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萌，哥说过了，培训班你尽管报，钱的事不用你操心。”
“你放心，哥找身边朋友凑的。兄弟们听到是给你念书用的，都抢着借给我呢。”
“没事，等你以后当了大画家加倍还他们。”
“行，你好好上课，别东想西想的。”
听筒里“嘟嘟”几声响，有电话进来。
“哥这儿还有点事，晚上回来咱们再聊。乖。”
刚挂掉电话，另一个声音就从听筒里传来。
“一哥，我刚跟几个兄弟商量了，我们一人可以凑点儿，你先拿去把咱妹子的培训费交上。”
“借我？我可不打算还。”
下午的阳光正烈，照在他身上热得发烫，连眼睑上的睫毛都打起了卷，投下弯弯绕绕的影子。看不清眼神。
眉头虽还紧锁着，嘴角却止不住的微微翘起。
“咱们是兄弟，你妹子就是我们大家的妹子。说什么还不还的。”
“不过我已经找到钱了。”
“别跟我们客气，妹子上学的事耽误不起……”
“没客气，真找到了。”
“小江……”
“嗯？”
“替我谢谢兄弟们。”
挂掉电话的同时，林一掐了烟扔在地上，脚踩上重重地转了几圈。
“你终于肯见我了。”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五十出头，衣着体面的中年男人坐在林一对面。
脸上是与体面外表不符的激动。
从外面到咖啡厅里，温度骤然降了许多。
林一脸色冷冷的，没有说话，眼睛盯着跟前精致的咖啡杯。
是对面这个男人帮他点的。
见他不回答，中年男人尴尬地笑了一下:“你，你还好吧？现在在哪里上班？”
“可以来我的公司，只要不是太高的职位都行。”
林一看着窗外，一只麻雀落在地上，两只细脚蹦跳着啄食不知谁落的面包屑。
“我的意思是一来就职位太高的话怕太惹人注目，所以......“
“我需要钱。”
林一不耐烦了，从裤兜里摸出一支烟往嘴里一咬就点上了。
中年男人右手微微一动，欲言又止，复又笑道。
“行行，要钱没问题。你要多少。”
“五十万。”
“没问题没问题。是有急事吗？五十万够不够？”
“跟你没关系。”
“不好意思先生，这里不能抽烟。“
才吸第二口，穿着白衬衣黑马甲的服务生就过来了。
弯着腰，满脸笑意，态度礼貌。
“抽支烟怎么了，这周围又没人。“
中年男人将眉毛一竖:“熏坏了东西我赔，有人不乐意今天我就把这儿全包下来。“
林一没说话，抽了张纸，舀一勺咖啡在纸上，烟头上的火光瞬间熄灭了。
服务员恭敬地鞠了躬便离开。
“五十万是应急的吧，我再给你十万买点好烟抽。“
看着服务生走远，中年男人从包里拿出一沓支票，刷刷几笔给了林一。
林一没跟他客气，接过支票:“我可能没钱还你，不过我会尽量。“
“不要你不还。肯要我的钱我就很开心了，这么多年了，你终于肯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
“这不是补偿，是我和我妈应得的。”
“是是。“中年男人点头，“我知道你恨我，当年……”
林一冷笑，将咖啡杯搅出一阵令人烦躁的叮当响。
谁他妈想听他提当年！
“我不恨你，我从出生就没和你一起生活过一天，你对我来说就是陌生人。”
叮当声骤然停下，他喝了一口。
真他妈苦。
满嘴的苦。顺着喉咙直淌进了心窝子的苦。
只喝了这一口，他就不愿意再喝了。
他爱甜食。
小时候刘锋总在喝醉后打他，每次打完之后妈妈总会往他嘴里塞一颗糖。说苦过了甜总会来的。
他就越来越爱吃甜食，尤其是觉得苦的时候。
“不管怎么说，你今天能主动找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中年男人依旧笑着，好像无论林一说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我有事先走了。“
并不想听他多说什么。
林一起身，将刚才熄在纸上的烟头用纸包好，捏在手里。
走了几步，又退回来。
“别以为这五十万能买个心安，你欠我妈的你永远也弥补不了。”
“永远！”
脚步声和背影渐远，中年男人仍保持着他刚才离开时的姿势，注视着他消失在咖啡店的门廊处。
林一走得快，刚拉开门就猝不及防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不好意思。”
“没事，麻烦走路看着点。”
