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名的余温,以及,骤变的伊始。龙老板,也是现成的。

甲龙历,414年。

阿斯拉王都,亚尔斯。

六月二十四日。

踏,踏。

上级贵族区的街道,有脚步沿街道徐徐而行。

步子与步子之间的落脚距离十分精确,这并非出于有意的计算而为之,而是水神流日积月累的肌肉记忆使然。

步伐迈动,如锻的黑发在线条柔和的下颌线边缘,与亚尔斯清晨的晨曦一起甩动。

而肩头之下,稍稍泛着蓝色发梢末端将晨间的风都染了一丝凉爽的观感。

着黑裙的少女,神色也与晃动的裙裾一起飞扬。

裙是露背的款式,隐隐可以看到其背部流畅的线条。

腿侧开叉的裙摆之中,隐约可见紧绷的长腿。

腰侧微微收束,却褪去了不少年纪带来的青涩感。

伊佐露缇拎着手上装着食材的木篮,眉眼弯弯。

——去年那四季常着于身的剑士服,在入夏之初便脱掉了。

为何?

女为悦己者容嘛。

此时已经入夏,亚尔斯本身是一座山城。温度相比地势低矮的流瀑城要凉爽许多,尤其是夏日的清晨。

但换季这种东西,自然伴随着争奇斗艳展绽开的花。

大清早出来‘散步’的贵族男人们看起来神色有些萎靡,用料考究的衬衫偶还有着红酒渍。

然而他们身侧的女伴们倒是看起来比阿斯拉的晨曦更加旖旎。

那显然不是正妻。

大抵分为四类。

自己家的情人。

别人家的老婆。

别人家的情人。

还有来自于花街,大家的公用马车。

那有木头做的马车么?

还真有。

不过那也是一些清晨出来采买的仆人所乘。

正经贵族谁大清早太阳刚出来搁这儿散步啊?

轱辘轱辘。

一架马车从伊佐露缇身侧飞速驶过,裹着一阵风,马车上有小厮探出头来看,却见容貌艳丽的黑发少女的裙摆动都未动。

蔫头巴脑地缩回来头。

伊佐露缇目送目送马车走远,随手在自己裙摆上掸了掸灰。

水神流总道场最明媚的花。

裙摆只在自家府邸的夜间扬起。

白天,那是被流奥义摁在小腿侧,一点也不可能走光。

如果有。

那也只能是故意的。

依旧在自己的府邸之中。

比如,做饭的时候身后某人进来时,无意弯腰取东西。

腰是要弯的,取东西那是捎带。

此时,距离伯雷亚斯事端已过去了将近两个月,整整四十天,一开始事端结束的前十天,整个上级贵族区充斥着伯雷亚斯阴谋论和各类谣言,一度让伊佐露缇十分恼火。

可愿意给看裙底的人只是淡淡笑着说:

——无所谓,真相的全貌,自然会随着时间流逝,被一点点拼凑出来。

啪,她停下了脚步。

转眼向身侧看去。

贵族街道整齐的地砖在视野中延伸向前。

几米之外。

伯雷亚斯落于王都的府邸静静立于逐渐升起的朝阳之下。

已换了主人。

当然,新主人。

不在家睡。

他在‘家里’睡。

伊佐露缇嘴角又抬高了些。

而府邸之外,还有着稀稀落落驻足停留的贵族们。

细碎的话语声随着风,顺着感流,钻入了伊佐露缇的耳中。

艾伦·伯雷亚斯·格雷拉特。

第一王子麾下,年轻一代浴血升腾的最晃眼的星。

炙手可热:

“弑子.子嗣都嫉妒?失心疯,死了最好,放任其在王都,哪天指不定咬在你我身上。”

“储君之争中第一王子殿下派系下的权力倾轧,被诺托斯家借着第二王子殿下的势,插了一手。”

“听说皮列蒙公入狱了?”

“证据确凿,第二王子殿下立刻断腕,亲手把他推了出来。当街袭杀同为四大贵族之一的伯雷亚斯子嗣,意图挑起阿斯拉四大家族的内战,这帽子虽大,可确确实实碰着了国王陛下的逆鳞。第一王子殿下好手段.”

“什么断腕?分明一开始便被第二王子利用了。一步试探性的棋,成了那便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不成也无所谓。皮列蒙公.蠢不自知,也不知为何头脑一热便想出这诨招。”

“可这么说,第二王子殿下本身不也是声望大受折损?”

“眼见第一王子殿下势力壮大,怎么,乖乖引颈就戮不成?伯雷亚斯本在王都还没有什么话语权,这艾伦一出,第一王子殿下眼见声势要完全盖过另外两位候选人了,再不行动起来”

“听闻第二公主殿下也曾追求艾伦·伯雷亚斯·格雷拉特?四十天之前,还一度沦为笑柄,如今往前看,虽说狼狈,倒也算慧眼识珠。”

“这是什么说法?”

“你还看不明白?这‘局’到底出于谁之手?”

“谁获益最多,这局当然便是出于谁之手。”

“可怕,他才多大年纪?一入王都不足半月,便能在储君之争中拨动如此形势?”

