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那时看着白昭华如此滑稽的场面,甚至笑了出来:“相鼠有皮,人而无仪。白昭华,你懂吗?”“相鼠有皮,人而无仪?哈哈哈哈……”此时灰暗的牢狱里,卞成续没想到有一天会从赵哲口中听到这句话。“卞成续,你爹难道一次都没告诉过你,你妹妹差点儿就要做了我的侧室?”卞成续心中一沉,回头看向他。“你那什么表情?哇……不会吧?”赵哲夸张地一笑,言语间对他轻蔑始终如一,仿佛自己不是一个罪大恶极的将死之人,还是昔日狂妄的渝王世子,“白昭华都知道,你居然不知道?你又怎能不知道?!”空气里,响起急促的呼吸声。卞成续的表情冻结了一般,一步步靠近牢门。“怎么?想杀我?求之不得!快来,这样老子临死前还能捎带一个,哈哈哈……”卞成续:“你方才说什么?”“说什么?说你妹妹原本要成为我侧室的事?你真不是装的?哦,那就是你父亲看你平时那么护着你妹妹,想必得知消息后怕你大闹王府,就没敢告诉你,可纵然如此,你也不该丝毫没察觉才是……让我想想。”赵哲走到牢门前,顽劣地欣赏他脸上的巨大变化,“是了,你父亲那时候得罪了定宁王,已是自顾不暇,哪还能顾得上女儿婚事呢?不,应该是你们所有人都顾不上,你不仅顾不上,你那时应该还在苦恼,要如何让定宁王放过你父亲?定宁王倒是很欣赏你,可定宁王与陈国公向来不和,又怎么可能会因为你几句求情就动容?”卞成续眼眶充血,他仿佛在恐惧什么,本能地摇头。“其实与白昭华决裂,是你内心当时隐隐期盼的事吧?”赵哲双手握住栅栏,凑近他,笑得十分畅快,“那你应该感谢我才对,若不是我要想让你妹妹给我做侧室,白昭华怎会着急下说出那些话?他都看不上眼的东西,我堂堂渝王世子岂能看上眼?这不就让你找到了决裂的机会,瞧,多么顺其自然?”他浑身战栗起来:“住口!!!”“卞成续啊卞成续,我实在是不懂,白昭华怎么就与你那般好?”赵哲好像真的很好奇,“连我都看得出来那傻子当初是为了什么?他耍起心眼来,一眼就能看透,我不动你妹妹,就是看看他能做到什么地步。可你和他一起长大,难道从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他说着便恍然大悟,“还是说,当年你父亲处境艰难,你只能逼着自己相信白昭华就是这么个无耻之徒,才能毫无负担与他决断?”卞成续咬着唇,双唇开始出血,也没能抑制住唇间的抖动。赵哲又说了什么,他完全听不清了,只觉得整个世界都被记忆里的剑光覆灭了。他麻木地转身,麻木地往外走。后面的赵哲还在笑:“快让那傻子来看看我,他可比你好玩多了!我看了你,才是真倒胃口!”他深一步浅一步地迈上石阶,出了暗无天日的牢笼,雨还在下。马车旁的小厮奔过来扶他:“公子,你终于出来了,你脸色好难看,咱们快回去休息。”他抿着的双唇一动,好像有话要说。“公子,你说什么?”“我和……”他目光空了一瞬,猛地喷出一口血,言语未尽,人已倒了过去。……另一头,雨停了没多久,京兆府前的路道上就围满了七嘴八舌的人群。白昭华喜欢雨后出去踏青,且最近几日来府里问他剑法长进要诀的实在太多,也想避一避,于是一见雨歇就骑马出了门,远远看到有热闹,耐不住好奇,嘿嘿地下了马。他才上前,余光就注意一个滚落在路边的“物件”,吓得脸色一变,赶忙别过头去,心想是哪个传旨的公公把命根子弄丢了?怎就如此不小心?真是丢三落四的!他摇摇头,让侍从牵好马,双手往后一背,皱巴着脸再往前探头,就看见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子……呃,那张脸!