个儿子是被他着重培养的。
如今李琳成为宗正卿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他自然希望儿子们与李琳能搞好关系。
毕竟他们家也是宗室,平时的婚丧嫁娶,被人家管着呢。
李岫率先笑道:
“三郎是大宗,此位非你莫属,试问,我宗族之主持,焉能付于小宗?咱们私下说些家常,在我阿爷看来,这个位置绝对是属意三郎的,有意者虽多,然我阿爷独钟爱三郎一人。”
“惶恐之至,惶恐之至,”李琳一脸汗颜。
李林甫虽然知道对方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但却非常欣慰,用人吗,你得有能力才行,连装都不会装的人,他能胜任什么职位呢?
李林甫微笑道:“三郎不必自谦,这个职位已经定了,等到假日一过,中书门下就会拟旨,你做好准备吧。”
他甚至都猜到,很可能是李琩在背后怂恿的,要不然李琳未必会有这个念头。
一个苏震,一个李琳,你小子干的事,看似离谱,却每每都能做成。
老夫佩服。
这下子,李琳没必要再谦虚了,位置都定了,再虚情假意的就没意思了,于是道:
“下臣才疏学浅,今后寺内大小事宜,还需右相不吝赐教,以免出错,贻误大事。”
这是李琩教给他的,一定要讨好李林甫,而李琳这个人,又非常听劝,也能看清形势,所以认可李琩的建议。
不像老六李瑀,李琩建议对方在卫府找个事干,人家不乐意。
至于老大李琎,李琩压根都懒得劝了,没救了这人,九寺五监之首的太常寺卿,都能说不干就不干,宁王都骂不动了,你自生自灭吧。
不过话说回来了,李琎的关系网是非常恐怖的,人家吃喝玩乐也是结交了不少牛逼人的,钱没有白花。
李林甫对李琳的这句话非常满意,如果宁王府能站在自己这边,等于是获得了宗室的支持,以后对付少阳院,就不会束手束脚了。
所以他更加认定,必然是李琩在背后谋划,因为李琩跟太子有仇嘛。
这很好,你有志向对我来说,是大好事。
“隋王最近在做什么呢?”李林甫笑问道。
李琳答道:
“与众友夜饮,通宵达旦。”
非常好!李林甫微笑点头,他只觉得李琩这小子,深谙和光同尘之道,你越是放荡奢靡,圣人对你越放心。
尤其是圣人眼下迁居兴庆宫,你就在圣人眼皮子底下呢,更不能乱来了。
“额昨日韦坚拜访王府,两人有过不短的交谈,”李琳说道。
他来平康坊之前,专程去见了李琩,所以知道这件事,而他也是在李琩的授意下,故意说给李林甫听的。
李林甫闻言,面无表情,但是李岫却皱起眉头,好奇道:
“那个王八蛋又去干什么?”
李林甫一愣,随即狠狠的瞪了儿子一眼,你个蠢材,教了你多少次,永远不要将自己的心事在别人面前显露出来,你倒好,对韦坚的鄙夷,挂在脸上,也挂在了嘴上。
李琳笑道:
“具体内容,我也不甚清楚,只知十八郎送给韦坚一份不薄的礼物,而韦坚也收了。”
李岫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十八郎想干什么?你不知道韦坚是咱们的对头吗?
你讨好他做什么啊?
要不是亲爹刚刚警告过他,他还会接着发牢骚。
而李林甫,则是瞬间把握到了李琩的用意,与敌人虚与委蛇,并不是什么要不得的事情。
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李林甫忽然生出一股念头,也许眼下的李琩,真的值得自己的支持。
反正将来做皇帝的,不能是少阳院那个窝囊废!
李林甫和咸宜一样,都不太将出嗣放在心上,唯独就是那个杨太真是个不小的问题,此女太受宠了。
满宫嫔妃,只有她被带去了兴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