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艾伦·伯雷亚斯·格雷拉特这小子如何啊?大流士卿?”
王宫,第一王子府邸。
大清早,大流士便与第一王子在阳台之上饮酒,都身着睡袍。
前者浴袍褶皱,其上还有不少斑斑点点的痕迹。
平日都是大流士往第一王子府上献上一些姿色不错的侍女们,却往往被第一王子拒绝。
可自从一个多月前伯雷亚斯事端爆发后,第一王子竟然一改常态,不仅收下了大流士献上的各色女仆,甚至还拿出了自己的‘私藏’,时不时邀请其夜宿玩乐。
投其所好的意味,十分明显。
你看,两人身前的地毯上还趴着人肉垫子。
供两人落脚。
大流士肥腻的脚塞在柔软的肉毯之中,呵呵笑道。
“王子殿下多虑了,我岂是如此迂腐之人?艾伦·伯雷亚斯·格雷拉特有实力,有能力,为何不能接纳于他?就算绍罗斯那老东西回来又如何?早些年我倒是愿意与他再玩一玩,但如今,还是以王子殿下的大业为重,个人怨忿该往后放一放。”
“王子殿下登基之后,慢慢清算也不迟。”
第一王子格拉维尔定定看着大流士的表情,片刻后忽得哈哈笑了起来,以手拍着大流士的肩膀。
“倒是我小家子气了,果然以大流士卿的器量,不在乎这些小事。”
“合该如此。”
半小时后,华美的马车车辇离开第一王子府上。
马车中,肥胖的身躯靠着马车椅背,掀开车帘看着东方的天空。
亚尔斯的晨曦一如昨日,橘火绚烂霞光。
身侧传来了忠心耿耿的管家嗓音。
“老爷,第一王子赠来的侍女.还是杀了么?”
大流士随手摆了摆。
“留下吧,姿态已经做足了,过犹不及。”
“是。”
大流士探出马车,回头看着第一王子的府邸,狡黠地笑了笑。
格拉维尔顾忌自己与绍罗斯的仇隙,生怕他觉得伯雷亚斯壮大势力有威胁,一个不开心要把伯雷亚斯家剔除第一王子麾下,将把这位颇有潜力且逐渐扬名的年轻人拱手让人。
所以此前虽对艾伦·伯雷亚斯·格雷拉特颇有兴趣,但是总是当着自己面装作无所谓的模样。
也正因为如此,其之后收到信笺也不好第一时间问询于自己,只能偷偷摸摸疑惑,最终才被艾伦·伯雷亚斯·格雷拉特借着当日的形势,成功杀了詹姆士,裹挟着第一王子为其行为作保。
虽然大局上来看,绍罗斯返回王都,伯雷亚斯声望进一步扩大,确实有利。
但第一王子委实憋屈的很。
——伯雷亚斯府上那不由自己的行为,让他意识到了这伯雷亚斯的年轻一辈根本不是个泛泛之辈,这才在事发后向自己示好,以求麾下势力能达到一个平衡。
查人不明。
这一代的王位候选人都有着各种各样的缺点,格拉维尔只能算是其中最好的,但距离真正的出色的‘王’,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与当今的国王陛下当年差得远。
大流士眯起了挤在横肉中的眼睛。
也与艾伦·伯雷亚斯·格雷拉特差得远,即便对方年长许多。
倒是验证了某些事实。
果然,神谕,不会骗人。
“那艾伦·伯雷亚斯·格雷拉特是个威胁听闻绍罗斯已经到了流瀑城,他们一旦汇合,要不要.”管家贴面耳语,做出了一个挥刀的姿势。
大流士瞥了管家一眼。
“你想死,我还不想死。”
管家不曾想大流士竟然是这种反应,竟是被噎住了。
后者只是转头看着马车窗帘外的朝霞,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轱辘轱辘,疾行而来的马车从身侧掠过,一个转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大流士掀开车帘,看了过去。
——马车带有阿斯拉的王族族徽。
车上走下一人,是利尔法。
他扶着腰侧的剑,看着大流士开口说道。
“大流士卿,陛下召见。”
——
“大流士,有一阵子没见了吧?”
银之宫的顶端,国王的用以办公的‘王之间’,被召集而来的大流士正与国王下棋。
大流士眼瞅着国王用‘皇后’在自己的棋盘上横冲直撞,面上却是带着笑容。
“是,陛下,最近忙于辅佐格拉维尔殿下。”
“哦?伯雷亚斯前些时日引出的乱子?这位伯雷亚斯家这位年轻人,你怎么看?”
