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佐露缇的嗓音极近,甚至嘴唇开阂的口腔黏腻感都被艾伦准确地捕捉。
十分旖旎。
但她的语速却极快,打破了这种突兀的观感。
“在王都的话,詹姆士不敢乱来的,我听祖母说过,无论是上一届还是这一届的王储之争,都频频有些龌龊手段,但归根究底是国王陛下有意纵容的结果,这是为了选出能力、城府、手段综合方面都更适合阿斯拉王国的‘明君’,而无论哪些贵族支持哪位继承人,终究他们的行为本身就是‘忠于’阿斯拉的。
可师兄与詹姆士这样的有权势的贵族若是在王都互相倾轧,甚至是明晃晃的刺杀手段,若是开了个头,不免要被人一直效仿,到时候王都就乱了,他绝对不会希望看到这种不利于王都平稳的变数发生。
那便不会纵容,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会以阿斯拉律法来约束。到时候甚至如果出了什么流血事件,涉及到强大的个人武力,他肯定会让.晨曦骑士团来插手处理。”
话语之间,帆船已经距离陆桥越来越近,从南面天侧射下的灼灼光线被雄伟的陆桥桥体遮掩,在其下的河面上留出截断河面的阴影,阴影的边缘之外,阳光投射到的河面波光粼粼,反射着光芒,不断在人的眼底掠过。
泾渭分明,明与暗的分界,就在艾伦的身前。
再往前不远的位置,就到了码头。这是这趟渡船行程的终点。
艾伦垂眼看着伊佐露缇抚在自己胸口的手,再抬眼,看向对方的眼眸。
黑与黑的瞳孔对视。
完全没有男女之情的火花碰撞,甚至于伊佐露缇眼中还有些隐晦的焦急。
然而,身旁的‘旖旎’却犹如实质。“你,不要这么着急,有人呢.”“没关系的.他们不也是在做这种事嘛.”
身侧情侣拥在一起,已经不再攀附着围栏,肩与肩碰撞,面与面贴合,往艾伦这边‘滚了’过来。
与此同时,艾伦嘴角抬起笑意,“那样.”
这一瞬。
陆桥的阴影骤然笼罩住了两人的面孔,顺着两人面孔落在两人身前。
视线受到影响的一瞬间,情侣撞过的一刹那,伊佐露缇身形骤然紧绷,正要有动作。
艾伦抬起了手。
他在伊佐露缇骤然睁大瞳孔的一瞬间,伸手攀上她的修长脖颈,手指在皮肤上掠过。
下移,抚背,转腕,拉进,转身。
搂着她原地转了个圈,裙摆打在空中,发出了‘啪’一声脆响。
身形腾挪之间,展开开襟三瓣儿裙摆旋起漂亮的花,蝴蝶一般从那两位情侣身旁飞过。
艾伦牵引着她的身体,一步便追赶上了阳光远去的甲板,站在了光芒之中。
话语的后半句才落下。
“太墨迹。”
伊佐露缇瞳孔震颤看着艾伦近在咫尺的脸,只一个呼吸,红晕就从耳根后爬上了脸颊。
后者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前者的后背,带着她往还在争执的三人处走去。
与此同时,手臂前掠至两人面前,掌心摊开。
阴影之外,阳光洒下,光芒在艾伦掌心来回闪烁——那是两根长度在一个手掌的全黑锥形长针,粗细在3-4mm。
“啪”,艾伦随手将针整根拍入桅杆之中,手掌挪开,竟是根本无法从斑驳的木质纹理之中看到针头的位置。
刺客手中的杀人于无形的‘利刃’,好似玩具一般。
伊佐露缇眨了眨眼,下意识摸了摸脖子。
艾伦摇了摇手指,笑眯眯说道。
“刺客,无非就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来多少,杀多少。”
“等杀光了,世界自然就清净了。”
“简单,快捷,以直报怨。在流瀑城就好。”
“去了王都不能爽利杀了他们,还得上报给什么骑士团,市街兵团。事后一等就是几个月不说,最后只能得来一句‘雇佣杀人,源头不明’的反馈,黄花菜都凉了。”
伊佐露缇看着围栏‘落针处’,愣了片刻,只能是点了点头。
“走吧,船要靠岸了。”
“.好。”
艾伦转头,看向还在争执的三人,刚才风轻云淡的表情突然消失,露出了一副苦瓜脸。
艾莉丝已经在拔刀了,而希露菲则是见艾伦走过来,从‘白’妈妈变成了‘红’妈妈,赶忙捂住了脸。
鲁迪正手舞足蹈还要辩驳什么。
艾伦一步上前,一把薅住了鲁迪,咬牙切齿地说道。
“.别吵了,鲁迪。”
鲁迪大喜!
