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衍风定定地看着搁在那里的手机,眸光微闪了闪,没有接听的意思。
还是夏熙提醒了他一声:“接吧。兴许跟你妈妈有关。”
她这话徐衍风听进去了,拿起了手机,却还是迟疑了几秒,才摁下接听键。他声线淡淡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喂。”
徐关山的声音透着些许疲累,没有往日那么中气十足:“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见一面。”
徐衍风嘴唇动了下,最终什么都没说。
徐关山像是意会到他的拒绝,补充道:“事关徐氏,需要跟你交代清楚。”
徐衍风想了下,给了答复:“明天上午。”
徐关山没有任何异议:“那就明天上午。”
父子俩再没别的话可说,两边无言,徐关山率先挂了电话。
夏熙自始至终把徐关山这件事看得很开,但也无意劝导徐衍风什么,他有自己的考虑。她两手抱住他的胳膊,脸贴上去,无声地给他安慰。
徐衍风的手掌搭在她头顶,轻抚了几下:“我没事。”
他并不知道徐关山口中的“事关徐氏”究竟是不是真的,或许是借口,在他和钟映红即将离婚之际,他能有什么要交代的……
手机响了一声,夏熙动了动,拿过来看一眼,立刻惊坐起来。
徐衍风被她这动作弄得有些莫名,投来困惑的眼神。
夏熙给他解释:“我答应帮梁园一个小忙,我给忘了。”
梁园在群里咆哮:“大姐,你刚才说好了给我打电话的,你去哪儿了?夏熙”
赵蕾:“我倒是想帮你,但我这边太吵了,打电话我怕穿帮。”
夏熙:“抱歉,有点事耽误了,我来了我来了。”
在群里回完消息,夏熙立马拨打了梁园的电话,演起戏来:“梁园吗?小刘临时有事请假了,咱们这边缺人,你看你能不能回来顶班。”
在一旁看她飙戏的徐衍风笑了起来。
夏熙掀起眼皮,正好瞧见他的表情,差点也笑出来,她拼命抿住唇忍笑,瞪他。
徐衍风表现得有点无辜,他没做什么吧。
电话那头,梁园很上道,故意大声道:“夏经理,我回老家了,但你放心,还是工作重要,我这就买票回去,明天按时上班。”
夏熙:“嗯,那就这样吧。”
通话结束,夏熙掐了下旁边人的胳膊:“你干什么突然看着我笑,我差点破功。”
“我看你的演技似乎退步了。”徐衍风挑唇,翻起旧账,“重逢的时候在我面前演戏,可是精湛多了,完全看不出表演的痕迹,我以为你真不在乎我了。”
夏熙用力掐了他一下,心虚又尴尬:“能不能别提这个。”
“行,不提了。”徐衍风盯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以后都不提了。”
夏熙这才满意,趁子衡没看他们,凑上去亲了下他的唇角,声音很轻地说:“奖励你的。”
徐衍风看她一眼,被她亲过的那一侧唇角扬了起来。
翌日上午,徐衍风出门去见徐关山。
会面的地点并不在老宅,是徐关山定的,在一家环境清幽的茶楼。
徐关山爱喝茶,南城有哪些格调高雅的茶楼他如数家珍,甚至有几家茶楼里徐关山长包了茶室,用来会老友或谈事。
茶室门口站着跟了徐关山几十年的助理,见徐衍风走来,恭敬一弯腰:“徐总。”
徐衍风微微颔首。
助理拉开茶室的门,请他进去。
徐衍风走进茶室,里面除了徐关山,还有一位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徐衍风记性不错,只一眼,他就认出那是曾为徐关山打理私人事务的律师,姓袁。
徐关山示意对面:“坐。”
徐衍风单手解开了一粒西装扣子,在椅子上落座。
徐关山提起茶壶给他倒茶,闲聊般提起:“我两次见夏熙,都是在这里。”如今话已经说开了,他也不再避讳这个话题。
徐衍风环顾四周,开始认真打量,脑海里自然而然生成夏熙独自一人与徐关山面对面谈判时的情形,该是多么无助而绝望。他的面容不自觉地透出些冷意。
徐关山高高在上了一辈子,绝不承认自己做错了,现在也是如此。哪怕他的婚姻宣告失败,他的儿子与他几近决裂。
“我有我的考量,你们确实不合适……”
他的话才刚起了个头,就被徐衍风无情地打断:“如果我妈没有与你相匹配的家世,你就算对她有情,也不会娶她的是吗?”
没等徐关山回答,徐衍风又补一句:“她对你几十年如一日,全心全意。”
你但凡说一个“对”字,都对不起她这几十年来对你的付出。
你但凡有心,就该体会得到她的心意。
除非不是人,没有心。
徐关山果然说不出话来。
他和他这个儿子观念不合,注定聊不了这些话题。
一杯茶下肚,徐关山说起找他来的真正意图,股权他会全部转到他手里,以后就由他全面接手徐氏,他不再插手,彻彻底底退下来。
他名下的财产,捋清明细需要一定的时间,跟钟映红离婚后,会公平分给她一半。
徐衍风沉默了许久,接过律师递来的合同,从头到尾扫下来,最后一页徐关山已经签好了字。他不会傻傻拒绝,拿出随身携带的签字笔,干脆利落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徐关山像是舒了口气,靠在了圈椅的靠背上,他以为徐衍风会因为跟他怄气,拒绝他赠予的一切。
“什么时候办婚礼?”徐关山又给自己倒一杯茶,随意问道。
之前聊天时提过办婚礼的日期,但没有正式商量确定下来。
“还没定,等她决定。”徐衍风盖上笔帽。
徐关山张了张嘴,又将话咽了回去,他的婚礼,大概不会邀请他。
过了会儿,徐关山再次张嘴,说的是另一件事:“你那个孩子……改天让我见见。”毕竟是他唯一的孙子辈,他还没见过。
徐衍风扯唇,淡淡道:“如果不是你当年的决策,他该在一个幸福稳定的环境下出生,而不是在异国他乡,身边没亲人,母子俩都过得不容易。我该庆幸我儿子懂事,只怨我,而不是恨我,不然我要因为你的决策而悔恨一辈子。”
子衡最初是对他有怨的,哪怕知道他是他的爸爸,也不肯跟他亲近。子衡自出生起就跟夏熙一起生活,世界里从没有过爸爸的身影。他这个当爸爸的,没有陪伴照顾过他一天,他有怨言再正常不过。
那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渴望父爱从不表现出来,后来与他相处时日久了,子衡才开始试着相信他、靠近他、依赖他,再到如今跟他毫无芥蒂地亲近,还能跟他拌嘴,他心里的负疚感和悔意也随之减轻。
徐关山怔忪了许久,等他再回过神,徐衍风已经离开了茶室,桌上唯留下一份签了字的合同。
那杯茶徐衍风始终没动,已经不再冒热气,茶香也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