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是一个封闭的空间。
在这个剑与魔法的大陆的超凡力量体系下。
无论是仅用一击下级攻击魔术就能粉碎的车架,还是随意来个十岁的红发傲娇小鬼就能一刀把车身砍到两截的车身。
都意味着车厢本身与安全性毫无任何关联。
但在希露菲的感受中。
它已足够‘安全’了。
所坐的车厢规制,是来路一个月时间中每天都会乘坐的水晶吊顶马车。
马车中的人,也是与来时完全一致的‘冒险者’团队。
想要托付身心的温暖身影,就在身侧,伸手就可以触摸到的距离。
一起学习魔术的朋友就在对面,一副常见的气急败坏的模样。
而家教期间认识的傲娇感满满,十分信任自己的小姑子,又困倦地睡着了,将自己的鞋底钉在朋友的脚上。
希露菲眨了眨眼。
最后。
她侧眼看向自己身旁。
因满意于艾伦还记得晚上由自己下厨做饭的约定,且全程冷落公主殿下的黑发少女脸上此时正挂着笑意。
这位在一个月前还是内心假想的情敌,在一路陪伴与变故中.
早已变成喜欢恶劣调笑自己的‘闺中密友’。
这些摆在眼前的事实,都让她感觉到‘安全’。
可按理说车厢之外,大家也在自己的身侧才对,为何与现在的感受不同呢?
很简单。
变数带来的混乱,陌生,始料未及,不知所措。
这些情绪叠加起来,让她总是忧心,时常不安。
这点在原故事线中尤为明显——希露菲在担任爱丽儿的护卫后,在拥有了权力与声望的情况下,还是努力绷着脸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凉外壳来保护自己。
都源于这种从性格底色出发的不安感。
她内秀且慢热。
在罗亚时,也是在拥有一家主母的信任后,处于没有任何恶意的环境中,于适应了伯雷亚斯且本身就拥有对伯雷亚斯的归属感的情况下
才会表现出拥与原著截然不同的娴静自信的模样。
但这只是一个‘配得感’的假象。
离开罗亚之后,假象便如过眼云烟一般被风吹散。
比自己更加美貌的第二公主,全是水神流上级剑士的小道馆,实力在云端一般难以摸到的水神冕下,本身就是权力代名词的四大家族之一的家主。
形形色色的陌生人被她亲眼所见,且发生着交集。
留下的便是‘不配得感’带来的惶然。
但,好在,本周目艾伦提前介入。让希露菲这颗布耶纳村的路边长出的小草更加坚韧,适应能力更强,可以预见的是随着身处王都的时间拉长,这种‘不配得感’会逐渐消褪。
就像艾伦将她从布耶纳村带入罗亚时那样。
她在前往罗亚时也曾如此不安过。
同样是刺杀之后,同样是马车之中。
就像现在一样。
也同样.
希露菲低着头,眨眼看着自己的腿。
随着马车的摇晃,自己的腿在左右摇摆。
而她在数数。
第一千三百一十四次。
一如前往罗亚之时所做的行为。
她在企图获得安全感。
可是,这次没有等来艾伦的腿碰过来。
希露菲静静看着自己的膝盖。
又摇晃了一次。
她侧眼看向身侧。
——艾伦的腿稳定地扎在马车内的车厢地板上,根本不随马车的摇晃而摇晃。
红褐色眼瞳上睫毛微微颤抖。
一年前前往罗亚市时艾伦是放松的状态.这次前往王都虽然也经历了一场刺杀,但是那次对艾伦造成的威胁很轻微,他随手便轻松应付了,也没有任何人有伤亡。
可是他怎么却显得如此紧绷呢
思绪到这儿,希露菲不由想起了刚才在爱丽儿府上艾伦摩挲刀柄时喃喃自语的作态,不由有些忧心。
咚,咚,咚。
是心跳声,声音很重,就在自己的胸膛之内,听的很清楚。
咚,咚,咚。
是指节轻轻叩击马车窗沿的动静,声音很轻,在身侧艾伦旁边手边,距离有些远,而这也是艾伦思考的潜意识动作,听起来不太清楚。
睫毛微微颤抖,红褐色眼瞳偏移。
由腿上的剑士服掠过,在艾伦腰腹的衬衫处游走,到对方锁骨上挂着熟悉的项链麻绳。
最后再到艾伦的脸。
拥有着灰黑眼瞳的心上人,正转头看向一旁窗外的夜色拉出一道道光影的街景,沉默着。
眼神有些飘忽。
分明身体很近,只需要轻轻转一转膝盖,就能碰到对方的身体。
但.