“武力卓群不说,扎身权谋也如鱼得水,储君之争我看是提前落幕了罢!”

“十三岁?啧啧。伯雷亚斯可真是出了个人杰。”

“咱们生一个?”

“啐!跟你老婆生去!”

“诶,你不是都生了一个了么.”

“那谁知晓是谁的?”

“啊这.”

“你看,那位”

“哦,水神冕下的孙女,十三岁,倒是郎才女貌。”

伊佐露缇听得嘴角都压不住了。

真开心啊。

而在这喜闻乐见的鉴证的话语声中,也拼凑出了如今四十多天后的.

事实。

什么是事实?

所有人都以为真。

那,便是事实。

——

伊佐露缇一路离开伯雷亚斯府邸之外,一路穿行,来到了上级贵族区与自由区交界的自家府邸。

虽然大清早的,位置也比较偏僻。

但已经不再冷清。

伊佐露缇脚步一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在她的视线中,一辆辆马车停在府邸之外。

阿斯拉的花儿们正在绽放。

——莺莺燕燕的贵族女子画着精致的妆容。

真是什么样儿的都有。

浓妆的妖艳贱货。

淡妆的河面白莲。

衣着性感的刚没了丈夫,一眼看过去就是近二十岁的寡居老女人。

花骨朵般,眨巴着眼睛,十分羞涩,还带这些渴望豆蔻年华的小屁孩。

真是乌烟瘴气

“主主母”

小屁孩看见了伊佐露缇怯懦地开了口。

竟是因为不太懂礼数,加之被家人一直撺掇,给蹦出了个主母。

而她这话也如同扔入湖面的石子一般,一语激起千层浪!

贵族女子们见状问好的问好,致礼的致礼,弯腰的弯腰。

甚至还有有眼色的上来就要帮伊佐露缇这位未来的‘主母’拎着她手中装着蔬菜的木篮。

倒是一群贵族,仪态是做的真足。

让伊佐露缇的嘴角不断上下如水波一般翻涌。

最终还是努力绷着脸,无视了众多殷勤,在自觉分开了一条道的路上迈步进入了府邸大门。

克尔埃尔家的府邸不大,中庭.

不,甚至都算不上中庭的庭院,只两步就能跨过。

伊佐露缇上了台阶,转头看了身后一眼。

适龄贵族女子们根本没有离开,都站在门外翘首以盼,有的竟然还在马车上一窝蜂涌下的仆人环绕中。

支起了花园桌。

两两扎堆喝起了茶

离谱。

伊佐露缇摇了摇头,转身打开门,走了进去。

关门,一旁的窗户旁,鲁迪像一位望妇石,杵在窗户前,神情忧郁地看着窗外。

黑眼圈很重。

手上还攥着一只艾伦的挥刀手办。

——经过了鲁迪运用于魔法阵的妙用,已经能自行摆出一些中二的挥刀pose了。

恩,卖到脱销。

这是鲁迪黑眼圈重的原因。

在某天的突然奇思妙想之下,鲁迪攥着当时还是灰白色,连染料都没用的手办,出去试着推销了一波。

然后

两世为人,终于体验了一把进入拍卖行的乐趣。

成交价——2000枚金币。

被一位眼角带着泪痣,身前的规模很庞大,一头柔软褐色卷发的熟妇买了去。

据说是法尔兹的远方堂姐。

刚离婚没多久。

夸张。

谁都在觊觎艾伦,为什么没有人看看我!!!

难道是因为我年纪小么?!

该死!!绿叶计划就是一坨屎!!

谁想出来的!!

伊佐露缇静静看着呆若木鸡,即便赚了很多钱,还是难掩悲伤的鲁迪。

叹息了一声,转身。

却是不由又愣了愣。

客厅的招待桌前,一位红发少女正拎着完全精美终极完成版艾伦手办,端坐。

一脸认真,一本正经,一丝不苟。

玩的很起兴。

“呔!”

时不时还以手刀摆出各种姿势,好似在学习艾伦的挥刀动作。

孩子自从抢了这玩具后,每天起了个大早就开玩了,直到早饭后才会恢复如常,开始练习剑术。

伊佐露缇看着这一幕愣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越过用心把玩自己亲哥的艾莉丝。

走到了厨房。

哗啦啦。

身穿围裙,正在洗着早晨餐食所用肉食的白发少女转过了头。

尖尖的耳朵微微抖动,一头齐肩白发将少女的五官柔化如同在夏日犹然盛放的莺鸾花。

脸蛋也是如同莺鸾花一般的嫩粉色。

希露菲叶特眨着红褐色的眼瞳,走了两步过来。

伸手,攀着伊佐露缇的肩膀往外看去。

当然,是透过远处的窗户看向府邸之外。

“今天人又变多了艾伦真是受欢迎啊”

说着这话时,希露菲鼓着嘴角,仿佛一只受气的粉色小包子。

伊佐露缇笑着将包子戳漏气。

“怎么可能变少啊.”

