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热场

刀起,刀落。

伴随着来自于北神流实战派——雪崩坠逸散斗气特质的风压卷过在场所有人的身遭,餐桌上的烛火被风摁灭。

甚至连桌布都掀了起来。

那么衣袂,裙摆,袖口能躲的过么?

躲不过的。

对与宴的男性贵族们,这强风拂面只是将他们地注意力瞬间从正在做的事情拉过来风吹来的方向,但对在场的女性贵族们,自然是下意识按住自己的礼服裙边。

但此时此刻已经无人在意别人老婆的裙下风光了。

因为就在风熄,黑暗蒸腾而起的瞬间,疑惑,惊讶,不明所以的气氛笼罩在人群之中,贵族们良好的教养让所有人都忍住了惊呼出声,下意识寻觅这异样的源头。

随后,在这寂静时分。

淡然的话语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了这场宴会的本质上。

——艾伦·伯雷亚斯·格雷拉特的表彰宴。

因为,有人的嗓音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很小声。

但,在寂静之中,在骤然降临的昏暗剥夺了一部分视野的情况中,在绝大部分人都泛起疑惑着变故为何而来的当下。

就过于清晰了。

“开始罢。”

艾伦放下了手中的木剑,抬眼扫过在场的所有贵族。

在鲁迪眼中带给他压迫感的,那所谓中央大陆最强大的人类帝国权力顶端的宴会。

也不过是一群乌鸦嚼着一口所谓的贵族腔调在呱噪嘶鸣。

乌鸦不喜欢听人说话。

于是他选了最直接的一种。

然后,等乌鸦群中那只肥硕,最有表现欲望的,再叫唤几声。

再打开局面.

让这个场子,真正地‘安静’下来。

——

皮列蒙瞅了瞅艾伦手中的刀,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却只是嗤笑一声,便环顾四周的宴会侍仆。

“你们愣着做什么?重新点上烛火,道馆漏风,别晾着客人们。”

被典型诺托斯家‘直来直去’的性格特征驱使而来与宴的皮列蒙目的意外的单纯。

社交什么的无所谓。

他就是来砸场子看笑话的。

然而,话音落下,却落了个无趣。

还是那句话。

这是艾伦·伯雷亚斯·格雷拉特的表彰宴。

这也是水神流总道场,由当代水神列妲冕下召开的表彰宴。

谁是主人,谁是客人。

连仆人们都清楚。

仆人们无动于衷,只是低眉顺眼低着头,但上挑的视线,都看向艾伦身后的身影。

列妲就站在阴影之中,眼皮耷拉着,十分无害地瞅着皮列蒙。

场间更加安静了。

皮列蒙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十分难看,而在他旁边不远处穿着有裙撑的爱丽儿却是捂嘴无声笑了笑。

青蓝眸光在黑暗中却追逐了抚剑而立的身影。

即便在黑暗中,仍仿佛看到了艾伦嘴边常常挂着的笑意。

典型的裹挟环境,‘艾伦’特色的立威方式。

——在合适的环境,做不那么恰当,但是最直接,最有效的事。

最终,抵达自己想要取得的效果。

与流瀑城船上跳船行为出奇的一致。

那么接下来.

就是‘开始’了。

啪嗒,啪嗒,啪嗒。

缓慢,却带着莫名压迫感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来源于这座道场的主人。

列妲的走路姿态很符合其年龄特点,落脚轻,抬步慢,倒真像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妪。

然而,却有着与其身份不符的压迫感。

绝大部分与宴之人都在怀疑艾伦的实力是出于造势所需,由师徒演来的一场戏码。

但没有一人敢怀疑水神冕下的称号只是空中楼阁。

包括皮列蒙。

在众人的注视中,只见列妲缓步走到了皮列蒙身旁,她甚至都未抬起眼皮看一眼皮列蒙,只是随手拿起了对方桌子旁放着的火柴盒。

嗤剌,点燃了皮列蒙身旁餐桌上的烛火。

烛台燃起火光。

列妲扭身走到艾伦的身后,随手在身侧拎了把刀杵刀站立,好似有些困倦地闭上了眼。

至此,仆人们才动了起来。

脚步声中,一朵朵火苗燃起,拥簇,蒸腾出摇曳的火光,将属于水神流总道场的道馆重新点亮。

映照得皮列蒙脸色跟吃了屎一样难看。

水神流总道场的学徒们都偷偷瞧着这位四大家族中目前最年轻的当家人,心中暗自晒笑。

喧宾夺主?