一抬头，跟前的人跟他差不多高，眉眼之处和刚才的中年男人有几分相似。语气虽客气，眼神却高高的飘在头顶。
林一没再理会，手将门拉手一松，闪到门外消失了。
昭化伟和孟子婷已经先他一步到大队长办公室了。
下午两点，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窗外的知了也一声比一声噪。
刑侦大队的办公室里年久失修的空调无力地工作，一个个忙碌的背影不停地查阅卷宗，整理线索。丝毫没有察觉后背已经被汗濡湿。
昭露裹着一条薄毯，浑身却仍在发抖。
许多发丝被汗粘在额前、脸上、肩头，眼神空洞如一具放在那里的躯壳。
一条米色的及膝连衣裙上满是灰尘泥土，白皙的手肘、小臂上好几处擦伤的殷红。
衬得皮肤愈加苍白。
全然没有照片上大家闺秀的模样。
一位女警官坐在她身边，两手紧紧环住她的肩膀。
昭化伟坐在她的对面，旁边坐着孟子婷。
“确定是令千金就好。“
赵跃龙瞥了毛小亮一眼，隐约闻到了烟味，脸上依然笑嘻嘻。
毛小亮有时候特别佩服这些当领导的，脸就跟橡皮泥似的，该捏笑脸的时候捏笑脸，该捏个生气表情立马也能捏出来。
他不行，能沉默着不发表意见就是最大的底线。
“小亮。刚才昭先生他们已经确定了北汇那边找到的就是昭露。现在人质……哦不，昭小姐状态不太好，先跟昭先生回去。”
“不做笔录了？”
毛小亮眉毛一挑。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昭露嘴里不停呢喃着，声音有些颤抖。
赵跃龙过来揽住他的肩往门口走，压着声:
“先让他们回去。你看这状态也做不了笔录。”
这是实话。
刚才他进来的时候昭露猛然间瞥见一个陌生男人还不自觉地将身体往后仰了些。抱着她的女警官轻轻拍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放下戒备。
毛小亮“嘿嘿”笑了两声，反正有身份的人就有特权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两个人心照不宣，赵跃龙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高音量:
“那你去跟北汇那边把交接手续办了。昨晚熬了一宿吧？下午没什么事的话休息休息。”
“谢谢领导关心。是得好好休息，哪儿天天坐办公室的福气。”
送他们回去这事就轮不到毛小亮了，现在昭露对陌生男人有比较强的应激反应。
虽然赵跃龙让休息，但案还得查。绑匪没拿到钱，他们没抓到人，谁知道会不会很快就有下一个受害者。
按赵跃龙的要求，送昭露他们回去的车把司机换成了女性，连同一直陪在昭露身边的那个女警官一起送她回去。
车子开得不快，车上的人心里不像来时那般没着没落的，也就没有催。
孟子婷也自在了许多，手托着精致的镜子，检查脸上的妆花没花。
刑侦队的空调效果实在太差了！眼线晕开了一点，看着让人心烦。
昭化伟坐在副驾驶的位置，间或从后视镜看一眼。
昭露一直缩在那位女警官身边，眼神里满是警觉。
昭化伟不敢说话，怕吓着她。
不一会儿就到了昭家别墅的大门外。
车子刚停稳，赵妈闻声就迎了出来。
昭露被女警官扶着出来，一见着赵妈就踉踉跄跄的直扑到她的身上。
赵妈一手抚着她颤抖的背，一手抹着眼泪:“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昭化伟略显尴尬，向警官解释:“露露从小被我们家的赵妈带大，感情比一般人都深。“
话音刚落，女警察还没反应过来，身边就被一群举着“长枪短炮“的围住了。
“昭先生，令千金这么快就回来是因为你们交了赎金吗？“
“昭先生，听说绑匪还没有抓到，您对警方的效率会有要求吗？“
“昭先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令堂下个月的70大寿还会如期庆祝吗?昭小姐还会去参加吗？“
“警方有没有透露大概什么时候能够抓到绑匪呢？“
......
人声此起彼伏，将他们夹击着连连后退。
连平时早就应付惯了媒体的昭化伟都被逼得招架不住。
啊！！！
啊！！！！！
昭露被吓坏了。
捂着耳朵尖叫，人在赵妈怀里缩成了一团，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这一叫，所有记者将镜头全对准了她。