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公堂外纷纷扬扬的细碎雪花,他忽然没了任何心情,想要流泪的感觉刚到达眼眶就退散了,他发现自己没有权利为这位母亲流泪,世间纷纷扰扰,他也只能独醉其中。
十四年前的少女命案。
十四年后发生在昨日的十八条男人命案。
当年的参与者已经全部死光,只有他们还活着的妻子在提供线索,而一切的线索都在指正着这是厉鬼女子的杀戮。
这也恰恰应和了一组的判案思路。
用他们的话来说:“你没法证明这少女就是为了给自己复仇而杀人,万一这是别人圈养的女鬼放出来行凶作恶的呢?”
想要证明这位女妖是十四年前的受害少女,就好像丢了身份证的小红想要证明自己是小红一样困难。
这是异世界,没有DNA对比。
因此,他们要判的,仅仅只是这只厉鬼杀了人,所以要定罪鬼级仙灾。
至于十四年前发生了什么,他们并不觉得能成为证据。
就事论事,他们的思路没错。
两者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缺乏最关键的证据来证明这只仙灾就是当年的少女。
更为可惜的是,唯一能够提供有力证据的少女的娘亲,也死去了。guhu.org 完美小说网
如果她现在还活着,站在公堂上认出这个女鬼正是自己女儿所化,或者通过搜魂来进行两者之间的对比,那么形势便会瞬间逆转,第一组成员的猜想就站不住跟脚。
但没有如果,死人不会说话。
两条案子之间的关联彻底断绝了。
一切都回了原点。
一组成员之中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黑衣男子笑嘻嘻地站起身,从座位上走了下来,向判官大人禀告:“大人,此事已有定夺,按照刑审司初判执行便可......至于五组提供的思路,不过是混淆视听,给大人您添乱罢了。”
主座判官点了点头,缓缓将卷宗合拢,沉声道:
“刑审司初审通过,今日一三五组协同进行二审通过,此案到此全部结束。”
“本判官即可宣判:荆州平野城女鬼作乱,导致了十八条无辜生命丧生,影响极其恶劣。”
“按照白玉京律法第八百五十二条,将其定罪鬼级仙灾,押送至九楼二层丙字狱,择日处刑。”
三组成员们面面相觑,互相叹了口气,起身收拾东西。
张真源安慰地拍了拍苏渔的肩膀,默默地心想,虽然说这次出师未捷,但你已经很努力了,不必心怀愧疚。
但他看到了苏渔如同一座雕塑般,还在皱着眉头思考。
黑衣男子笑嘻嘻走了过来,嘲笑道:“第五组不愧是第五组,除了添乱之外毫无用处。”
“哪怕是楼前帅给了你机会,你都把握不住。”
他看了看还沉浸在思考的苏渔,笑着对张真源道:“你好好睁开眼看一看,你的队友都是什么货色?”
“殿前指挥使邀请你加入我们一组,你却拒绝了他。”
黑衣男子摇了摇头,“你是天生皇命,和这些人呆在一起,你只会越来越差。”
张真源心烦意乱地打开折扇,淡淡道:“滚。”
我若是把他连登五楼的事情说出来,你们这帮人都要跪,一帮臭弟弟。
“你小子还挺横。”
一组成员中又走出两三个年轻人,面色不善地围住了苏渔和张真源:“灾官对抗赛的时候小心点,要是哥哥们一不小心手下重了点,你俩别哭着求饶就是了。”
“特别是你。”
黑衣男子看着苏渔,嘲笑道:“能为了个仙灾如此拼命的,说实话,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说你到底图了什么?”
张真源也沉默了,看向苏渔。
苏渔摇了摇头,揉了揉眉心,道:“真相。”
一组成员们愣了会儿,旋即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我第一次听说给仙灾找真相的。”
“这小子脑子有问题。”
“想出风头也没必要用这种方法吧,让人看不起。”
“你呢。”黑衣男子凑到苏渔面前,抱着胳膊晃悠道,“心眼是挺好的,就是有点傻。”
“这白玉京里面像你这么傻的,我见过,一般活不过半月就被弄死战场上了,你以后行事要多加小心,眼馋灾官之位的人可都在你身后排着队呢。”
苏渔没有搭理他,他的思绪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个案子还有几个醒目的疑点。
如果是厉鬼报仇,为何非要跨越十四个年头?
为何少女的母亲偏偏冻死在仙灾杀人当夜?为何她会在井口边?真的只是为了拥抱自己的女儿?
她这些年已经做了那么多的努力,承受着巨大的丧父丧女之痛,把十四年前的证据收集齐全,呈现给世人,真的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被冻死?
这是十四年来,最想报仇的人应该是谁?
“卷宗还给我。”苏渔神色恍惚的伸手。
“给你个屁!”黑衣男子脸色不善,情绪爆发地大叫道:“案子已经结束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正准备到点下班的判官,也忍不住发了脾气:“够了!案子已经结案,此事休要再提!”
三组成员走了过来,轮流拍了拍苏渔的肩膀,安慰道:“走吧,你已尽力而为,不必气馁。”
“不,不能这样。”苏渔轻声道,“事情还没结束,不是么?”
主座判官不屑地摇了摇头,准备收拾离开。一只符文鸟雀,忽然从公堂外的风雪中飞来,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谁啊这是?”管事大人不耐烦地拆开了符纸。
一瞬间,他脸庞铁青,而后迅速苍白。
“一组三组五组,坐回原位!”
管事大人匆忙地叠起符纸,坐在主座上,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赶快,都别磨蹭!案子重新审理,事情还没结束。”
“谁的命令?”一组成员互相看了一眼,问道。
“春粟姑娘。”
公堂短暂安静了一会儿。
三组的人已经走到了公堂外面,闻言重新踏了进来,坐回原位,铺开卷宗。
一组成员沉默了会儿,灰溜溜地坐了回去。
九楼主春粟姑娘亲自下令,无人胆敢违抗。
“你继续说你的想法。”管事大人挥了挥手,“一组,把你的卷宗拿给他。”
一组成员不敢逾越,将卷宗递交到苏渔的手中。
苏渔迅速地翻开卷宗,翻到了刚刚刻画着少女母亲死前抱着井口的模样。
他将眼睛贴近,一丝一缕地寻找着蛛丝马迹,从饱经沧桑的痛苦脸庞,到枯槁的手指,甚至是她身上所穿着的破旧衣裳。
最后他的眼神定在了她的腰间,那里挂着一个小小的瓷器物件,大肚圈足,顶端站着一只鸟。
前世跟考古队一起发掘墓地的他,对这种瓷器物件并不陌生。
苏渔的脑海中的风暴,顿时炸开。
他颤抖着双手,将卷宗合拢起来,不知不觉的眼泪滑过脸颊。
“那个少女母亲姓什么?”他轻声问。
“姓唐。”主座判官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苏渔扭头看了看公堂外的大雪,笑容温和:“唐夫人没有死,她还活着。”
公堂死寂了约莫十息,落针可闻。
甚至隐约能听到风雪呼啸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