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聂芳怔了一怔,他想说,大师兄二师兄早被隅卯赶跑了,他想说,他的家就是这化神谷。可他说不出来。
蓝庭急得快哭出来,道:“阿芳,我求求你,咱们回家了吧,师姐不会让你有事的。”
聂芳听着感觉好生奇怪,这话应该是他该对师姐说的吧?
蓝庭又道:“阿芳,大哥二哥、阿烝,还有我,我们都是来接你回家的。你随师姐回去好吗?对了,去年、去年我与阿飞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健健康康的男娃,起作白湘云,八月便是周岁宴了。阿芳,满月宴你错过了,周岁宴一起参加吧?你知道你当师叔了吗?”
这个聂芳当然知道。可他更想知道,如何都不该到这昆仑山的师姐为何会出现在这儿!他猛然醒神,脸色特别复杂,道:“师姐,妳听我说,我已经不是蓝家的人了,我不能再逃了,这是我自己的事儿,要由我亲手做个了断!妳說的我都知道,我只想让妳告诉我一件事,蓝烝他……带头的是不是他?”
蓝庭猛抽一口气,聂芳看她反应,不说也罢。蓝庭未答,聂芳摇摇头失笑道:“那等我见了他,我再问问他有多恨我。”
蓝庭急急抓住他的胳膊,道:“阿芳!阿烝不恨你的,你千万别胡思乱想!他就是个傻孩子,你可千万别与他一块傻了!”guhu.org 完美小说网
聂芳仍是无奈笑道:“师姐,你既然知道蓝烝傻,就该去找他,不该来找我。妳赶紧走吧,太危险了。妳没有灵力,尸鬼不会攻击妳,快回妳该回去的地方!”
蓝庭早是盈盈秋水,骂道:“阿芳!师姐的话你都不听了是不是?我不管你是什么妖师还是什么化神谷主,你就是我的弟弟啊!”
聂芳愕然,他真被蓝庭的气势吓着了,也因如此,他才反应不及──
骤然一道火雷打下,劈啪声随光而落,又伴随着一声惨叫。
聂芳更是回不过神了,他看着蓝庭的身躯一软,站都站不稳,正准备倒下,可他只能喃喃道:“……师姐?”
火雷直落在白璧簪子上,应声碎裂,青丝大散,好似玉人出水那般柔美。聂芳想要抬手护住蓝庭,但他知道来不及了,一股强大的妖力就近在咫尺,他只能试图用那摆脱不了惊慌的声音大叫:
“──隅卯!”
来不及了。又来不及了。
聂芳想起蓝家后山的小妖,在他眼前被打得灰飞烟灭。想起第二营寨的大帐中,为他挡剑而亡的风青和风心。如今,为何竟轮到……
话音未落,他看着自家师姐受火雷冲击,身子一软,朝右一扭,紧接而来的却是高大的赤发金眸,还有一只见不到指甲的大爪,像戳破窗纸那样,刺进了白皙玉颈之中。
鲜红色的血,妖冶了粉面秀容。多美,美得致命。
尖爪没入一瞬,当即抽出。隅卯发觉不对劲,立刻向后退了好些距离,至少聂芳是打不到他的。五指淌血,一滴一滴落入干裂的土壤,好似得了天仙灵药,霎时便被吞了进去。
聂芳惊声尖叫,屈膝跌跪,可他眼前那身姿早就扑通倒地,那张脸上的白,是敷了粉,还是失了血色?
他重重跪下,将洞箫扔在地上,双臂打着颤抱起了瘦弱的女身,他连牙关都在打颤,双唇歙张不定,最终也只吐出两字:“……师姐!”
蓝庭软着眼目,噙着水润,唇角流出丝丝猩红,好似胭脂染面,她奋力撑着眼帘,导致没力气抬手了。她好想抚一抚遮着天光的那张面容,她还未见过聂芳露出这般惊恐的神情。
她打开双唇,吸了一口气,大半都从颈上的空洞流走了,她能听见奇怪的声音,是风声,由隙缝钻出窜入的风声,就近在咫尺,就在她自己见不着的咫尺。
吸气的时候那般,吐气亦然,说话自然也是了。
她扬起一抹极轻极浅,却意味深长的笑容,将漏得几乎不剩的最后一口气吐了出来:
“……阿芳……咱们回……家……对不……起……”
空虚而又空洞,正如她的性命。
聂芳悚着一脸,不发颤了,他甚至没心思想自己还有在呼吸吗?
他在想,为什么每个人、真是每个人,死在他面前时对他说的总是那句“对不起”?他们究竟对不起什么?
为何……总要不明所以地道歉……
“──隅卯!”
聂芳声嘶力竭,崩溃大叫,他红着眼瞅向万妖之王,愤愤一脸,语气却不及神情凶狠,骂道:“你都干了什么啊!你怎么能、怎么能……她可是……是我师姐啊!”
不久前,还在崖上悠哉观战的隅卯嗅到了女人的味儿,非常陌生。他担心聂芳有危险,就全速赶回,在那之前还喊了一声芊涵,不过芊涵正在下头厮杀,没能及时返回。
隅卯到了崖边,一眼就见一个女人抓着聂芳,双方神情有异,那女人激动地破口大骂,但没听清骂了什么,聂芳浑头呆脑的,他没多想,一切以聂芳安全为先,当即劈下一道火雷,然后瞬步而下,取其性命。
他为何攻向咽喉,其一是那女人开骂了,其二是怕女人能用声音控制甚至蛊惑聂芳,其三,方便下手。
直至聂芳说了“师姐”,他这才认出那是蓝家小姐,容貌跟气息变了,他向来不熟悉外貌的,气息改变之缘,多半是转为人母的因素。
隅卯脑子里很快闪过一个结论:本座把聂芳外甥的娘给杀了。
至少他不会错手再把聂芳外甥他爹给杀了。
隅卯没答话,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聂芳愤愤咬牙,大量黑气如滚滚浪涛向四周涌出,他低头又看了看自家师姐,心中悲怨难平。
他松了牙关,冷声道:“隅卯,你知道现在化神谷的王是谁吧?”
隅卯心中有疑,道:“知。”
就是聂芳。
聂芳抬起面门看将过去,不若方才那般愤恨悲恸,简直平淡得异常,就似结冰的湖面,看似平静,如履薄冰,一踏即碎,落入万劫不复,道:“那你还不滚出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