希露菲却觉得艾伦有些‘遥远’。
此时,即便自己看过去,艾伦也没有转过视线,看着自己摆出一副平时微微抬眉带着笑意的疑惑模样。
她看着艾伦的脸,好半晌,视线重新下移,看向对方放在座上紧握的拳头。
下意识地,鬼使神差地,不由自主地,自然而然地。
就将小巧的手掌覆了上去。
于是,皮肤与皮肤触摸,手掌压着手背。
期待了一路的体温,才终于传来了踏实的反馈感。
只一次眨眼的功夫。视线中,被自己覆盖着的拳头便舒展开来。
修长,却磨了一层厚厚茧子的手在红褐色眼瞳的映照中,一个轻巧地翻转。
将自己的手全部包裹在了他的手心。
不安如同春日融雪一般,化掉了。
希露菲眨了眨眼,抬起眸光。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笑脸,十分熟悉。
她缩了缩脖子。
先是低头害羞,随后感觉着手被包裹的温度。
却是窃窃笑了笑。
看样子,好像是错觉啊
艾伦的手
还是很温暖.
——
夜晚的风有些凉意。
马车窗帘卷动,在艾伦耳侧甩动不已。
他看着希露菲,见对方又开始害羞,略过她跟瞅来的伊佐露缇对视了一眼,笑了笑。
便再次转过头看向马车车厢窗外。
手掌握持的纤细手指的触感伴随着再次以‘欲望’遮掩思绪,再次复盘,谋划,逐渐在感官中消失了。
一个个名词在他脑海中作思绪碎片闪烁。
列妲,西诺,扬名。
皮列蒙,詹姆士,说服。
爱丽儿,第一王子,养望。
杀人,诱导,大转移。
此时,窗外的街道的夜景在他眼底快速掠过,不远处传来了轱辘轱辘的车轮声。
有马车对向而来。
两车交错,各自朝着反方向远去。
只留下一阵带着红酒味道的气息。
车轮滚滚,只一个拐角,很快便消失在了灰暗眼瞳之中。
——
大流士放下了车帘,无声地笑着。
“艾伦·伯雷亚斯·格雷拉特.”
“可终于等到你了”
“终于.”
呢喃声中,在他身前趴伏着给他按摩脚背的两位‘侍女’反应各不相同。
刚才被献给第一王子格拉维尔,却只用了一次嘴就将其打发回来的黑发侍女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主人.这是您的故人么?”
大流士眯起挤在横肉中的眼睛,低头瞅着侍女,脸上的笑意冷了下来。
女奴隶脸色一僵,十分惶恐道。
“抱抱歉主人我不该.”
“算是我的故人。”
侍女错愕抬头,就见大流士伸手捏起了她的下巴。
“可惜,我认得他,他却不认得我。”
黑发少女脸色愕然,身体不由开始发抖,嘴上却再也说不出话了。
大流士见状嗬得发出了意义不明的笑声。
却是转眼看向一旁。
视线中,柔顺短金发的朵莉丝堤娜·帕普尔荷斯面色麻木,低头只顾捏着大流士的脚,一语不发。
就在此时,马车停了下来。
“到了,老爷。”
大流士点了点头。“下车。”
黑发奴隶少女吸了吸鼻子,赶忙下了马车,就想按照往常那样在家门口前以身体作其脚踏,可刚探出车厢门帘,却是一愣。
哗啦啦。
水面在月色中与夜风中泛起波澜。
眼前并不是想象中的府邸大门。
而是一条河流。
马车旁,站在几位一身黑衣的人。
紧接着,还不等她转头看向车夫,问一问这是否是停错了位置。
一脚便被人踹下了马车。
紧接着,大流士拽着朵莉丝堤娜·帕普尔荷斯头发走下马车,甩手扔在这上级贵族区与自由区的交接处河堤旁。
身前的黑衣人都恭敬低头。
“老爷。”
大流士摆了摆手。
“今天这两个不该听的听得过多了,处理了吧。”
“是!”
黑发少女满脸惊恐,扭头就想求情,“主w!”却是被大流士一耳光将其还未吐出的话语打碎在嘴里。
“废物!这次主动提出要往第一王子府上,把握不住机会,怪得了谁?”
黑发少女被带着斗气的一耳光抽得牙都崩碎了,可硬是不敢痛呼出声,只是死命地拽着大流士的裤腿。
随即便被对方一脚踹在旁边。
“带走!”
