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旦金家那一庄丑事流传天下,他亦是无颜面对先祖,只得硬着头皮,走一步是一步了。
其实金家那件丑事,陆玄机与蓝氏双仙也是知道的,不过以之游说什至威胁能成者,非唐蝶语莫属,谁让他当初也搅和其中?
二月末,蓝逸尘拜访了金子笙,谈话之中,金子笙仍避重就轻,特别谨慎,蓝逸尘知他顾虑,倒也不奇不怪。金子笙谨慎过度反而是好,蓝逸尘便是让他金家按兵不动,私下表态支持,表面仍逍遥隔岸,行事不移,不让风家起疑。说白了,也算半个奸细。
金子笙有如俎上鱼肉,频频应允,也没什么要求,他是乐得高兴,正当他以为能送客时,怎料蓝逸尘忽然说:日后联络与行事,有劳令郎了。
蓝逸尘说毕即走,脸上一抹浅笑。金子笙大惊,浑然反应不及,等他回过神,哪里还有什么仙风之姿。急急招来儿子后,金子笙才知,金冠玉早私下应了双仙的要求。金子笙木然许久,最终无奈大叹。其实也罢,这宗主之位本就早晚都要交与金冠玉,金子笙倒也乐得清闲,只让儿子一切小心。
金冠玉笑得开怀,心情大好,他向来事事顺从,如今局势大反,觉得有趣,亦感欣慰。
由陵川蓝氏为首,华山陆氏、陆良唐氏、琅琊金氏,以及在桃花谷重振旗鼓的白氏,世家立场终于明定。
而今年以来,皋兰风氏的动作越发凌厉,大张旗鼓做这做那,对其附庸煞是苛刻,调动几万修士,折了人也不闻不问。尤其树多必有枯枝,虽说都由风氏领队,可派出去的多为外姓修士,龙蛇混杂、品行参差不齐,时常犯事。
金家与王亲生意交流时,探了一些,发现穆家却是有些看不惯风家作为,甚至觉得没把穆家放在眼里,独断独行,恣意妄为,不计后果,煞有称霸之势。不过穆家暂且不予理会,迟回观望。
金冠玉得知后觉得有望,便转告蓝氏双仙。双仙让他暂且放在心上,多加留意,但不可打草惊蛇,若能成穆家倒戈,便是天赐机缘,即便穆家不参与纷乱,只要能断了风家后路,便大有助益。
同瑞十五年,岁次癸巳,三月初十,聂芳生辰,在妖域的他本人自是不记得的,可日月山庄还是替他办了一场生辰会。
世家公子中,就属白云飞与唐言轩来了。其他人不是不来,是压根没被邀请。
蓝烝早就打算好了。自打聂芳来了蓝家,生辰便是再拖一月与蓝烝一道过了。好不容易过了问道,蓝烝才打算今年生辰两人分开庆祝,不只庆生辰,亦贺问道落幕,他甚至都准备好礼物了,可如今他那礼物,该送往何处,又该送与何人?
聂芳活没见人、死没见尸,是死是活无人得知,不办丧不对,办了更不对,搞得人心惶惶。不过聂芳失踪的事并没有传出去,至少除了世家公子们之外,天下人是不知道的。
贺寿那日,蓝家请了祭司来祈福,而知道聂芳失踪的寥寥几人中正好有一名祭司。是了,正是唐言轩。
唐言轩没穿祭服,头上的服丧抹额也没取下,他就是带了些饰物,让蓝庭替他打扮一番。替唐言轩梳妆打扮时,蓝庭好似多了个妹妹,打扮完后,略施胭粉唇脂,她真自叹不如,再次体会到男子竟然能比女子更加秀丽清奇。
那服丧抹额的一年之期早至,可唐言轩觉得自己还不该取下,这天下又还会有多少人丧生?即便不为至亲,且敬心意。
这寿宴会办个两日,但唐言轩祈福完就要走了,唐蝶语没来,身边跟着的还是唐蒙与唐春唐夏。
日月山庄前院,桌案几张,除了祭桌上头置三满樽,好比唐门春祭那般,其余皆摆着聂芳爱吃的食物,一半以上都是蓝庭亲手作的。其实这么摆着,还真有些像在追思,全看怎么想了。
唐言轩由唐蒙搀着来到前庭,即便未着祭服,可他眼下作为祭司,言行举止自然而然变得端庄轻巧,而左侧发上仍是那白莲紫珠的钗子。
祭桌前人员净空,白云飞与白陌桑站在祭桌右侧一段距离,蓝烝在前头左侧,唐言轩来到日月山庄后就去梳妆打扮了,只与蓝氏双仙说过话,眼下也只来到蓝烝面前,道一句:“准备好了。”
蓝烝瞅着上了妆的唐言轩,有些惊奇,但没特别的感觉,他还是第一次见祭司戴着服丧抹额的。他作揖道:“有劳唐公子。”
唐言轩长长的睫毛拍了一拍,低低垂下,所有人都好沉重,连他自己也是,不只是那句“唐公子”,他是觉得蓝浩清整个人都变得疏远异常。虽说交情本就不深,但如今不是庆寿吗?为何左右看来都像在办丧?
唐言轩摇头叹了叹,拂开唐蒙,径自行至桌案首端,朝向祭桌。他粗估了一下距离与步数,步履立定,他先朝天拱手作揖,而后撤手,双双置于右腰际,身姿轻巧又稳妥地抬起左步,鞋履前跨,脚尖点地,静默无声。
唐言轩始终盯着祭桌,可这般距离之下,他的眼尾仍能瞥见右前方的白家二人。他暗暗缓了缓气,脚步悠悠,慢慢前行。全场鸦雀无声。
待行至祭桌前,算得正准,恰好半步距离。唐言轩屈膝欠身,随后翻左臂前伸,以右压袖,轻轻拣起左边一樽,这樽里装得可不是寒殇,更不是炎欢,而是蓝烝特地让人买来的不醉不归。唐言轩心中大叹,他可不爱烈酒。
将酒樽取至面前,唐言轩松袖,双手捧樽,大敬天地,一饮而尽,眉头都没动一下,可他心里是无奈的。
这儿不是唐门,没有恶神,他没法靠自己的力量将酒樽烧了,也没那个必要。
他将酒樽置回,再取右边一樽,如方才那般,大敬天地,一饮而尽。还是一样,没有恶神,他只能也干了这樽。
终于换中间一樽,他双手轻捧,高高举起,面门随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