白昭华抡起袖子就要过去,只是刚靠近又停了下来。“……”那李老三腿间,血痕可怖。显然这就是他方才所想,那个丢三落四的“公公”了。第12章 围猎李老三这会儿还活着,嘴巴被封住,身体也被捆绑严实,由于痛苦,此时只能瞪着眼睛不停扭动。府内很快出来了一群官兵,看地上的人正是通缉犯李老三,当即大喜地要将人提进去,抬眼看到一旁的白昭华,为首的顿时过去拱手道:“小公爷,您怎么也在这儿,这人难道是你……”“不,我也是凑热闹的。”白昭华可不想收获一个割鸡圣手的名讳,摆着手要走,忽又想起一件事,忍着嫌恶指指不远处的物件,“那边还有,你们可别缺斤少两了!”“是!”以为是什么重要物证的官兵抢着过去,待看清那物后:“……”白昭华已经上马溜了。他出发前就想好了踏青去处白水观。正好找那老观主好好问问匣子的来历,总不可能真是那魔头的东西吧?他纵马疾驰了一小段路,远远见前方来了一辆繁华富丽的马车,门面镶着金质雄鹰,四面垂坠着精致丝绸帘子,前后都有骑兵护送,想必里面的人身份不俗。白昭华拉了下缰绳,放缓速度。他好奇是谁,靠近时便扭头往那车窗瞄了眼。此时,里面的人似乎也在好奇外面是谁,一只宽大的手掌掀开帘子,五指修长可见锋棱,隐隐露出一些茧,并不是养尊处优的手。雨后初晴,凉风拂面,马蹄在青石板上踏出哒哒的声音,车轮滚动中,车窗里那张冷峻的脸露出几丝愕然。白昭华看他很快放下了帘子,心里又惊又奇。这魔头怎么还在京城?真不怕瀛洲仙山那边的老头子来把他给收了?难道是被这京城的繁华迷了眼,乐不思蜀了?唉,好好的魔头也不努力,真是让人悲哀啊。想着,就对那帘子吐了吐舌头,纵马冲出了小道。马车内。丝绸帘子在一道法诀的笼罩下,映照着窗外的全部景象。窗外的白袍少年朝他吐舌头时,郁长霖拈诀的手微微一抖。一旁的黑衣男子怒道:“这小子……好大的胆子!”语毕,就听外面一声马嘶,是那少年纵马呼啸着跑开了,他气得嘀咕一声便不提这事,继续说方才的话:“少主,那种事您怎么能亲自下刀?以后有人不长眼得罪了您,属下们来便是,这番……真是脏了您的手!”郁长霖收了法诀,仿若未闻。另一个半跪着黑衣男子道:“我们的人已经找遍了全京城,根本没发现灵眼的踪迹,会不会搞错了?灵眼总不可能会移动吧?”“也不是不可能,”先前说话的人道,“据说十七年前灵眼本已枯竭,最后被那条神龙用龙角化活了。这么多年过去,除了灵眼,天下也没有龙的踪迹。我怀疑……灵眼很可能就在那条龙的身上!”“那前段时间灵眼波动……”“龙濒死时,灵眼自然会外泄!这段时间京城妖怪频出,可能就是嗅到了灵眼的踪迹。现在又没有了,想必是那龙化险为夷,逃去了别的地方!”说着又看向郁长霖,“少主,我们还有必要待在京城吗?再过不久,瀛洲仙山那些老家伙就要来了,您如今有伤在身……”话没敢说完,便同另个人一同跪下去,显然在劝他尽早离开这里。郁长霖好似这时才回过神,瞥他们一眼,深深蹙眉,抬手便一掌打了过去两个黑衣人急忙闪来,余光看那掌风缠绕杀气,而男子竟还要再来一掌,吓得速速隐入黑暗:“我、我们这就回去,绝不碍少主的眼,还请少主息怒!”说完惶恐地双双遁去了。……白昭华去了一趟白水观,可不管怎么问那老道士,关于匣子里八部天龙舍利的来历,就一个说法道观初建时就在了,不过为了防止歹人盯上,关于那灵宝的相关人相关事也就从不记载,只由一代代观主传下去。总而言之,一点儿收获都没有。白昭华郁闷地在山里转了一圈,天黑前回了家。自那场比试过后,国公府就没冷清过,整日都有人拜访,也就夜里他能放心地从大门进去。外面的人都当他是多年来藏巧于拙,他爹娘却在比试结束当天请来不少大夫给他看诊,生怕他为了不受辱吃了什么逼出极限却伤身短寿的药丸。