“是!”
说罢,大流士扭身就想返回车厢,可却是在迈上一条腿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退了回来。
他转头看向捂着两位奴隶嘴露出欣喜之色的下人,眯起了眼。
“我说的处理,是杀了,你们明白么?”
黑衣人齐齐一愣,随即立马应声。
“明白!”
大流士却是静静看着他们,笑了笑。
返身在车厢里摸了一件什么东西出来,折身,一步迈来。
抓着朵莉丝堤娜的头发,一刀便将手中的匕首捅进了对方的喉咙。
“嗬嗬.”
抽刀,血流如柱。
溅了下人与黑发奴隶少女一身,三者身体同时一僵,竟是一动不敢动。
只能眼睁睁看着金发少女捂着脖子,噗通一声趴在了地上,不一会儿眼中神光就熄灭了。
大流士低头细细瞅着瞅朵莉丝堤娜的尸体,确认对方已经死透了,随手便用刀子把她的脸划了个稀巴烂,嘴上倒是不闲着。
“这么处理,看清楚了么?不是让你们把她们卖到给奴隶商人。”
话音刚落,黑发少女一把挣脱身后身体僵硬了的黑衣下人,转身就要往河里跳,却是被大流士起身一抓便捞了回来搂在怀里。
随后将怀中抽搐发抖的奴隶随手扔给了下人,拍了拍他们的脖子。
“下不为例。去吧。”
两步踏上马车,伴随着一声咴咴声,马车在两人面前驶走。
两人下人呆滞了好一阵子,这次悻悻然对视了一眼。
低头,黑发少女心口插着枚匕首。
已经没气儿了。
远去的马车上,大流士随手擦了擦身上的血,舒服地靠在了车厢座背上。
心情十分愉悦。
神明果真是神明,祂的一言一行皆是真理。
这常常帮他处理腻透了的身份敏感的女奴隶的下人们,竟真是转手将人卖去了奴隶商人。
这可不行。
朵莉丝堤娜这孩子的滋味是不错,但目前储君之争已经拉开帷幕,那就该处理了。
要不然放在未来。
又是一个‘隐患’.
“哈哈哈哈!”
笑声随着马车,消失在夜色中。
——
“师兄要回伯雷亚斯府邸???”
伊佐露缇的家在自由区与上级贵族区的边缘,是一座二层小型花园式府邸。
家中格局看起来有些陈旧,但是却透出简单整洁的意味,头顶的吊灯并非花里胡哨的水晶多烛台式,也并未费劲去点上烛火,取而代之的照明工具只是餐桌上和客厅旁的墙挂烛灯。
餐桌是一张古朴造型的沉木方桌,暗色坠地流苏厚棉桌布上摆着伊佐露缇亲手做还冒着热气的菌肉汤头和煎鱼。
——这是晚间丹托里斯送来的食材,当然还带着他的妻子,他的妻子是一位拥有下垂下眼睑,看起来十分恬美的大家闺秀,嗯,如果不是在寒暄的时候悄悄对艾伦抛媚眼,且明显对他过于热情的话。
就更像大家闺秀了。
吓得后者赶忙把丹托里斯哥轰走了。
此时,伊佐露缇腰侧勒着白色围裙,由于她的水神流剑士服外衫过于朴素,此时多围了一条围裙,却反倒更显得她身材玲珑有致。
正一脸错愕地看着艾伦。
一旁餐桌旁鲁迪和希露菲举着手中舀了一勺的汤头,也愣愣瞅着艾伦。
艾莉丝则是咕噜咕噜喝着汤,对这话没什么反应。
——无所谓的,哥哥去哪儿我去哪儿。
“对。明天,或是后天,我要回去住一阵子,直到五月十日。”
艾伦应了声,便正以汤匙啜了口汤头,眯起了眼。
“提前用香料腌制煎了肉,而不是放肉直接干炖,最后摆在桌子上自行添加香料对了,把香料这种进口的东西放在桌面上彰显地位根本就是本末倒置,看来伊佐露缇你还记得我的口味,嗯.好喝!手艺又有提高!”
伊佐露缇愣了片刻,难得的对艾伦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
“师兄!为什么回去住?”
艾伦拿起桌子上被伊佐露缇亲手烘烤的面包。
他撕着面包,笑的十分腼腆。
甚至还有一丝莫名的‘不好意思’。
“当然是跟我那位名义上的父亲好好聊一聊。”
“常回家看看嘛~”
“毕竟。”
“这样的机会也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