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铮没有再与周豫多说什么,只是稍事安慰几句,便让他回去陪伴妻子。
周豫走入屋内,只见妻子郑意脸带泪痕,已是沉沉睡去。周豫看着这张熟悉之极的俏丽面庞,怔然许久,最终长叹一声,走上前去将她抱起,轻轻放于榻上,自己却回到了书案旁,席地而坐,手托着额头,心下一片茫然
“笃、笃”
几记并不算响的敲门声将周豫惊醒,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也睡着了。看了看窗外,天色已是大亮,周豫赶紧起身开门,只见昨夜跟在楚公子身边侍卫站在门外,周豫拱手道:“这位大人”
“不敢当先生大人之称,小人名叫张岐,先生直呼小人之名就是了。”
“这怎使得”
张岐打断道:“这是公子的吩咐。”
周豫觉察到眼前此人对自己并无好感,不过这几年的世情冷暖已将他年少时的孤傲之气磨去大半,当下也不恼,只是淡淡地说道:“既是楚公子吩咐,周某自当从命。”
“周先生,这边请。”
两人来到院中,张岐指指正在打座的楚仲,对周豫说道:“公子考虑到先生安危,特将他留下做先生护卫,平日里先生唤他阿仲便可。若有旁人问起其来历,就说是先生此次外出访友途中所遇的路边乞丐,见其可怜才将其收为奴仆。周先生,阿仲可是天下一流高手,至少安阳府里没有一人是其十招之敌,可见公子对先生的看重。”
周仲点了点头,这才想起问道:“楚公子已走了?”
“公子还有要事。早就离开了。”张岐道。“至于黄宽宏尸身以及那小厮。公子也已一并带走。还请先生放心。”
周豫心中雪亮。黄宽宏地尸体倒也罢了。那小厮黄阿福就是悬在自己头顶地一柄利剑。何时落下就看楚公子是否对自己满意了。想到此周豫有些不满。自己既已立誓。就绝无违背之理。楚公子也未免太过小心谨慎了。
张岐见周豫沉默不语。大致猜到他是为何。不由冷笑一声。道:“周先生若无别地事。小人就此告辞。”
周豫不禁问道:“张侍卫是要回卢县么?”
张岐摇了摇头:“小人就住在城里地四方客栈。周先生。那黄宽宏毕竟是汝西名仕。数日不归其家人必定向衙门报案。公子有命。命小人这几日留心汝西县衙地动静。视情形而谋后动。另。小人住在客栈。先生只当不知。有何事可让阿仲来找小人。切莫亲自登门。”
周豫微感奇怪:“这是为何?”
张岐不烦烦地说道:“公子就是这般吩咐的,还有,这段时日先生也不可去卢县烦扰公子,若当真有何急事,由小人前去禀报”
见周豫满面迷惑,张口欲言,张岐摆了摆手:“先生不必多问,其中原因公子日后自会向先生道明。”
卢县城外三里,安阳府所有七品以上官员、驻军大营正副参将均等在官道两旁。恭候平原郡司马楚轩楚大人的到来。
往年可没这般热闹。安阳知府刘海心里嘀咕着,至少军中不会有人来,自己嘛也就带那么几个府衙地官员,加上随从和李兴这边也不过三四十人,哪象今日,都快有上百人了。
“刘大人。”楚铮忽然开口道。
“下官在。”刘海忙拱手道,“楚将军有何吩咐?”
“本公子记得是去年吧,安阳府给京城上了份折子,说熊耳山盗贼横生。请朝中相助,此事之后如何了?”
“这个”
刘海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那伙熊耳山贼是前年年底兴起的,不过一两百人,虽然来无踪去无影难以抓捕,但也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如果不是安阳府境内有位惊不得扰不得楚老夫人在,这等丢人现眼之事刘海根本就不会向上禀报。
谁知奏折送上去之后,除了召来吏部和刑部两份斥责文书外,朝中并无任何举措。可说来也怪。没过多久那伙山贼居然销声匿迹了。刘海虽有些迷惑,但对自己辖境太平无事自然是喜闻乐见。渐渐便将此事抛到脑后了。
此时听楚铮问起,刘海不禁有些慌乱,毕竟他在此事上可以说是毫无作为且不知情,只得现编现说:“回楚将军,自从熊耳山内出现这伙山贼后,我安阳府在向京城禀报同时,与安阳大营驻军联手进山围剿,前后共四次,贼匪望风而逃,这半年来我安阳府已恢复太平,再无山贼出没。”
“嗯,围剿四次,”楚铮忽又问道,“那么斩杀几人?擒获几人?”
刘海额头冷汗刷地下来了,这可不能胡乱开口了,平乱戡匪事无巨细都是一一登记在案的:“楚将军,下官虽执掌一府,但毕竟是一文官,围剿山贼是由我安阳府总捕和一干捕快衙役与安阳大营两千兵马一同行事对了,贾将军方才不是还在此吗,楚将军,要不由他来禀报?”
