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叫王敏?”
叶三省问了这句话,突然间反应过来,惊得差点跳起来:妈的,那个“王”竟然是这个“王”?
“要听故事吗?”夏敏表情奇特地看着他。
“当然。”
叶三省咬牙切齿地说。
“我妈姓王,是我父亲的结发,最初父亲当包工头,我妈就在工地做饭菜,后来父亲赚了钱,染了很多坏毛病,外面有了人,我妈跟他闹,父亲威胁说闹就离,不闹还可以跟他一起享受富贵,我妈就认命了。”
“但我不认命。”
“我从小就帮我妈闹,闹不过,我就到派出所把名字改成王敏,我父亲威胁我,不把名字改回来,一分钱也休想从他那里拿。”
“然后,我长大了,懂事了,我把名字改回夏敏,但我心中,一直都是王敏,我就希望有朝一日,我赚了钱,我自己能够养活自己,养活我妈,——当然现在还不够,现在的目标变了。我能够自己赚很多钱,能够不靠父亲自己成为女强人,我就把名字改回来,从此跟夏家断离关系。”
叶三省倒抽一口冷气,这是啥豪门恩怨?问道:“那你哥呢?”
“关我哥啥事?”夏敏不屑地瞥他,“女人理解女人,他是男人,自然要跟父亲站一边,他自己也是个花花*公子,势利眼,现实得很,把父亲哄得很好,就盼着接收家产。”
“我是问他对你……的想法,是支持你这样做还是反对?”叶三省审慎地问。
这种家庭关系,做为外人,只有傻瓜才会顺着夏敏的意思去痛骂她的父亲。
“他不支持,也不反对。这事本来就跟他无关。他做他的乖儿子,我做我的叛逆女。”夏敏冷哼道:“不过他对我很好。这次借你同学的五百万,就没有跟父亲说,他私下挪的钱。”
“你给我说这个故事干嘛呢?”
虽然猜到一些,叶三省还是忍不住问。
“不行吗?”夏敏怒了:“你是我现在最亲的人,我找你分享,希望得到你的支持,不行吗?”
“可是你现在也没有赚到钱啊。”叶三省认真地说:“我不知道你另外还有投资没有,反正文化这里,现在都还是期货,工地都没有动,说不定还会有什么变化,何沁也不是省油的灯,你前面趁火打劫,她熬过这段时间,有了依仗,说不定就会反噬,你得小心。”
“我不有你吗!”夏敏恨恨地说,“只要你在,她就不会,也不敢。”
“这样啊。”叶三省苦笑,“说不定人家的靠山……我是惹不起的。”
“那我自己应付好了。”夏敏掐他,“你咋这么多心思?我跟她好好的,哪有说翻脸就翻脸的。”
“钱这东西能够让父子反目,兄弟成仇,何况你跟她才交道多久,你真了解她吗?这又不是小钱,是一大笔钱。她不会认为你在她最困难最危险的时候拉了她一把,一旦安全,就会计算她的损失,觉得你抢了她的钱。”叶三省还是耐心地分析。
“老是说这些有意思吗?”夏敏用力,“我跟你说我的故事,是想让你知道,我并不是什么天之骄女,富得不得了的富二代,我也可能继承不了我父亲一分钱,我跟你一样,要算都算是白手起家。”
叶三省无语。
他不明白,这些女孩似乎天生有一种直觉,可以找到某种最直捷的途径闯进喜欢男生的内心,比如夏敏现在跟他说家史,说不幸好,这种天生的不安,飘泊感觉,真的会击中叶三省。
曹红丽也是。就是那个晚上在歌城突然说到她父亲,她后母,她的酸楚,然后叶三省就毫不犹豫地向她求爱。虽然现在,叶三省不会再这么冲动,可是他心中依然柔情顿生,柔声安慰说:“不管怎样,你父亲对你还是蛮好的,你想做什么,他都支持你。”
“你师父不也支持你吗?可是光支持有什么用?再说这个支持也不是无保留的支持啊。”夏敏争辩说。
“好了,别说这些了。再怎么,我肯定支持你。哪怕你赚不到钱。”
叶三省伸手过去搂抱着她,贴住她刚刚洗浴过,散发着清香的胴*体。
是啊,夏敏说得不错,他们都有类似的感受,虽然一个浅薄,一个深沉。
从四年前来到江城,来到文化,叶三省有时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株夹缝里求生的小草,随时面临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好不容易伸来一顶大伞,突然之间又被吹走,再次暴露,再次迎接生活的摔打。
他是那么的脆弱,有时比小草还不如,一个治安警*察就能够打他的耳光,高云随时可以碾压他,还有侧身在大佬间的博弈,一个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再无翻身机会,所以他努力再努力,抓住一切机会表演,希望得到权力人物的赏识,每一个项目,都往大里做,都要绞尽脑汁做出新意,给权力人物们提供成绩,这样才能够分享一点权力的残渣,就像小草破壁而出,茁壮成长一样,现在,他终于拥有了一点坚实的依恃。
夏敏的心情,虽然不是那么深刻,可是也还是类似的,她也渴望安全,渴望独立,她还背负着母亲。
挣扎,撕咬,抵死纠缠,伴随着最猛烈的撞击,最后崩溃,瘫躺在床,两人同时发出长叹,像是一起得到了生长的小草,绽放出了枝丫。
“我爱你。”
夏敏喃喃地说。
叶三省轻抚她,这一刻,脑袋异常清醒。
他不怀疑她这一刻的真实感受,但对于她来说,生命中肯定有更重要的,更值得她去追求的东西,比如金钱,比如尊敬。这一点,她跟他完全相同,只是他的追求是权力。
但是,又何必去考虑那么远呢?好好体会这一刻的感受,享受这一刻就好了吧?
