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 画像
端妃扔下话, 拍拍屁股走了，留下秦徽若对着一桌子的画卷发愁。
这件事避不开, 但她真不想嫁。若说她有多眷恋皇宫, 倒也不是。
但跟着母妃丶弟弟关在一个大院子里，和跟一名不知性情丶人品的陌生男子关在一个小院子里，她自然是选择前者。
只是, 身为女儿丶身为公主，她身不由己。
她暗叹了口气, 闷闷捡起一画卷, 开始翻开——既然避不开, 总得找个顺眼的不是？
当然，她是消极怠工，翻开, 看一眼, 扔回箱子, 再捡一个, 翻开, 看一眼，扔……到后面，甚至都不翻开，拉开系绳，就往箱子扔。
脑海里的55不甘寂寞，嗷嗷叫着让她翻开，让它扫描审核。
秦徽若：不审, 不喜欢。
55：那你喜欢哪个, 我给你查！
秦徽若懒洋洋：你除了能查出人家有几处宅子丶几亩田, 还能查什么？
55：休要小瞧我！！我还查到这人去过什么地方丶吃什么东西都能知道。
秦徽若：……
不好意思, 她对这些没有兴趣。
当此时，缥碧端茶进门，看到她倚在椅背上懒洋洋扔卷轴，登时无奈了。
“公主。”她给秦徽若换了盏茶，再蹲下收拾箱子里的卷轴，“娘娘让您好好看，可不是让您扔着玩的。”
秦徽若：“你不说她怎么知道。”
缥碧：“……您总得挑一些给娘娘交代啊。”
秦徽若：“……”她赌气般扭过头去，“那你选吧，你选几个给母妃送去。”
缥碧哭笑不得：“哪能由奴婢选呢？奴婢可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样儿的。”
秦徽若：“什么样儿都一样。”她嘀咕，“不都是一副臭皮囊。”
缥碧劝道：“要不，您给奴婢说说，您喜欢什么样的，奴婢帮您看着？”
秦徽若靠到椅背上，负气道：“我喜欢貌似潘安丶文武双全的。”
缥碧忍笑：“好好好，奴婢定会好生挑选。”顺手捡起一个，打开——
“那你看着吧，我去外头走走。”秦徽若站起身。
“公主。”缥碧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这个……不是那个丶那个谁吗？”
秦徽若侧头看她：“什么谁？”顺势瞟了眼她手里画轴，漫不经心道，“哦，在什么宴会上见过吗？很正常——”
“就是那个。”缥碧终于想起，“四殿下的护卫——就那个，去年在宫里侍卫比试拿了第一，出去当官的——好像丶姓裴？”
秦徽若：“……”
缥碧仔细端详画卷，点头：“应当是他了，这画将他画得书生气十足，奴婢差点没认出来。”卷起，放到一边，嘟囔道，“这种粗鄙武人——”
秦徽若抢过画卷，拉开。
眉眼确实是裴烈的影子。与印象中的武服不同，画像中的人穿着一袭长衫，还捏着扇子，配上他那颇为俊朗的五官和高大身形，确实有几分文雅。
画像旁边还列了一行小字：珞州裴氏，裴烈，字敏中，兵部郎中。
……真是裴烈？
他不是兵部郎中兼北城兵马司指挥吗？兵马司的职衔呢？
——不是，他的画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缥碧在旁边担忧道：“公主您喜欢这类型的？这个不太好吧？”
秦徽若回神，擡起头，扫了眼面前画卷山：“全部翻一遍吧。”
缥碧惊喜：“公主您终于想通啦？”
秦徽若不答，捡起画卷便开始看。
……
景福宫里，刚坐下的端妃却一改方才的笑颜，甚至重重叹了口气。
心腹绣嬷嬷给她递上茶盏，道：“娘娘无需太过担忧，凡事都有您跟凌大人看着呢。”
端妃：“让我怎么不担忧？不说徽玥，徽雅定的人家，也都是世族宗家，到了我若儿，怎么就……”
绣嬷嬷扫了眼周围，只有两名心腹宫女在屋里。她想了想，还是找了个理由把宫女支出去，才低声道：“娘娘，正是因为咱们不一样，公主才有这般处境。”
端妃闷闷不乐：“我知道，娘都跟我说了八百遍了……我就是心里不舒服。”
绣嬷嬷懂她：“奴婢知道您是心疼公主。”
端妃很难过：“那也是我的女儿，从我身上掉出来的一块肉。”她忍不住抹泪，“为了那一点点可能，就要我女儿这般屈就……阿暄才十三呢，皇上也正值壮年，安知将来如何？即便真的有那么一天，大家都能得到想要的，那若儿呢？她难不成还能再嫁一次？”
绣嬷嬷：“娘娘，您这是想岔了啊。”她哭笑不得，“虽说凌大人挑的人不是显贵出身，可也不是庸才啊。年纪轻轻的，不是身负功名，就是领了朝廷俸禄，怎么也不比那些世家子弟差啊。”