见楚铮点了点头,刘海忙高声叫道:“贾将军,楚将军有请!”
安阳大营主将贾道正与两位副将在交待着什么,听到刘海在叫他,回头一看,当即翻身下马,一路小跑着过来。
“卑职参见楚将军。”
“贾将军请起,”楚铮道,“方才与刘大人谈起熊耳山匪贼之事,刘大人道你对此事较为熟悉,说说吧。”
贾道一听顿时火冒三丈,狠狠地瞪了刘海一眼,拱手对楚铮道:“楚将军明鉴,我安阳大营乃西线后备军,历来不参与地方之事。去年刘大人来我军营,说境内有贼匪出没,请末将派兵相助,末将念在我军长驻扎安阳府。为本地百姓安危着想亦不可袖手不理,便上书兵部得到许可后方抽调二千人,由陈副将领军配合府衙剿匪。却不想府衙里的人都是些酒囊饭袋,连那些贼匪老巢在哪都说不清道不明,我军进山两次,均空手而归。毫无建树。”
刘海没想道此人这么不给自己颜面,脸色胀得通红,暗想你贾道说的好听,如果不是楚老夫人就住在山下不远,安阳大营会出兵才怪。
“贾将军,那伙山贼来无影去无踪,我府衙捕快衙役平日里只负责城里治安,对剿匪戡战原本就非所长,因此才请大营相助。你那两千兵马在山里转了近一月。闹得山里村民怨声载道,可连一个匪徒也未曾抓到,归根结底还是领兵将领无能吧。”
“放屁”
楚铮蓦然喝道:“够了。”
贾刘二人齐收声。却仍如斗鸡一般怒视着对方。
见此情景楚铮微微摇头,他们二人真正畏惧地只是自己的身份而已,换做是父亲在此,早就吓得噤若寒蝉,匍匐于地了,便也不与他们过多嗦:“熊耳山匪贼滋生之事,家父与本公子早有耳闻,只是恰逢北疆战事无暇过问。却不曾想时至今日还未曾铲除此患,刘大人”
刘海心中发苦:“下官在。”
“据你所言。安阳府已太平了半年多,但你能否确认,那伙贼匪已离开熊耳山,不在你府境内?”
刘海想了又想,最终还是不敢担保。
“很好,”楚铮面色愈加阴沉,“以前之事本公子不想多问,刘大人,明日起各府、县衙门派人进山搜索贼匪踪迹。直到找到为止。找到后不管本公子是在卢县还是京城,由李兴速派人前来禀报。”
见刘海满面为难之色,楚铮冷笑一声:“若等到我楚家老宅受贼匪骚扰,刘大人,可别怪本公子届时不讲情面了。”
话都说到如此地步了,刘海无可推脱只得躬身领命。
“贾将军,”楚铮又对贾道说道,“这段时日你大营提高警戒,刘大人这边一旦确认贼匪所在。即刻出兵围剿。兵部的手续本公子会替你办。”
“卑职遵命。”贾道倒是无所谓,一两百人的山贼还不放在他眼里。权当用来练兵了。何况若是事成,在相国大人和楚将军那里就是大功一件,何乐而不为?
楚铮挥挥手,道:“诸县县令和大营两位副将均在此地,你二人先去传令吧。”
“是。”
刘海一路唉声叹气,心中暗想,难怪他人都道如今上京楚府乃是五公子得势,果然不假,相比楚大公子,五公子飞扬跋扈,实是一难以讨好之人。
楚铮才不管刘海如何想法,反正那位姓韩的山贼头领早在先皇大猎时就让自己一拳击毙,刑部官员将其连同一百一十个同伙的尸首挫骨扬灰,留在山里同党也已被魔门弟子屠杀殆尽,刘海再怎么去找,到头来也是白费心机。
而楚铮真正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今晨他与楚季抛在汝西县城外二十里地黄宽宏尸首,那尸首只穿着内衣,钱财与随身饰物一件也无,正是那伙山贼拦路抢劫富绅时的常用手法。有了楚铮这道严令在先,汝西县地捕快衙役发现了黄宽宏的尸首,定会上报安阳府衙。而刘海找不到那伙山贼踪迹,定要想方设法来搪塞楚铮,这件命案自会由刘海出面安抚黄家,绝不会张扬,这般拖个一年半载,那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至于那黄阿福,多一个知情者就多几分不可测的变数,这小厮已被埋在群山中某个悬崖峭壁上地山洞里,洞口还堵着几块数百斤地大石,楚铮自己再去那里难以轻易挖开。如果不出意外,此人尸骨至少百年难见天日,这也给有心调查黄宽宏命案的人多指了一条岐路。而对周豫而言,不过是在他心中埋下一根暗刺,让其时不时警醒一下,若是真要对付他哪还得用得着什么暗棋,举手之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