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蝶语登时木然,他知陆玄机话未说全,却也不算漏了,真要说缺什么,便是没说思忖他的什么了。
陆玄机叹了口气,摆摆头道:“不知为何,老想起那年问道,那时你还没将尸公养在身上,你我之间不必这般战战兢兢。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我也没能习惯,反而越感生疏。阿蝶,我知你不愿伤我,可我人身安全,心里却难受得很。”
唐蝶语添了几分错愕。陆玄机神色忽然坚毅几分,道:“阿蝶,有没有法子能让我不畏尸公之毒?或是,让尸公对我视若无睹?”
沉默了一会儿,唐蝶语就这么盯着陆玄机那张毅然,神志堪堪复归,他实在难为情,视线垂下不少,声音也轻细了几分,道:“……玄机,你、你又是何必?”
陆玄机道:“阿蝶,你只管回答我。”
唐蝶语怔了一怔,心内仓皇,道:“办法自是有的,可是──”
话未说毕,陆玄机便截话道:“有就好。需要准备什么?”
唐蝶语愕然,急急道:“……玄机!你好生听我说,虽有办法让尸公回避你,但那过程很危险的,我不能让你冒险!”
陆玄机无奈一笑,道:“阿蝶,如何都好,我撑得过。”guhu.org 完美小说网
唐蝶语真要崩溃了,他什么都还没说呢!他愤愤将手一抽,还真让他解脱了,骂道:“玄机,你别胡闹。法子就是调一剂毒药,还得掺上我的血,你会浑身如火焚、万蚁食心,痛不欲生,还得持续大半天!”
陆玄机见他这般激动,倒有些欣慰,道:“弱冠的你能熬过,而今的我又如何会熬不过?”
唐蝶语登时怔住,有些惊讶陆玄机竟然记得当年他置尸公于身的经历,可他寻思片刻,又是一阵恼火,仍是骂道:“那时我已换成了王娘!就算只是蚕王也比你来得厉害!你陆家以药为尊,我唐门以毒为尊,你若以身试蛊,必定更加痛苦!”
陆玄机摇摇头道:“阿蝶,我只是不愿见你总是战战兢兢,倘若你排斥与我接触,那便当我没说过吧。”
“……”
唐蝶语又是错愕,陆玄机总是一鸣惊人,他总是会被吓到,可他不记得从前有这般频繁的。
他忽然想不起来以前是如何与陆玄机相处的。
心头一阵紧揪,唐蝶语抿起双唇,虽不见眼目,神色却仍透着难以言说的愁郁。他真想骂陆玄机恶劣,将矛头都指向了他,并非自己想与他接触,而是不愿看他小心翼翼,最后还让他扮坏人了。
他又怎会排斥与陆玄机接触?若能从容自在的相处,他自是求之不得。可他也不愿让陆玄机身陷险境,那感觉有多痛苦他最清楚不过,要是一个不小心,怕是会把命给搭上的。
……他怎可能让陆玄机落入死局?解毒之法他也最清楚不过,他只怕万不得已之时,陆玄机反而不让他解毒了。
那时的陆玄机还有力气与他较劲吗?没有的吧?
唐蝶语猛然一怔,发现自己想偏了,他怎么替陆玄机说服自己了?
陆玄机见他神情有异,内心必定有所挣扎,也猜出个大概,知晓自己占了上风,遂加紧道:“阿蝶,相信我。”
唐蝶语默然不语,眼目以外的神情就足以展现他的呆滞。他一直都是相信陆玄机的,陆玄机从来不说谎的,又有什么相不相信好说的?
他的脑儿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可笑至极的念头,在他取出蚕王时就有的念头,在他实践了却被拒绝了的念头!
“我相信你。但你知道这是两回事。”
唐蝶语醒神之后异常镇定,陆玄机不敢贸进,点点头道:“我知道,而我也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接着是一阵沉默,将之打破的自是唐蝶语了。
他抚上左手食指的唐阳戒,瞅着那盏余温未散的淡茶,道:“有件材料眼下没有,要入山里寻,不难找的,但只能清晨入山,上头得沾露水,让门生去便可。调制倒需要一些时间,捣粉、磨泥、熬炖,都得用上,费工夫。”
陆玄机点点头道:“假若明晨能得缺少那方,需要多久时间?”
唐蝶语道:“材料俱全,再过两日,清晨饮用为佳。”
陆玄机道:“为何?”
唐蝶语叹道:“因为清晨多半蛊虫未醒,万丈深渊平静得很,开头最为难熬,不至于受了环境影响。还有,至少得熬上八个时辰,撑过了你也精疲力竭了,正好直接睡了。”
陆玄机怔了怔片刻,噗嗤笑道:“好,明白了,我捎封信回去,便在万丈深渊等你了。”
唐蝶语皱了皱眉,内心是万般拒绝的,但话说至此,也只能不甘不愿答应了。
陆玄机某些方面来说,真与其弟一般执拗!
主演:唐蝶语、
时间轴:接续韶华之战过七年。
当陆玄机当着唐蝶语的面饮下那毒汤,饮者从容不迫,观者仓皇激动。
在陆玄机的请求下,唐蝶语取下了遮眼布。这是唐蝶语的房间,陆玄机就坐在他的床上,这感觉很奇怪,他竟然要眼睁睁看着陆玄机落入险境,还是由他的血、由他的手、由他的房、由他的床,然后由他的眼。
毒汤饮尽,陆玄机五指一松,木碗摔落,余汤落在地板,冒了细微的白烟。
陆玄机当即捂嘴,眉头蹙得老紧,唐蝶语站在他面前,神色忧怅,默默拣起空碗置旁。陆玄机伸手想抓他,却被一个侧身闪过,唐蝶语道:“玄机,还不可以。”
陆玄机猛抽一口气,右手也被迫收回,他劈然大咳,喉头登时热辣不已,好似有什么要冲了出来,又听得唐蝶语道:“玄机,忍住。”
他的声音好冷漠又好深沉,陆玄机听得揪起了心。他拱起了背,弯起了腰,他能感觉到毒汤进了肚腹,然后四散而出,所经之处尽皆焚炙,刺辣无比。
忽然一只手轻轻覆在他的头上,他怔了一怔,好似瞬间不疼不辣,他抬起面门,看向那个他现在喊不出名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