“艾伦你来了!快!你告诉他们,你是不是也期待了一路.呜呜呜呜”
“.闭嘴吧你”
伊佐露缇看着四人互动,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转头。
帆船还在前行,阴影再次追赶到了几人的位置。
不远处那两位‘情侣’软在一起,趴在围栏上脸贴脸,好似十分亲昵。
下意识得,她扭了扭胯,裙摆再次在空气中展开花朵。
可哪有什么撞击空气‘啪’的声响。
伊佐露缇刚才已经察觉到那对情侣可能有问题,因为那个男人捏屁股的动作太不旖旎了,跟完成任务一样。
她突然想起艾伦口中的‘刺杀’,这才赶忙想通过对话想要提醒艾伦。
而之后的事情也恰如刚才发生的那样。
陆桥的阴影侵蚀视野的一瞬间。
情侣就‘撞了’过来。
那一瞬间,她的感流‘看’的很清楚。
那两位情侣袖子里藏着的暗器分别就往自己和艾伦的脖子直直捅来,连兵器掠过空气的嘶鸣声都没有。
动作快的让人发指。
于是,‘看’是看到了,落在反应上,伊佐露缇避之不及。
这两人是顶尖的杀手,实力可能就在上级剑士的水平,但是暴起时的斗气凝练程度、起手速度,甚至于借着身形位置递来的暗器角度都十分考究,与伊佐露缇平时在道场以刀兵对阵练出来的水神流对战方式完全不同。
——一击即中的杀人手段。
然而。
艾伦只是一个侧身,搂着自己以一个‘爱之舞’的迈步动作穿行于暗器之间。
随手便把两人手里的刺针夺走。
然后
甩手,一拍,伊佐露缇甚至只捕捉到了他的衣袖晃动。
“啪”得一声!
那两位刺客的脖颈便断了。
“来两个。”
“杀一双。”
比跳舞还简单。
她眨了眨眼,看着眼前手忙脚乱安抚艾莉丝、希露菲和肘击鲁迪的艾伦。
不由感觉有些微妙。
师兄
身怀利刃。
却有些温柔。
以前虽然也察觉到了,但是没这么明显呢。
爱之舞啊
会有机会跟师兄跳上完整一支么?
——
“机会。”
啪得一声,白色‘战车’落子于黑‘王’之侧。
“将军。”
陆桥之侧的一处塔楼,窗前两人对弈。
执白者是个衣着讲究的贵族中年人,他端坐棋盘之前,后背离开椅背,腰背直挺。一头褐色卷发精心梳理在脑后,眉心拧成一团,即便此时表情已经放松下来,仍然郁结不散。
而坐在他的对面,则是一个小孩子。
不,不是孩子,他满脸的络腮胡表明这是一位成年人,只是身材比较矮小罢了。
矮人族。
“又输了,詹姆士大人果然棋路谨慎持重,不像吾只想着棋出险招,每次到了后盘便只能被阁下慢慢蚕食。”
“棋盘上如此,棋盘外也如此,艾伦·伯雷亚斯·格雷拉特果然如您预料来了,此前吾还认为他有一半的概率会选择以马车绕行,直接前往王都。不过没想到维恩败的那么彻底,竟是被这小子硬生生割了头。”
说着话矮人胡子已经投子认负,开始重新摆棋,胡子脸上的小眼睛显得很有神,他看了一眼窗外远处陆桥之下,正从船上走下来的艾伦众人。
“前几日吾结合从莫塔利特现场情况勘探传来的信息,姑且还认为艾伦·伯雷亚斯·格雷拉特是在剧烈的冲突中快速、准确地以力破局将维恩他们全部格杀,并未来得及审讯此后的刺杀计划。”
“目前看来并非如此,他在船中应对那对杀手明显更有预料,他很清楚流瀑城有杀局。”
“即便这样,还要一头扎进来,真是.”