徒增笑料。

大家都是王都中薄有声望的贵族子嗣,虽然表面见了皮列蒙得毕恭毕敬叫一声大公,但暗自真打从内心尊敬这人的还真没有。

他们各自的家族或许与诺托斯家有些利益牵扯,但落在水神流‘小道场’中,本身还是优先拥趸属于他们个人的‘小圈子’。

这是属于‘武人’的权势小圈子,每个家族中真正能将水神流在这个年纪推到上级的,能有几人?

水神流道场的资历和·人脉,本就是属于他们个人的荣耀,也是确保他们能在众多家族继承人中保持竞争力的稀缺资源。

所以,水神流总道场上级道场的‘声音’越大。

他们在家族中众多子嗣继承人之中的‘声音’才越大。

不过,有一位学徒却与皮列蒙脸色一样难看。

法尔兹·艾乌洛斯·格雷拉特剑士服今天穿的格外板正,他抬眼看了看艾伦一刀空挥便帮水神流道场重新整理‘秩序’,却并没有一丝一毫暗爽的情绪。

昨日在艾伦的话语下才刚刚烧起的心火,在回到家中不久,就被当头一盆冷水浇灭了。

来自亲生父亲的训斥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

被艾伦这位外姓人‘撺掇’倒是其次。

被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突然窜出的,比自己还小的女性所击败,夺走水神流道场‘小首席’是自己的父亲完全不能容忍的。

与诺托斯家那种主要是为了追求权力的半吊子‘习武’世家所不同。

艾乌洛斯世代习武,拥兵镇守下颚国门,在历届储君之争中从来保证保持中立。他们极看重子嗣的武力,势力也大多分布在骑士团和街兵团之中。

这导致了本就摸到了水王门槛的列乌斯在水神流上对法尔兹要求极高。

更何况,法尔兹还是他与正妻所生的嫡子,且是老来得子。

但平心而论,法尔兹天赋差么?

真不差。

他年仅十四岁就已经摸到了水圣级的边。

但这远远不能让列乌斯满意。

法尔兹咽了口口水,站在自己父亲旁的压迫感让他一直在流汗,随着烛火在他眼底亮起,他下意识抬起眼皮看了眼自己的父亲、

年仅四十五岁便满头银发的列乌斯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场中的艾伦,烛火在他眼球上燃烧,他的神色好似在看艾伦,此时在法尔兹眼中,却只觉看到了别人的影子.

有人珠玉在前。

十五年前,水神流道场的‘小首席’本就冠了艾乌洛斯之名。

当然,不是列乌斯本人,而是自己的父亲真正意义上的长子。

——其在年少荒唐时与侍女扶正的妾室的所生的旁系兄长。

十一岁上级,十四岁圣级,二十岁水王,如今二十七岁,已是‘晨曦’的一份子。

艾乌洛斯这一代公认的天才。

——切蒙尔·艾乌洛斯·伯雷亚斯。

法尔兹憧憬艾伦,又何尝不是在他身上看到了这位比自己年长十三岁的兄长的影子?

但可惜。

兄弟之间的关系随着年纪的增长,过去还算和睦的情况早在五年前其晋入晨曦之后,降到了冰点。

世子之争素来如此。

更何况艾乌洛斯家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下一任不该是他法尔兹·艾乌洛斯·伯雷亚斯,而是这位庶出的长子。

明显,对方比自己更有资格继承家主之位。

而且,这位暗自憧憬的兄长对自己的态度

比自己的父亲还要严厉且刻薄.

“斗气强度不错,看来确实努力过。”

父亲那严肃,仿佛冬天冰冷的尸块互相摩擦的嗓音突然钻入法尔兹的耳中,让他不由身体一僵。

抬眼,却见列乌斯瞅着场中的艾伦,面无表情地以武人特有的冷硬口吻说道。

“但水神流的着重点根本不在斗气质量上,能否成为水王的着重点也不在于此,故而今天不是本就不是比拼斗气质量的场合。你玩弄这些把戏很是粗浅,除了威慑不懂门道的人,毫无意义。”

法尔兹闻言神色大变,赶忙看见艾伦。

只见场中将褐色卷发凌乱背在脑后的‘憧憬者’只是偏头看了眼自己的父亲。

嘴角扬起。

“剑刃不锋锐,则威慑无意义。”

他转过身,手指轻抚剑刃,笑着说道。

“谁来喂剑?”