“是个人杰,让我隐隐看见绍罗斯年轻时的锐气。”
国王听见大流士说起年轻之时,仿佛也随着对方的话语想起了少年意气风发之时,脸上不由带着丝笑意。
“呵呵,绍罗斯那时哪有这般城府?我怎么在他身上看到了你年轻时的影子啊?嘴上说着什么重新夺回剑之圣地,若真是如此,又为何要主动投身于储君之争,这小子的‘扬名’,还没结束。”
“陛下您倒是不担心他的声名盖过王子殿下?而且还斗垮了皮列蒙公,且看这样子这当年被我谋划刻意败坏的诺托斯和伯雷亚斯的世交,要死灰复燃了。”
“无妨,诺托斯不成气候,如今来看当年只是多虑了。你看看这皮列蒙,还有那与诺托斯断绝关系去当冒险者的‘长子’,哪有一个能站在台面上的人?”
“不过,如今来看,伯雷亚斯家这个小子。倒是个这几十年中见过的惊艳卓群之辈。”
“若有战事,说不得还真让这武力与城府兼备的小子成了大势,可如今如此王国如此安稳,终究只是王佐之才。”
大流士本就是如今国王陛下当年储君之争的谋士,国王一些话倒也不避讳,甚至还能带着调侃的意味来说。
对弈之人听了这话却是沉默了片刻,忽得笑了笑。
“那倒是,况且还有绍罗斯来压着他,绍罗斯这不成器的老东西,对陛下还是忠心耿耿。”
国王笑了起来。
“说来,我昨日做了个梦。梦到三十年前的你,我,与绍罗斯,共谋王事。如今时过境迁,但梦中却清晰得很,让我恍然以为我还是年轻之时,醒来只觉怅然若失。”
“年轻时,绍罗斯时常仗着四大家族的身份时常瞧不起你,人到中年却是被你一而再再而三败退,最终郁郁回到了菲托亚领。”
“听闻他昨日已到了流瀑城,说什么舟车劳顿要歇歇脚,我看,分明是不想面对你。”
大流士笑着不说话,虽然肥硕,但狡黠得如一只老狐狸。
“陛下这是哪儿的话。”
“怎么,你还想杀了他?”
“我从不想杀他。当年分明是王都形势早已变了,他自己不思进取也就罢了,还总想裹挟陛下与我的行事。也不看看陛下已是陛下,而我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子。”
大流士停顿,继续说道。“若是这次回来还是这番模样.真到了不得已的地步,杀了也就杀了。”
“打打杀杀,不念旧情。”调笑语态。
“阿斯拉不就是如此?”回以调笑。
真正意义上‘不念旧情’之人吃掉了大流士的‘国王’,伸手抚上一旁的权杖,眼里露出追忆之色,开口说道。
“晨间我去了一封信,让他赶紧回来,先安分几年吧,等储君之争尘埃落定,该怎么争怎么抢随你们。”
“估摸傍晚船就到了,你去接他来王都叙叙旧。”
国王的笑声有些爽朗,‘叙叙旧’三个字尾音扬起,仿佛带着些年少时的锐意进取之意。
但仔细一听,又只是个错觉。
人呐,有时候会回忆过去的人和事,那其实并不是对当时身边人与事的念想。
只是借此追忆那时意气风发的自己罢了。
哪还有什么‘旧情’?
时过境迁
如今的人。
也早已经不是当年的人喽~
你看,三十年前,能凭借人格魅力吸引列妲的英武少年,如今也不过是满面横肉满的满心算计之辈。
大流士眯着眼,嘴边笑意玩味。
“是。”
——
克尔诶尔府邸。
“那爱丽儿殿下那边怎么处理?她私下来拜访过我.看上去.”
“有些可怜.”
艾伦与伊佐露缇齐齐转头看着希露菲,都面色古怪。
而希露菲看见他们这表情,不知怎么,脑海中驸马两个字突然窜了进来。
脸色一愣!连忙摆手。
“我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艾伦摇头。
“真可怜,还是假可怜?”
希露菲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
“.真可怜.”
艾伦挑了挑眉,有些意外,而伊佐露缇却是使劲皱起了眉。
前者觉得:
爱丽儿在希露菲这种擅长代入的天赋中,还能伪装的这么好,难道还真转性了?
原著中这爱丽儿和希露菲要好的原因很大程度是因为原著大转移坠落之后,爱丽儿在希露菲最无助的时刻,时常在床上与其交心闲谈安慰对方,再加上之后逃离王都的‘共患难’。
才建立起牢靠的信任联结。
但现在这个时间线,希露菲看待爱丽儿这个潜在情敌,必然比原著客观多了。
后者却是在这一世艾伦的蝴蝶效应中,对爱丽儿根本没什么好印象,此时只觉觉得爱丽儿身为公主殿下
怎么总是在卖骚?
