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回溯时刻的桃花香。

卫悯这一觉睡了许久,他清醒的最后一刻,见到的是伯甲和蒙拾二人合力破开了他的玄襄阵。

玄襄阵是鸿蒙亲传弟子的必修课,但真正能学会,能成功布阵的人寥寥无几,卫悯还在师门的时候,是那些弟子里天资最出众的一个,玄襄阵也学得极好。

授课的长老常说他有当法修的天分,旁人堪不破的阵法他总能在短时间内找出阵眼,但卫悯对阵法着实是不感兴趣,有些东西只有长老催着他学,他才肯勉强看上几眼,只有玄襄阵,是他从头到尾都认真学过的。

只是卫悯再一次布阵,却没能把玄襄阵的真正效果发挥出来,只勉强替阮梨分担了部分压力,护住了岳蔓几人。

想到这里,卫悯飘荡在空中的魂魄便变得沉重了些许,他担心阮梨的安危,却始终没有办法回到自己的身体,伤势过重的情况下,他的身体选择了自我封闭。

最初几天,卫悯的神智极其模糊,他感觉魂魄都飘出了身体,他好像又回到了鸿蒙仙山,回到了被师友簇拥的日子,那时只道寻常,后来却是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

魂魄飘飘荡荡,卫悯清楚地知道自己大概是进入了伤重时刻的“回溯”阶段,他在重温一段段让他感到放松的记忆片段,神识放松下来后有助于身上的伤更快痊愈,所以卫悯没有挣扎也没有抗拒,他安心地浸润在那些美好回忆的滋养当中。

鸿蒙仙山的记忆碎片闪过之后,卫悯身处的场景瞬间改变,他回到了三百多年前与魔尊穹冥最后一战两败俱伤,双双赴死的那一刻。

卫悯有些迟疑,他的“回溯”阶段里怎么会出现这一幕?

魂魄忽然有了实感,他仿佛重回战死的那一天,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四周是无数魔族和他同门师兄师姐的尸骸,这场大战持续的时间太长了,仙山众门派付出的代价也太过惨重,杀死魔尊的那一刻,卫悯心中竟升不起丝毫的轻松和释然,浓浓的疲惫感淹没了他。

卫悯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生机正在流失,五感也变得极其迟钝,他没什么好怕的,也不觉得惋惜,只是在这濒死的时刻,忽然想起鸿蒙仙山上那片灿烂的桃花林。

正是桃花盛开的好时节,他几年前埋下的那坛桃花酿应该可以喝了。

鼻尖倏地一凉,卫悯竭力仰起脸,有什么东西飘飘扬扬地落在了他脸上,触感微凉而柔软,好似有桃花香气。

卫悯忽然记起来,这一幕好像是他濒死时切实发生过的,他不确定落在自己脸上的是不是花瓣,因为他殒身的那片土地并没有植株,但他确实是在那一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一如他逃了长老的授课,在桃花林里惬意小憩的每一天。

他就是在这若有若有的桃花香中闭上了眼。

在这之后,卫悯的意识长时间处于混沌状态,直到他重生后的那具身体长到十来岁,他作为鸿蒙仙山弟子的这部分记忆才渐渐苏醒,卫悯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够在几百年后重生,若是轮回,他又怎可能还拥有前世的记忆?

卫悯猜不透,也没有揪着这点不放,他只是隐约意识到,他重来这一遭仍然有他要完成的事。

那时的卫悯以为未来会是他一个人的孤军奋战,后来他才发现,天道早就选出了契合祂心意的接班人,他这一世,是注定要做一名辅佐之臣。

“回溯”还没有结束,卫悯的沉思到此为止,他在接下来的一幕幕中看到了无数个阮梨,有时他们并肩而行,一仰首一低头,姿态亲昵而和谐;有时阮梨笑着和其他人说话,卫悯远远地站在后面看着,阮梨会在某个时候忽然回头望他一眼,朝他弯起眸子笑一下。

无数个这样的时候,卫悯不言不语,姿态却是放松的,惬意的,他珍惜这样的每时每刻,这些场景全都成了他回溯时刻的养分。

回溯时刻结束后,卫悯能明显地感觉到身体恢复了些,虽然仍旧动弹不得,可他的神智有些时候是清楚的,能够听到外界的声音,最初几天,他神智尚且混沌,飘荡在耳边的声音像是蒙了层雾,多是无意义的杂音,分辨不出具体的音节。

但不知从第几天开始,卫悯听到了阮梨的声音,她嗓音甜蜜又柔和,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抱怨着什么,催促他快些醒来,这些声音对卫悯来说比什么都重要,他一颗久悬不下的心从中得到安抚,内心也不由得焦急起来,想要快些醒来,快些好起来。

在阮梨的催促和卫悯有意识地挣扎中,他终于得以从漫长的漂泊状态中回归,朝阮梨睁开了他那双狭长漂亮的凤眸。

他状态仍然虚弱,脸色很是苍白,笑起来仍是他独有的慵懒散漫,指尖轻轻动了一下,似乎是想碰一碰阮梨的脸颊,却没能抬起来。

“催得好凶……不高兴了吗?”

阮梨一直强忍着的泪,就因为这句话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她的泪珠很大一颗,落到卫悯手背上溅起细细的水珠,他微垂着的眼睫轻轻一颤,有些无奈地笑了下,嗓音低哑,“催就催吧,怎么掉金豆子了?”

卫悯费了点力气将手抬起来,指腹轻轻抹去了阮梨脸上挂着的泪珠,“对不住,师兄醒得晚了。”

他话音刚落,软绵无力的手腕就被攥住了,阮梨捏着他的手掌,用掌心擦了擦自己带着泪痕的脸,凶巴巴地说,“你醒得太晚了!”

她眼里还蓄着泪,这么凶人一点都不可怕,卫悯望着她泪蒙蒙的眼,却真心实意地露出悔过的表情,心疼地张开手掌轻抚她脸颊,“是师兄的错,别哭了,嗯?”

阮梨抽泣了两声,脸颊埋进他掌心里,声音闷闷地说,“……止不住。”

她不是爱哭的性格,只是情绪上来了一时半会儿还缓不下去,卫悯没再出声,温沉沉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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