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四婶子长叹一声去了

四叔真不喜欢去四婶子的娘家,没得个娘亲,也没得个哥嫂疼,去了饭也难得吃上一顿。每次去,还留着一半聋子岳父,拉着他的手,叫他去到四婶子的哥嫂面前帮他寻理,主持公道,天下哪有不管父母的儿子媳妇孙伢。

因为四婶子的哥嫂都不管他,不给他饭吃,他收荒货买得的钱,也不给他用。在四叔的聋子岳父的心里,早把四叔当作了自己唯一的亲人,的确,他是他唯一的女婿,他的女儿是他的女人,他是他的半个儿子……

每每想起这些,四叔心里就起伏不平,自感责任重大,却又无力承担。

若没有这些,四叔与四婶子的生活或是单纯快乐的,但有了这些,于四婶子就是永久的伤痛,她会因此低人一等,祖母也会因此更觉得她可欺凌,或并没有谁想欺凌她,而她自己首先将自己欺凌了。本来送竹米就是女人家的事,四叔一大老爷们不去,真没什么大不了。

若祖母不在一旁叨叨,或许四叔停渡,同意四婶子的想法一起去了,四婶子与四叔就不会相骂,也就好好的回了娘家,欢心地去吃竹米酒。再或者,四叔跟四婶子说几句好听的,四婶子也就一个人回娘家去了。但有祖母在一旁神神道道,两口子说着说着就吵起来。吵架免不了骂人,四婶子一骂人祖母就喊打,因为她总是骂他的母亲怎样怎样的。他的母亲许七友友打卦就站在他身边呢,还得了?

四叔耐不住,并没打四婶子,而是将她提到江边的一篮子鸡蛋打碎了。四婶子看见被打碎一地的鸡蛋,心都碎了。还因前夜,四叔并没有回家过夜,又不知道可是与四媛在船上鬼混?明明晓得今儿要去娘家吃竹米酒,还答应跟二叔代班,起早弄渡船。明明知道自己提着一篮子鸡蛋去娘家吃竹米酒,偏要将之打碎。一篮子鸡蛋被打碎,怎好去吃竹米酒,一忽儿去哪弄这些鸡蛋?这一篮子鸡蛋,四婶子从正月初一就攒起,攒了好些日子,没舍得吃一个,都打碎了,心也打碎了,还有何脸面回娘家……

四婶子越想越气,丢下小堂弟乖乖在江边,哭着跑回家去。祖母抱着乖乖跟在后面跑,四叔并没有回家来,还在江边弄渡船。

彭地一声,四婶子一跑到家,就将房门关死了,没再出来。

祖母在四婶子房门口喊叫了会,貌似听见房间扑腾一声响,什么跌倒了。祖母心里也扑咚一下慌了。天,天啊!祖母顺门缝一瞄,又不见刘妖儿的人,心底属实急。忙从自己房间拿来一把剪子,咔嚓咔嚓地撬开四婶子的房门,只见四婶子口吐白沫,倒在房门口吗,四婶子已吞掉了半瓶农药,难道四婶子早有准备,把农药藏在自己房间里?

祖母一时吓掉了魂,呼天抢地地嚎哭起来。边嚎哭边喊救命,救命啊,我幺儿媳吞了农药呢……

春春刚从堤上玩了回来,见着这一幕,吓得哭起来,围着四婶子叫:“四舅妈四舅妈四舅妈,你咋地了?”只是她的四舅妈再也没力气理她。

祖母慌脚手忙地焦急地在门前边嚎哭边大声地叫呼:“乡亲们来帮忙啊!我的幺媳妇吞药了呢,吞药了呢,天啊,天啊,怎么得了?”

乡亲们听到祖母撕心裂肺的叫呼,赶忙从家里跑来,三下五除二的就把四婶子放在门板上,抬着飞也似的往村部医院跑。

春春吓得藏在祖母屋山头的树林里,望着她的四舅妈躺在门板上,脸色煞白煞白地被人抬去了医院,她不知道她和蔼可亲的四舅妈乍地了,为何苍白着脸,紧闭着眼,流着泪,头发湿漉漉的全是泪水。她从没看见一个人流那么多泪,从没看见一个人那么的悲伤,尽管那时她还不大懂得什么为悲伤。

看见四婶子被人抬着走了,春春就从树林子里风一样地跑出来,拼命地跑,跑到堤上告诉每个人,说她的四舅妈不知怎的被人放在门板上给抬走了。

孩子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撒腿就往四叔家跑,路上碰见四婶子躺在门板上被人抬着,也不知道四婶子怎么了,飞快地跑到渡船码头去找四叔。

四叔正在船上解船绳,抛锚,拿着摇把准备开渡。看见孩子们慌慌张张地跑来河边,便知事儿不妙,连忙收拢船绳,将船靠到边岸,问询孩子们啥事儿跑的这么急?孩子们都吓坏了,结结巴巴地说不清。

当四叔得知孩子们的四婶子被人放在门板上给抬走了。啪地一下将摇把丢进船舱,拼命地跑,边跑边嘶哑地喊:“这个傻刘妖,傻妇人,什么不好喝,干吗要喝哪个?”

孩子们不知四婶子到底喝了什么,怎会那个样子?但从四叔撕心破肺的叫声中,孩子们得知四婶子喝的决不是什么好东西,孩子们同四叔一起跑到医院,只见一群人围着四婶子,将一桶又一桶的水灌进四婶子的肚子里。

冬天冷的,四婶子灌了那么多水,能活吗?

孩子们哭嚷,不要给我四婶子灌冰水,不要灌了呢,会撑死会冻死呢。

只是大人们总不听,只管那样灌。(那时乡下喝农药的妇人,都是这样救治的,医疗条件差,灌水将肚子的药水回流出来。)

堂弟建哭着喊:“你们不要灌了,水是冷的,你们不要罐死我的四婶子呢,不要灌了呢。”

四叔哭着说:“水是冷的,你四婶子的心也是冷的……”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嚎然大哭!

听见四叔的哭声,四婶子似乎睁开了眼睛,四周寻望。四叔在四婶子的身后托着四婶子的背,不让四婶子望见他,但四婶子听见了四叔的声音,总想回过头来看他,她想看这双托着她进入天国的手,可是她男人的手?

慢慢的,四婶子的眼角,流出一行行泪水,慢慢的,四婶子的身子不动了,但还是极想回过头去看四叔最后一眼!只是四叔托着她的背,低着头,不让她回过头去看到他。四婶子没有看四叔最后一眼,四叔也不忍看四婶子最后一眼,扭过头去……听到四叔的哭声,四婶子深深地叹了口气,去了。那声长叹里,似有言不尽的酸楚。

雨停,太阳出来,才知时节是早春二月,并非十月。四婶子屋山头的树林里,野草发芽了,一根根钻出地面,生机勃勃,而四婶子却永远离开了人世,离开了我们,死时二十四岁。

(后来。四婶子跟四叔报梦说自己并不想死,不想害四叔与孩子,自己吞下的那瓶农药真不是自己藏在房间里的,而是隔邻家肖梁栋吞药死去的老婆给她的。她本不想喝,是梁栋吞药死去的老婆硬灌进她的嘴巴里,她在房间呼救,只是没人来救她。

四婶子还报梦说,肖家的大幺姑与肖梁栋的老婆抢那瓶农药抢得打架,肖家大幺姑不叫她喝想救她,肖梁栋的老婆硬叫她喝,她们两就抢了起来,最终肖梁栋的老婆力气大,将药灌进了她嘴里……

说起来属实吓人,难不成四婶子被鬼找着了,早掉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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