白昭华很无奈,只好神神道道地对他们解释:“哪里需要什么药?爹,你曾经说过,绝境能逼出人的潜质,我就是如此!你们是不知道,我那日被卞成续扔到冰湖里,此辱令我大受刺激,濒死之际神魂开窍,只觉得任督六脉灼灼发热,往日一些武学上的堵塞的地方,全部领悟贯通了……那几日我病得倒床不起,就是在慢慢消化这些新感悟!后来病好后数日不出门,也是在没日没夜苦心练习嘛!”曾看着他整日抱着匣子非吃即睡的明竹和玉书等人:“……”白昭华说得口干舌燥,说完仰头望天,不由思索道:“难道……我是大器晚成之人?”“你才十七岁,什么大器晚成!”白宏晟气得照他脑门拍一下,又抚着胡子道,“不过也有道理……你爹我也有过相同的的体会,一旦脑子的筋搭对了,那可真是下笔如有神呐!”和贺兰姝眼睛湿润:“漓儿,娘就知道你是可塑之才!”如此糊弄了过去,白昭华继续如往日那般斗鸡走马、饮酒看戏的骄奢生活,晚上回家就照着前世修炼那般,抱着小白剑凝神打坐,多多少少能吸取里面一些灵力。这夜一回屋,明竹就来通传:“少爷,拐子张在外面求见。”白昭华皱眉:“他见我做什么?他弟弟还没安排好么?”明竹说:“老爷安排好了,他下午谢过了老爷,听说你回来了,特意带弟弟前来谢您的。”白昭华哦了声,挥手道:“好吧,让他们进来。”接着,一个青年扶着一个瘸拐的中年男子走到白昭华跟前。这边是拐子张和他弟弟了。青年脸上蒙着白布,只露出一双凤眼。拐子张怕他误会,抢先解释道:“小公爷,这便是我弟弟张非舟,最近脸上生疮,还未痊愈,实在是丑陋,不蒙住恐惊吓到小公爷。”白昭华呵呵一笑,心想你当初倒也没怕惊吓到我,现在怎么讲究起来了。拐子张瞧他似笑非笑,知道他是不在意,领着弟弟叩谢:“多亏了小公爷,不然我这弟弟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真是……我们兄弟此后一定誓死报效!”那青年始终不敢直视他,他哥说一句,他便重重点一次头。白昭华没什么好说的,摆摆手让他们回去。屋里没了人,他起身放松筋骨,去逗表哥送来的鹦鹉,逗了会儿才回床上打坐。另一头,拐子张出门送弟弟张非舟回家。他们走了一路,待到了没人的小路,青年才卸下脸上的白布,只见他半张脸都是犹如蛇鳞一般的红痕,他道:“若不是兄长,我这一生怕是都无缘见他了。”拐子张叹气:“你也是,原本就元神大伤,一见他激动得都要维持不住人形,险些出丑,又何必要见呢?”对方脚步一顿,哑声道:“我自小就倾心于他,暗暗看他为卞雨娴做了那些事,那日他给卞成续下战书又说了那样的话,还当他情系卞雨娴……鬼迷心窍下,就附身了那女子,险些伤人性命,做了此等恶事……这都是我应得的。”拐子张哼道:“要是玄剑门的掌门来了,你怕是已经灰飞烟灭!再不可如此了,以后好好悔过,多积攒功德!人的寿命很短的,你既选择了这条路,要上进用功才是!莫要辜负了他们一家的赏识。”“谨遵兄长教诲。”又过了几日,白昭华从他爹那里得来了一个消息三日后,皇上要组织一场围猎。主角当然是皇子们了。受邀名单里也有他,除了皇室中人,世家子弟们自然要去陪着玩一场。不过卞成续肯定不会去白昭华听说他输了比试后,病得厉害,定宁王还帮他请过太医,据说死不了,但一时半会也好不了了就是。陈国公本想让宋以鸣跟白昭华一同参加围猎,可听说这义子最近做事总是出神,每天回屋就老是念叨一句话,整个人走火入魔似的,也不敢让他去了,避免在圣上面前出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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