闻言,列乌斯转头看向法尔兹。

后者脸色一愣,不由瞥了一眼场边抱胸站着的小狮子,露出了一副‘我打艾伦?真的假的?我连他妹妹现在都打不过了’的表情。

“法尔兹,你不是一向推崇这位外姓的小子么?所谓天资卓群,能比得上你的兄长?试试罢!”

在其身旁的大流士举着酒杯笑意满满的抿酒,瞅着法尔兹,其他贵族闻言也都看来。

法尔兹本来头都大了,可是听到兄长的那一刻,却仍是咬牙走了出来。

几步便到场中,对艾伦对向而立。

五米的间隔。

标准的对擂距离。

伊佐露缇依旧作裁判,见两人已经落好身位,便以抬起手刀。

一掌落下。

“开始!”

法尔兹挥剑拉出一道中段架势,摆出防御的姿态。

艾伦瞅着法尔兹,又看了一眼场边站立的列乌斯,忽得一笑,开口说道。

“你好像一只霜打的茄子,只晚上回了一趟家,便变成这样了么?”

法尔兹闻言一惊,看向场边的父亲,只见对方眉头紧锁,他咬牙回视艾伦。

“请指教。”

语言十分清晰。

但身形.

却是瞬间模糊了起来。

下一瞬!剑身裹风引着身体,将所有人的视线猛地拽向艾伦身前!

一剑甩向艾伦的腰腹!

嗤剌!!!!

并不是剑刃摩擦的声音。

法尔兹身形猛地一滞,逼迫自己急停,足尖与地面拉拽带起令人牙酸的靴地刹地的动静。

在他眼前,膝盖正悬在鼻尖五厘米处,法尔兹错愕抬眼,只见艾伦只是微微侧身换了个位置,一个抬腿,自己的脸就近在对方的膝盖前,而自己的刀还距离艾伦的腰侧还有十五厘米的位置。

水神流抓取而来的信息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如果自己再斩过去,对方只需要保持下盘稳定,自己就像是一头撞上了对方的膝盖一样被‘抬锤’锤翻在地。

刀刃碰不到对方的腰侧衣角.

五大奥义——感流。

在自己动身的一刻,对方已经摆好了姿势,自己的冲势尽头‘恰好’便是对方的膝盖。

“啪!”

艾伦落下膝盖,随手弹指一击‘拨弦’,将法尔兹的木剑剑身弹回对方的腰侧,回身拉开距离,边走边说。

“杀意明显,气息紊乱,这‘横斩’气势也不似昨日锋锐。再来。”

贵族们看得有些懵,但所谓‘门道’,刚才已经在艾伦与列乌斯的交谈中说的很明确了。

于是所有人都转头看向站在场边的后者。

列乌斯只面沉似水。

场中,艾伦转身几步走到了刚才法尔兹所在的位置,挑起剑尖。

微微上扬,示意来攻。

法尔兹深吸一口气。

吐气!却是再次甩刀从艾伦身侧的空气中挤了出来!

依旧是一击横斩,但这次却是顾及到艾伦的膝盖,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身位,剑尖刺向艾伦的脖颈。

铮!

木剑绽出星星木屑,落在法尔兹脚边。艾伦收剑,随手拨开了自己脖侧依旧是十五厘米远的剑尖。

声音却是比刚才扬起一个度。

“昨天才刚烧起来的心火也没了,你的剑刃在犹豫,剑意在哀鸣,法尔兹?你怎么了?”

法尔兹瞥了一眼父亲,闻言也不退了,抬腕一剑‘截断’甩向艾伦的手刀的位置。

砰!这次剑与剑撞了满的,彼此牢牢格挡,法尔兹抬腿便是一击‘抬锤’,却是被艾伦随手压在掌下。

他收回了被荡开‘恰好’落在法尔兹腿侧的剑刃,直视法尔兹的眼。

嗓音如钟,拍入后者的耳中。

“在看哪里!?你的不甘呢!今天就只是试试看的态度?法尔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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