曾堂主是个危险人物。虽然,他跟柱大师,王道士他们是一类人,但他在逐利的道路上走得更远,所以不由自主地用上了些歪门邪道。他就是一个低级版本的高道士。
他忘记了曾堂主,曾堂主可没有忘记他。
曾堂主决定在文化扎一个根,开一个工作室,自然要在文化找点靠山,欧阳坚那里不好说,他也不是欧阳坚的唯一,曾堂主自然会把杨中纳入他的视线,可是杨中这人的性格也比较刚,叶三省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桥梁,所以他肯定暗中观察和了解了叶三省很多信息,包括夏敏,自然,这种老江湖比别人能够看到更多,看穿两个年轻人隐藏的秘情。
自然,他也知道夏家的内情,知道夏敏一直想做王敏。
所以他才会在酒桌上针对叶三省用这一招。
当然,夏敏今晚说这个故事,纯粹是巧合了。
以后,曾堂主肯定会抓住他,麻烦他很多事,他得小心应付。
然后是杨中。杨中不会说无用的话,他下午说到的他的同学,那绝对不是无的话矢,那么在接下来的工作中,是不是要主动配合一下石松乔?或者说,石松乔已经乔装进入了文化房产市场?上次拍卖的十块地哪一块背后有他?这次圈定的政府项目中,又哪一家是他的白手套?叶三省自诩这一次做得聪明,可是石松乔是商场老手,说不定更加精明,操作手法更加巧妙。
然后是欧阳坚。
叶三省几乎可以肯定,这位精明的县委书记,主导的这次城市东移战略实施,收获巨大,背后肯定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原因,——甚至不惜对抗市*委书记。叶三省一直以为他是棋手,这次巧妙地通过整治非法囤地,发动了一场胜券在握,从中渔利的战争,慢慢才发现,真正拿鞭子的人,还是县委书记。
领导总是能够从众多的意见中选择那些他想听到的声音,如果领导没有急着去做一件看起来非常正确的事,肯定是时机不太成熟,或者没有必要,而不是不知道。
最后是周仲荣。
在这一战中,这位前市*委书记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叶三省决定要抓紧时间向周仲荣请示,汇报思想,得到一个明确的指示。
这个时候,周仲荣还没有睡。
不是他把他在江城的工作作风带到了省投,而是他从政开始,就是这种工作作风,精力充沛,决断果敢。
十点钟的时候,严宇省长给他打了电话,简单地问了一下省投这边的工作,以及今年下半年的投资计划和重点项目,主要是资金筹措和使用情况,还有多少潜力可挖。
看起来很正常,一省主官当然得对省投这种类似西川第二财政的企业做到心中有数,时常了解情况,但是一般来说,严宇会让秘书长安排他去办公室汇报工作,甚至严宇会亲自到省投来走走看看,这样直接打电话,只说明一个问题,严宇对他的重视,似乎,也是某种提醒。
是不是自己对于江城插手太多,介入太深,省长提醒自己要把注意力放在省投,目光放在全省而不是一城一隅?
那么,这种期待是不是也表示了严宇对自己的认可和某种可能?
周仲荣被这个电话惊动,毫无睡意,发了好半晌的呆才回过神来:自己还是太着相了,也太执念了。
姬中恒算什么?让他去折腾吧。
一个小小的文化,在严宇顾绍毅眼中,最多不过是咖啡杯中的风暴,有什么意义?他不可能再回去当市*委书记,不管是江城还是其它城市,下一步,只能是副省长或者其它副省级的职位,那么,回头看有什么意义?
周仲荣定下了心,翻出下半年的投资,招来几位下属,连夜讨论了评级和资金使用情况,他得干出点成绩来。
当然,文化和江城的事他也不会无动于衷,既然做了,就得收尾。
要不,叫叶三省来安排一下?
周仲荣看了看时间,笑笑,现在不是江城市*委书记了,算了,现在就不打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