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尧瘪了瘪嘴，颓丧道：“大哥哥，那我不求你了。要怎么样才能变得像大哥哥这么厉害？小花哥哥总是夸你厉害的，我也想变得很厉害，这样才能保护小花哥哥，还有娘亲……”
陆宁道：“令堂怎么了？”
司尧摇摇头道：“杨茉哥哥说娘亲被接回家了，但我感觉娘亲她、她已经死了。娘亲与我说过的，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不会离开我的，可是在化神谷的三年，杨茉哥哥却没在沧云城见过我娘。”
陆宁沉默片刻，道：“灯火阑珊处。”
司尧讶然不解，道：“什么灯火阑珊处？”
陆宁眼帘垂了一垂，眉目间添上几分沉凝，道：“华山陆氏，灯火阑珊处。我只能带你去那儿，倘若你有心修道，我能封住你的妖力，你能与正常人一般，不过……”
司尧心中燃起一股希望，急道：“不过什么？”
陆宁浅浅叹道：“不过也会封住你的记忆，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会忘了。”
司尧诧然不语。他多渴望像个普通人，若他非妖人之子，娘亲也不会受那般对待，但倘若他非妖人之子，也不会遇见小花哥哥了。但他如果是个普通人，他或许也会修道，或许也会入了华山陆氏的门，甚至、甚至能阻止韶华……guhu.org 完美小说网
才不，那时他才四岁。司尧忽然想到，今日十月初四，是自己七岁生辰。小花哥哥答应会来找他的，那他是不是要努力修练，变得很厉害了，等小花哥哥来了，就能骄傲地说自己也能保护小花哥哥了？
于司尧而言，陆宁的出现就是最好的生辰礼物。
他堪堪醒悟，毅然决然地道：“大哥哥，请你帮帮我，今日是我的生辰，我需要力量！能理直气壮地展现在世人面前的力量，而非遭人唾弃、遭致灾难的妖力！”
就是妖，就是妖害惨了他的小花哥哥，通往正道的大门就在他眼前，他没道理不接受的。
陆宁眼目一紧一松，老实说，司尧的决定并非他之所忖，他想起了聂芳的恣意妄为，想起了聂芳总是去做他没想到的事。措手不及。
即便堕入邪道也要力量。即便忘却一切也要力量。是什么让他们这般义无反顾？
曾经的陆宁并不理解，如今他是明白了。他闭关那四年也是这样的想法，为了保护什么，所以需要力量，可他寻求力量的过程中，错过的太多了，错过了想保护的那个人。
“好。”
陆宁弹了那首《孽芳华》，司尧相当震惊，说小花哥哥时常吹这曲子，可是怎么吹老是怪，如今听到了正确的，大开眼界。
在强行压住司尧的妖力前，陆宁不小心说了很多，很多没告诉聂芳的话，包括曲子的名儿。
之后司尧睡了很长一觉，整整三日，再醒来时，就失忆了。他提前给自己写了一封信，上头就一句话：听陆宁哥哥的话。
醒来的司尧异常冷静，陆宁给了他一个名字：陆寻，字忘瑶。
司尧知道那句话是自己写的，不知为何，也欣然接受陆宁所说的一切。
这即墨已经没有任何可留恋的了，陆宁御剑带着司尧回灯火阑珊处，没与任何人招呼，径直寻自家兄长去了。
陆宁牵着司尧的手等在陆玄机房外，门生通报后，陆玄机遣退门生，急匆匆地出来了，见了一大一小，一冷漠沉稳，一纯真好奇，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道：“静虚，敢情你有这么大的私生子了。”
陆宁没什么反应，司尧倒是歪着头一脸困惑。
陆玄机喊来何简，让他带稚子去换身衣裳，安排其他，以亲眷子弟待之，不可多问，有人问起也不必回答，让他好生照料。
何简满脸困惑，也没敢多问，连连称诺，幸好司尧乖巧，毫无反抗，特别配合。
陆宁随自家兄长进房，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陆玄机煞是惊讶，最终莞尔一笑，道：“静虚放心，我会安排敬雅照顾他的。不过，你没事便多回来看看他吧。”
陆宁作揖道：“有劳兄长。”
陆玄机笑意添上几分无奈，谁让自家弟弟使终没答好与不好。
这次，陆宁难得住上了两宿。
时间轴：同瑞十九年，岁次丁酉，秋，韶华同年。
韶华之战结束两个月后，昆仑山已空无一人，只余法阵与三尊灭邪神兽。
韶华一役心情最为复杂的，除了蓝烝以外，还有白陌桑。
他向来懦弱，他没想过自己第一次去昆仑山，带回的“战利品”竟是两具尸体，还有一具是不完整的，简直残破不堪。
他在蓝烝的陪同下回到了白帝城，整路没哭，或许是风大吧，眼睛老是干涩涩的。一落了剑，踉跄一步，眼泪也被抖了出来，然后就止不住了。
蓝烝没搭理他，也不知他何时止住的泪，只知将那装满尸块的木盒搬到白陌桑隔壁小屋，他问白陌桑要多少时间，他是见着那张憔悴的脸还挂着两条泪了。
白陌桑也不知要多久工夫才能完成，他还得先克服心里的恐惧呢。
蓝烝叹道：“行吧，差不多了就让我家门生来报。我阿姐呢？要先葬下了还是等云飞？”
白陌桑呆呆地看着他，他感觉蓝烝变得好奇怪，不是问道那时的蓝兄了，变得、变得特别冷漠，他甚至没见过蓝烝掉一滴泪，当然，也没再笑过了。
他愣愣摇头道：“……还是等云飞哥哥吧。”
蓝烝点点头道：“嗯，那我走了，尽管使唤我家门生，等你处理得差不多了我再过来。”
白陌桑道：“好……”
蓝烝离开隔天，白陌桑鼓足了勇气才踏进隔壁小屋，里头阴阴凉凉的，他捧着一匣子，装着各式女红用品。要他穿针引线是没问题的，在安家偶尔也会做些手活的。
只是……缝尸体……这谁会有经验的？
他关了门，但没敢闩上，他兜里还塞着三张手帕，门外还放着一水盆，他肯定会用上的。指不定还不够用。
他深呼吸了两口，将木匣置在空的小案上，另一张长案是十只木盒，有大有小，其中一个方方正正的大盒，放的是那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