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陌桑马上闭嘴,可他憋了一憋,终究没忍住,只能以袖掩嘴。
那窃笑的嗤嗤声完好地传入了唐言轩耳里,他抬手作势要打人,薄面含嗔,又是骂道:“白陌桑你不许笑了!你们姓白的都是王八蛋!”
白陌桑嘴也不遮了,直接捧腹大笑,他还是头一次被骂了还这般开怀的。
六月三十那日,唐门收了各家送的礼,唐言轩到了傍晚才等到白帝城的那一份。是一只精致的匣子,长形的,上头有白纹与紫纹盘根交错,可与装着画卷的匣子不同,短了一些。
他捧着那匣子回了房,不沉,不知里头是什么。
心里头七上八下、战战兢兢的,他深呼吸了几口,轻轻将匣子打开,然后愣住了。
……
是一把扇子。就是扇子。收折得整整齐齐,握柄是深沉的木色,又是白纹与紫纹交缠一块。
他不由自主浑身发颤,他心里急得慌张,可伸向扇子的手却缓得有如蜗步。好不容易触及扇柄,好不容易拣了起来,他眼睛都没敢眨一下,好似一眨了眼,这一切都会变成幻觉。
那扇子躺在紫色绸缎上头,绸缎的柔软舒缓了扇子的棱角。
他又轻又缓地将扇子展开,每展一折,心脏便是重重一跳,直至完全展开,他反而平静异常。因为吓傻了。guhu.org 完美小说网
那一面,右侧是竹林与闲云野鹤,栩栩如生,极为精细,不失生气,那竹林除了墨色,还勾勒了几笔紫色。左侧有云,之下确实一片留白,然左下却有个红泥落款,印着“白氏云飞”,那一块留白似乎少了什么。可是,真好看,这就是白云飞的手笔,最为擅长的山水画。
他清楚可见背面有着什么,当即翻了过去,又是震惊不已。
那是浅色水染的唐门家纹、长青君竹纹,却与白家家纹、白羽莲花纹交叠一块,他没想过,两家家纹竟能这般结合。
可,实际结合的分明不是白家与唐家的。
等唐言轩回过神,已是香泪两行。
他收起扇子,想放回匣子里好好哭一场,偏生置下时触及绸缎,发现下头有异。他立即将扇子置于案上,掀开了绸缎。
他倒抽一口气,那绸缎之下,竟是一封鱼雁!
他又猛抽一口气,信手丢开绸缎,好似见了什么宝贝,忙乱地拣起鱼雁。虽动作仓皇,力劲却十分轻柔,生怕伤了薄纸。
他向展开扇子那般缓慢地展开鱼雁,上头的字还真有些多,视线被泪水模糊了,他急急抹去碍眼的泪花,极力想看清上头写着什么。
可他越发看下去,越止不住涔涔泪水,开头三个字便让他泣不成声了。
这竟是……一封诀别信,这字迹他认得,是白云飞的,那这封信已经写好五年多了,他不知白陌桑为何现在才交给他,又是白云飞的意思吗?
他更是不解,白云飞为何好似知道自己会、会死在化神谷?
信上如此写道:
唐小三,若你能看见此信,代表我身已故。
说好的,给你的扇子。但很抱歉,是个未完成品。
我真希望能亲手完成,且亲手赠你。顺便亲口对你说,我制扇时的心情。
我有万语千言想对你说,但只要一见到你、想到咱俩的身份,我便哑口无言。
我题了一首诗,来不及写在扇面,请笑纳。
荒唐笑情愁,思三频回眸。片言诉衷肠,高轩伊人留。
我们从相识相知到形同陌路,这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然而我却一直怀有期待,期待留在我身边的会是你。我却没想过,主动离开的那个人竟是我。
我想你了。唐小三,你能来看看我吗。我应该,就在白家祖坟里吧。
唐言轩,我似乎一直在向你道歉,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对不起。
白氏云飞绝笔
……
唐言轩将鱼雁置案,他已经看不清了,两袖与衣襟已经湿透了,他好怀念一个热得烫手的体温,好怀念一个温柔稳重的笑容,好怀念一声可爱又可笑的唐小三,好怀念一个他一直放在心上的人。
那扇子还没完成吗?缺了什么?那首诗?藏着“唐三言轩”的那首诗?
好荒唐。唐好慌。
他也很后悔,后悔与那个人从相识相知最后却是形同陌路,倘若他再勇敢一点,是不是能有什么不同?
倘若他再霸道一点,倘若他不用成全来掩饰自己的懦弱,倘若……
为时已晚。人不在了,做什么都是徒劳。
不,他还能、还能替那个人照顾好自己。
这五年下来他总浑浑噩噩的,无心修练,成日郁郁寡欢,甚至忽略了自家兄长脸上的疲倦。
真是糟糕,糟糕透了。他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思念?他甚至连白陌桑都不如!
当晚,他来到自家兄长房里,在自家兄长怀里哭得梨花带雨。他兄长唐蝶语正打算出门前去盈盈一水间参加问道作评。
等哭干了泪、哭红了眼、哭白了唇,他软着眉眼,软着声音,细细哽咽:
“兄长,我好想他。但我发现这样不对,他不会想看到我这样颓废的,是吗?所以、所以我想重新开始修练,我浪费了好多好多时间了。兄长,咱们唐门的梨花金针,等我学成了,过了考核,兄长就好好歇着,这万丈深渊我来扛着,好吗?”
唐蝶语大惊失色,沉默良久,道:“阿言可是要接任宗主?”
唐言轩抽着红通通的鼻子点点头,道:“兄长向父亲说过,在我二十岁时要让我接任宗主,如今我已经二十六岁了,还迟吗?兄长还愿意让给我吗?”
唐蝶语倒抽一气,冷不防将自家弟弟揽入怀中,深深沉沉,力如其音,又夹着几分笑意,道:“阿言,你真的长大了。为兄等你,你别勉强自己。”
唐言轩一阵揪心,环抱回去,道:“兄长才别勉强自己。兄长,对不起……”
唐蝶语失笑一声,道:“比起道歉,还不如道谢。”
唐言轩立即道:“多谢兄长!”
唐蝶语又是失笑,宠溺地顺着自家弟弟的青丝。他是真的高兴,他好久没这般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