“狂妄,又暴躁。”
长相与绍罗斯有七分相像的詹姆士闻言嘴边微微勾起一瞬,便收敛了表情,好似这个笑容只是个错觉。
“艾伦身为我的‘儿子’,我自然了解他是何样之人。即便他不知晓后续的计划,肯定也会选择直面这些‘手段’,而不是避其锋芒。”
“他这个人小小年纪就获得了强横的武力,以至于生性过于自信,尤其是剑术方面,甚至能称之为自负。所以不管如何,他都会来到流瀑城。”
“如何,这个欢迎仪式,到现在为止,是否还有把握?维·塔?与你同为北王的维恩可是死了。”
维·塔露出沉思的模样,胡子脸竟然看起来有些憨厚。
“自然是有。艾伦·伯雷亚斯·格雷拉特固然拥有强大的实力和天赋,最近这些年根本没有听过谁能在这个年纪跻身剑王,同时还能在水神流和北神流都有建树。但,他的缺点同样明显。”
“维恩虽然已死,他的死带来的信息是有用的。”
说着话,维·塔在棋盘上依次推出棋子。
全是‘士兵’。
“年少就是他最大的问题,狂妄,自负,自视甚高,冲动暴虐都是可以加以利用的布置。”
“哦?”
“维恩过于心急,想凭借一次完美的布置就置其于死地,殒命剑王饱满锋锐的意气之下,也是寻常之事。”
“但,要对付这种少年人,不能急,反而要一步步来。”
几句话的功夫,维·塔已经将五枚‘士兵’放置于棋盘之前,他直勾勾看着五枚‘士兵’,翁丽翁气地说道。
“他既然狂妄,那就给他狂妄的信心,让他保持狂妄,不断自负,在其沉浸于无所不能的心态中,一步一步使其逐渐放松,等到以为万事都可以轻松应付,也是最为放松之时.”
维·塔手中捏着一枚棋子,笑了笑,用指腹轻轻摸索着第五枚屹立棋盘之中‘士兵’,将它缓缓推离了棋盘。
反手,落子。
放在了原先的‘士兵’所在的位置。
那是一枚皇后。
“用虚假的信息迷惑他,在假象中让他以为万事皆允,一切问题都能在他挥手之间解决。吾自是以万全的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詹姆士静静看着桌面上棋盘从左到右的四枚‘士兵’一枚‘皇后’,不置可否。维·塔的前四枚计划已经落下,他当然知道对方这士兵和皇后都意味着什么。
就在此时。窗外突然传来了隐约的喧闹声。
“有人死了!!”
“啊?!这是怎么回事!”
“好惨.脖子都断了,是不是在没站稳撞在了桅杆上?”
“啧啧,看这样子是不是趴在围栏上时不小心撞到了路桥桥墩?”
“别开玩笑了.这里碰不到的”
他转眼,看向窗外。
陆桥之下,船家已经发现了发现了尸体,惊动了一群路人上船围观尸体,而已经下船的艾伦几人就跟没事人一样看着一旁的摊贩们,完全不搭理这个‘热闹’,只是在陆桥旁与自己带来的女伴们聊天。
仪态十分放松。
詹姆士眯了眯眼,眉毛之间的疙瘩越重了,他默默看了窗外半晌,眼中闪过若有所思的光芒。
这才转眼看向桌子对面的维·塔,郑重说道。
“好,就拜托维·塔阁下了。”
——
艾伦几人站在岸边,来来往往的行人在他们身旁走过,而不远处的帆船扎了一堆人正在看热闹。
当然热闹是他们的,跟艾伦无关。
他们小两口子啃得忘情,一不小心创上围栏嘎了,关我艾伦什么事?
我艾伦是看不得别人在眼前亲热的那种人么?
那必然不是啊。
不过除了艾伦之外,希露菲,鲁迪,伊佐露缇脸上的表情多少都有些杀人犯还要在现场徘徊的变态自我认同感——刚才为了让大伙赶紧下船,艾伦只能快速将刺杀的事儿简短说了出来。
希露菲和鲁迪脸色一白,很快就停下了争吵,一边一个架起一脸懵逼的艾莉丝从甲板上光之逃离。
即便这案发现场是艾伦搞的。
但并不妨碍他们‘与有荣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