真是只偷腥的猫。
下意识就摸上了腰侧的刀柄,却是手落了空。
这才意识到因为看艾伦的眼神明显喜欢黑色开叉长裙,她这一个月根本就没有穿剑士服。
想到这,伊佐露缇的思绪突然有些跑偏了:
对于艾伦到底是喜欢自己的腿,还是喜欢自己腿下的风光,她这一个多月依旧没试探出个准数
等试探出来了,那时就该.
“那你们去支持爱丽儿。”
伊佐露缇一愣,从浮想联翩的桃色想法中骤然挣脱而过,错愕看向艾伦,随后却是被艾伦伸手拍了拍后背以示安抚。
“保罗叔父要来,他虽然有诺托斯的血统,但本质上还是欠缺了一些‘名正言顺’,第一王子麾下反而不适合他重建势力,因为他经过这一次教训,肯定不会再贸然接触与我有关系的保罗叔父。”
“即便有诺托斯前来投诚,他也会选诺托斯家认可的下一位家主。”
“第二王子这人最近声望落了下来,再加上他能卖了皮列蒙,也就能卖了叔父,并不是个好人选。”
“所以投身爱丽儿麾下,以帮助他夺回诺托斯家主为条件,对未来会比较有利。”
希露菲张着嘴,十分可爱。
“那艾伦呢?艾莉丝呢?这样的话咱么不就不是同一阵营了么?”
一旁的伊佐露缇却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艾伦在希露菲突然红脸的神情中将她拽到了身旁,笑眯眯说道。
“别说是‘朋友’之间,同一家族的不同嫡系之事有立场上的矛盾不是很正常?你看这次你也明显对爱丽儿的反应有触动,她本身就是一位擅于处理人际关系的人,要不是这次刺杀太过突然,让她有点慌了神,她会表现得更好。”
虽然说是‘朋友’,但这一边拉着手,一边拍着后背的渣男作态一点也不像是诚心在‘交朋友’。
希露菲耳朵抖啊抖的,“我们与艾伦对立,注定会输哦。”
伊佐露缇接了她的话。
“师兄的目标是为了大流士。”
“啊?”
艾伦看着两人点头,但是言辞仍然有一部分隐瞒。
支持爱丽儿还有个原因。
那就是奥尔斯蒂德本身就是爱丽儿党,爱丽儿即位这事在不断轮回的奥尔斯蒂德眼里,是一件对未来杀死拉普拉斯在大局上有益的事。
这注定艾伦不能真的顺势加入第一王子麾下。否则未来更洗不清了。
伊佐露缇攥住自己背后的手,一脸认真地看着艾伦。
“我可以配合师兄,但是这一次,我们必须知道师兄的计划,师兄总不能一直让我们担心吧?”
艾伦愣了愣。
随后就见伊佐露缇脸上带着红晕开了口。
黑色眸光却无比坚定。
“毕竟,师兄与我们是‘家人’。”
艾伦怔然看了伊佐露缇好半天,才笑了笑。
柔和地应道。
“好。”
门外传来了嘈杂声。
三人转头透过窗户看向大门口。
在贵族女子有些畏惧,却十分恭敬地掖裙致礼中。
华贵的马车停在了伊佐露缇府邸大门口。
有人下车,抬头看着窗户。
在伊佐露缇和希露菲错愕的表情中。
艾伦挑起眉毛,柔和地表情瞬间消失,静静与来人对视。
霞光之中,视线与视线撞在了一起。
太阳在亚尔斯的上空一个腾跃,便调转了方位。
朝霞也变作晚霞。
冒险者安置区,坐落在山丘的上的阿尔提尔河大坝笼着红纱。
“真是凑巧,没想到与艾伦阁下相见,竟是为了迎接绍罗斯。”
大坝旁的地基之下,艾伦从大流士眯着眼的神态中转过视线。
“你称呼我为阁下,称呼我祖父却直呼其名,这合适么?”
大流士笑的十分狡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蔑视。
“如何不合适?一个月前您的谋划我是佩服的,您年纪虽小,但能力方面却是无可指摘,至于您那位祖父,直呼其名又如何?”
而在两人身前不远处,一艘硕大的船只置于艾尔提尔河大坝的河道水面上。
在艾伦和大流士所处地基之下看不到的甲板上。
绍罗斯站在河面上正在驶来的船头,眉头拧成一个‘川’,远远看着艾伦和大流士的身影。
在他身后。
菲利普,希尔达,保罗,罗尔兹,诺达都神情各异。
晚霞将众人的身形染红。
看不见塞妮丝,莉莉娅,诺伦和爱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