端妃：“我知道他们不差，可底蕴跟家世摆在那儿呢，若是粗鄙不堪，让若儿如何自处？”
这点，绣嬷嬷确实无话可说。她想了想，劝道：“娘娘您不是跟凌大人说好了，交由公主去选吗？说不定她跟您想到一块，挑了您选的人呢？”
端妃再次叹气：“我现在啊，既怕她不看，又怕她看。”不看，这难题肯定还是回到她这边，若是看了……
绣嬷嬷安慰她：“公主冰雪聪明，这等人生大事，定会深思熟虑的。”
端妃愁眉苦脸的：“正是因为她聪慧，我才提着心。”
秦徽若的亲事，她早早就开始张罗，各家子弟的名录，她早就让人查着，防止找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丶品行不佳的。
但去年，前面的皇子丶后妃接连出事，后宫里，除了德妃无人与她比肩，皇子里，阿暄也拔得头筹。
这些本是好事，她还想着给若儿的择婿标准可以往上提一提。
但年还未过，凌夫人丶也即是她的母亲带着凌大人的话进宫，提醒她，若儿的亲事切不可找显贵世家。
秦正暄年岁尚小，如今被推到风口浪尖，端妃一系并凌家现在是烈火烹油，若是秦徽若再择一高门贵婿，那便是火上浇油。
端妃不傻，凌夫人的话一出口，她便明白其中利害。
可同样是公主，别人能嫁高门显贵，凭啥她的闺女就要迁就？她自是不愿意。
她是想给闺女找高门显贵丶世家子弟，要的是底蕴和规矩，要的是保女儿后世安稳富贵。凌大人挑的，是崭露头角的新贵，文武皆有。
隔着凌夫人，凌大人也奈她不何，她也无法说服凌大人。双方各退一步，交给秦徽若自己选。
结果便是秦徽若同时收到两拨出身不同的人，凑在一起，满满两箱。
这边端妃担忧不已，另一边，秦徽若翻完了两箱画卷，确实是陷入了沉思。
前世她嫁的不堪，是有种种缘由。这一世，昭明帝却对她说，即便是状元，倘若家世不行，也是不能娶公主这等话……但如今，这两箱子画卷里，有来自各州的世家子弟，也有出身显贵丶甚至世袭罔替的外姓侯府，但昭明帝口中，家世不行的状元探花丶清贵的翰林丶平民出身的武将丶只有举人功名的书生……甚至连杜禹泽这种刚入翰林的都在其上。
倘若是上一世的处境，她定不会有何疑问。
可如今，以端妃丶阿暄如今的地位，以昭明帝丶太后对她的关爱，怎会给她这些人选？刨除这些外因，端妃还站在自己身后呢，她怎么会愿意？
想来，应当是她那位沉稳睿智的外祖的主意了。
也只有他，能改变端妃的主意。
不。秦徽若看了眼面前两堆画卷，暗忖道，应该没改变，只是折中处理了。
将当前情况捋一遍，她便能猜到，外祖父是希望她不要入高门，但端妃不希望她低嫁……但这两箱画卷……
所以，母妃与外祖父争执不下，决定交给她来选？
两箱画卷，一箱代表高门，一箱代表寒门。两箱都在，只透露出一个意思——不管端妃丶外祖父如何权衡利弊，最终，还是希望她嫁得如意。不管寒门丶贵子，都有他们在后面撑腰。
想明白这一点，再看杜禹泽的画卷，秦徽若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眶又忍不住红了。
上一世的孤苦愤恨，仿佛离得很远。这一世，母妃犹在，弟弟茁壮，外祖不曾被迫乞休离京——
缥碧突然探头过来，皱眉看她手里画卷：“杜禹泽？公主，您喜欢这个啊？”
秦徽若回神，眨了眨眼，将热意压下去，同时顺手扔掉手里画卷，嫌弃道：“谁喜欢这种穷酸书生——哼，百无一用是书生！”
缥碧不明所以：“啊？您的意思是，您要选武将？”
秦徽若哑然，戳她脑袋：“你倒是想得多，又不是给您挑夫婿。”
缥碧喊冤：“奴婢这是担心您胡乱选一通呢，您倒是嫌奴婢多嘴了。”
秦徽若轻哼：“随便选一个得了。”
“那怎么行？”缥碧赶紧道，“这事可不能儿戏啊，事关您下半辈子……”
一顿叨叨，听得秦徽若头大。
她忙道：“你说得头头是道的，那你留在这儿再看一遍，仔细看，先帮我挑几个出来。”
缥碧：“……”眼看秦徽若要跑，她赶紧拦住，“公主，您怎么着也得挑一挑，好歹挑一批出来，好让娘娘找人去查一查啊。”
“……也是。”秦徽若无奈，转而又想到，倘若要查人，母妃这边，应当不如裴烈？别的不说，裴烈查人确实厉害——不过，让裴烈去查自己的相看对象？咳咳，他怕是要憋屈死，肯定会来个消极怠工，甚至，弄虚作假。
想象着裴烈可能会有的反应，秦徽若忍不住勾起唇角。
这情况，裴烈应该是知道的吧？毕竟画像都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