希露菲面色愁苦。

伊佐露缇见状抿起嘴角,凑到了希露菲耳侧,轻轻吹了口气。

“但是希露菲已经赢了嘛,昨晚,有没有做一些不·该·做·的·事·啊~”

希露菲全身僵住了,红褐色眼瞳缓缓地转向了一侧。

“没没有啊.”

“真没有么?”

“真真没有啊老师还没回来”

伊佐露缇歪头看着她。

“那你的嘴唇怎么紫了?”

希露菲闻言腾得一声突然炸毛。“啊!紫紫紫紫紫紫紫紫!?!?紫了??”

一阵绿芒闪过,希露菲随手召出了一团水球,以混合魔术将它做成了面粗糙的镜子,照了照。

这才松了口气。

“你看.没.没有了哦!”

抬眼。

——伊佐露缇歪头看她,笑意玩味。

希露菲脸色一僵,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片赤红,仿佛要滴血了。

“师兄起床了么?”

“起起来了哦”

“一起上去喊他下来吧。”

“可是饭菜还没做好哦。”

伊佐露缇闻言瞅着希露菲开口说道。

“早晨出门之时,我的兄长从总道场带来了消息,有人带去口信。伯母大人,菲利普大人,绍罗斯领主,还有你的爸爸妈妈,保罗叔父,都已经抵达了流瀑城,而这些天消息也过去了。”

“爸爸妈妈.已经过来了么可是为什么是口信”

“听闻是一路奔波,几乎都没有阖眼,骤然放松下,伯母大人病倒了。”

“啊!?”

“不过听闻是过渡劳累所致,加之已经得知艾伦并没有生命安危,大家决定在流瀑城休息一晚,明天再赶路过来呢”

“这样啊,流瀑城”

——

流瀑城。

夏日到来,炽热的阳光下,河道拍打波澜。

亚尔斯旁的雪山峰顶融雪加速,水位自然暴涨。

水声潺潺

“客客人就.就.就是这了我已经很久没有来看过了.房租交了很久现在好像没人”

一座有些破败的旅馆,看模样是店主的中年人浑身哆嗦着掏出钥匙,打开了身前的门。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

潮湿,带着些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屋内十分凌乱,酒瓶满地。

唯一干净的位置,是迎面尽头的窗户处。

阳光透过窗,撒入屋内,打在了有些凌乱的桌面。

都是些魔法阵图纸,还有零散的以花鳞鱼鱼鳞制成的‘神侍’,细细碎碎的闪耀着光泽的鳞片。

仔仔细细被点缀在花鳞鱼的眼角,闪烁着辉光。

这是这座旅馆的顶层阁楼,因为隐蔽,被名为傀儡师的杀手长租。

但如今。

杀手死了。

店主哆哆嗦嗦看着身侧之人

人。

身体几乎到了两米高,身穿一身粗粝破败的兜帽衣,遮住了对方的整张面孔。

除了高之外,好似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然而.

哗啦啦.

店主尿了裤子。

兜帽微微颤动,好似要转头看来。

“啊!!!!”

下一瞬,店主终于忍受不住缘由于灵魂深处的恐惧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却是连屁股都还没坐稳,就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身穿兜帽大衣的古怪男人见状微微迈出一步,随后只是静静看着店主的一路漏尿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他沉默了片刻,转身,低头,探入了阁楼之中。

唰!!!

门口窜出一道身影,撞破风声,一闪,便来到了兜帽人身前。

下一瞬,却是浑身僵硬。

——一具人偶。

一根手指点在对方的额头之前。

兜帽人收了手,迈步走刀桌子之前,沉默地看着桌面上的‘神侍’,却是伸手打开了天窗。

咯吱,夏日的风从天窗之外荡入屋内,在兜帽人身侧绕行一周。

攀过房檐。

抚摸桌面上的魔法阵图纸。

跳过地面的酒瓶。

撞在了静静站立的人偶身上。

将其吹作一团湮粉,哗啦啦泄了一地。

已看不出钢铁的模样。

倒像是河岸旁的细沙了。

粗粝,狂野,因为许久没有说话,突然开口有些沙哑的嗓音。

响了起来,若汹涌河水怒击礁石。

“卡奥斯的儿子。”

“死了。”

“这是过去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桌面上的神侍被拿了起来,眼角的鱼鳞同样闪烁辉芒。

斯蒂兰教派,哪还有什么忠实的信徒?

那点缀在神侍眼侧的鳞片。

也不过是某种难以忘却的记忆作祟的拙劣还原罢了。

兜帽被窗前的风吹起,跌在宽阔的肩膀之上。

一头狂乱的银发,洒在刀刻斧凿粗狂的五官线条之侧。

金色的眼瞳如同岩浆滚在眼底。

眼角。

有龙鳞点缀。

闪烁着以神为名的光。

第二卷末要杀了詹姆士。

第三卷也该以杀了詹姆士结尾。

给艾伦的谋划一个圆满的句号。

大转移短卷,交代一些因果和剧情爆点,主要是放在后面一卷也不符合卷名,所以单独开一卷过渡。

十章内结束,进入第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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